彤珊终于慢慢抬头,将视线对上他的,李玉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眼中的自己。
“你对我是有感觉的,我在你心中不是可有可无。”
他肯定,并且欣慰的绽放开一抹笑容,眼神变得如梦似幻般的迷离。彤珊望着那双眼,幽幽开口
“玉,你们从来在我心中都不是可有可无,若是受伤我愿是我,要是有任何风险,我愿替你们承担。
只是假设性的东西,从来都是不存在的。再去探讨这个永远都不可能的可能,毫无意义可言。”
李玉眸中的光彩,一瞬间寂灭于黑暗中。仿佛一位打了败仗的将军,他低低垂下头去,眼中只剩湖畔烂软漆黑的污泥。
“玉。。。。。。”
“我真羡慕大哥”
“嗯?”
没搞清楚他话中意思,彤珊下意识应了一声。就听李玉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我多希望,那个流着不输于李家血的人是我。”
“玉!”
彤珊不敢苟同的,带着些许急切,些许谴责的低呼出声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知道吗,李家终于还有一个你,这是多少人之福,这是多少人之愿啊。
若连你都没有了,这李氏江山,这满国的百姓,又将置于如何的水生火热之中?!
看看那些难民,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你又怎么忍心。也许你认为,改朝换代,与当亡国奴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我告诉你,那不仅仅只是那把龙椅上,换个人这么简单。而是你所有的国民,都将失去自己国家的庇护,就算良田还在,家园还在,那也不再是自己的。
那份屈辱会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份寄人篱下,会永久的在每一个人的骨子里根深。
那是要历经多少代血缘的清洗,才能够将这种感觉洗掉的啊。又有多少人才将被埋没,你忍心只因一己私怨,造成如此的局面吗?”
她目光殷切的看向他,仿佛想直直看进他的心里,将她所想所知全部烙印进去。
然而李玉只是讥讽的轻声笑了下,随手拾起身边一粒石子投入湖中,将刚刚才合拢的月盘打个粉碎
“就算那是全天下人的幸,却也是我得不幸。是全天下人所愿,也不为我所愿。
从小,他们就不知道王宫中还有一个我,没人看到我受的苦,没人在意我得感受。
父王对我视而不见,母后。。。。。。”
他突然觉悟的仰头笑开,眼中星光点点,笑声却未达唇边
“我终于明白母后为何总是用那样,恼恨,厌恶的眼光看我了。不论我多么努力,用尽一切心思的来讨好她,期待她能给我一个鼓励,甚至不再带有嫌弃的目光。
多么可笑,她根本不爱父王,甚至是恨。又怎么会爱上我这个仇人的孩子。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她受的屈辱。”
双手盖上双眼,头仍旧微仰着,唇也分明是在笑。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似哀痛到了极点的哭泣。
“我一直很讶异,母后看起来对父皇占有欲很强,可是又感觉不到她对父皇的爱。
如今我终于知道了,那是因为父皇没有让她,与所爱的男人在一起,所以她也不会让父皇得偿所愿的活着。
对他的种种牵制,看起来的争风吃醋,无非是种报复,是要父皇的后宫乱作一片,是要父皇朝上家中焦头烂额。”
彤珊回想着后宫时的情形,感觉上太后虽然专权,却不曾在后宫如何作乱过。几次想问出口,却又不忍心加重他的痛苦。
看着眼前的人,多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愤怒的嘶吼,抵死的挣扎,却又带着浓浓的无奈的与绝望。
手轻抚上他的肩,下一刻,那只无助的小兽,仿佛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全然不顾的扑过来,带着汹涌的情绪,瞬间将彤珊包围。
她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颤栗,感受到他胸中猛烈跳动的心脏,感受到他压抑到极点的浓重呼吸。
哄孩子般的,在他背上一下下拍着,任凭他在自己肩头,将这些年的压抑全部宣泄出来。
谁说不是王者就不累了,他这十多年肩上背负的,是一颗干涸的心,渴望着那永远得不到的雨露。
从小被家人与朋友包围的她,很难想象,若是要自己永远只能看到一个背影,触目都是对自己的厌恶,这漫长的十几二十年,自己会不会堕落,或者干脆放任等死。
更加紧的将怀中的人抱紧,似是要将他这么多年缺少的,一次性都给他。耳畔响起他低沉沙哑的呼唤
“珊儿,珊儿,不要放弃我。求你,不要再让我追着你的背影。我也需要有人回头给我一个笑脸,我也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其他的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能奋力抓住一点点的,属于我的温暖。不要逃开我,不要拒绝我,好吗。”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遍布了整张脸,这个清冷的男子,这个表面上总是带着点高傲,却每次见她,又总是给她温暖眼神的男子啊。
她几乎想也不想的就要冲口而出那声“好”,却在最后紧紧将它咬住。她真的厌恶后宫,若果没有经历,也许她会无知且无谓的同意。
想着自己有了他的宠爱,也可以叱咤宫廷,开辟别具一格的宫斗史。也许还能天真以为,凭着众多电视剧电影的熏陶,说不定自己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后宫玩转在自己的手心。
只是她经历过,深深明白也体会了其中的尔虞我诈,想到曾经的生活,她便对那个地狱般的牢笼望而却步。
只是,这样脆弱的少年,她又怎么忍心再伤害他一次。也许自己不该回来,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喪国之痛也好,失去亲人的痛也好,也许,都比不上希望破灭的痛,来的更加让他无法承受。
她知道,他在等她一个回答。只是这个回答,她又该如何来答。清冷的湖面带起微凉的夜风,吹在彤珊的脸上,却无法令她的头脑得到片刻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