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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解惑

当天晚上,侗紫述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想着白天的一切,一会儿觉得萧大安和孟羿珣实在是不可原谅,一会儿又觉得他们应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管有再多的怨恨和气愤,她都不得不承认,孟羿珣最后说的那句话,确实让她有些动容。

当时在气头上还不觉得,可是过后想起这三年来和萧大安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这段日子在孟羿珣身边发生的一切,再对比那位从来不把人命当人命看的太后……孟羿珣的那句话,猛然间就带上了沉甸甸的分量。

其实无论他再如何的有名无实,毕竟还是一国之君,至少一个下人的性命,在他手下的确是如蝼蚁的。

然而,她质问他的时候,却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底看到了愧疚。

最后他说:无论我自己的下场怎样,我保证,一定会让人先一步把你平安送出宫去。

其实,他们说穿了只是不得已的互相利用……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这么圣人的话他实在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可是她听到的刹那,竟然就是莫名其妙地认定了——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侗紫述叹了一口气捂着脸坐起来,暗暗骂了自己两声“犯贱”,却还是不能阻止内心的翻腾。

旁边频繁被打扰的小环终于受不了了,也跟着坐起来,“紫述姐你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她捂着脸,不想回答。

自从第一次进了净室之后,大概整个皇宫上下都已经默认她是“皇上的人”了,所以她住的地方也从一众宫女的通房换到了这间单独的小房间。因为平日里她和小环走得近,李总管便让小环也随她一起搬了过来。

由于情况特殊,皇上虽已弱冠,却依然无后无妃,后宫完全虚设,据说这是孟羿珣自己的意思。像侗紫述这样因为特殊原因被“宠幸”过,却又完全妾身不明的,这一点小小的变动就算是对她的赏赐了。

“小环……你还觉得皇上是好人吗?”过了很久之后,她忽然这样问。

小环侧头想了很久,“那时候看见你哭……我觉得皇上不是好人了。可是后来你天天去净室,回来之后还是挺开心的呀……我又觉得,他还是好人吧……”

“……”侗紫述不晓得该怎么接话,“我每天从净室出来之后显得很开心吗?”

“你不开心吗?”小环诧异地反问。

侗紫述低下头,开始回想自己最近一段日子的所作所为以及小环会得出这种结论的原因。

于是她思考到最后的决定是——“小环,你还睡得着吗?”

“睡不着了……”小环侧头看看窗外,离天亮也不远了。

“那起来吃东西吧。”

孟羿珣进了密室之后,她一个人在外面站了很久,最后居然真的按他说的,把吃剩下的东西全部用油纸包好带回来了,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浪费的确很可耻。

“……那么惊讶干吗,我今天去了御膳房,我义父给的。”

心虚地不去看小环目瞪口呆的表情,她一边从抽屉里拿出那包皇帝大人亲手烤的鸡块和鸡腿,一边再次肯定,自己绝对是在犯贱。

当天早上,两个半夜偷嘴撑得完全吃不下早饭的宫女,狼狈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忙完了该做的事,侗紫述像平常一样去了净室,看见孟羿珣却总觉得有些别扭。其实她昨天的那股气早已在半夜啃鸡腿的时候完全啃掉了,可是让她主动跟孟羿珣低头,她却不愿意,毕竟她才是被算计的那个。

孟羿珣倒还算识趣,不怎么招她,也不像往常一样总是等她来了之后才和她一起进密室,总是在她到之前就先一步就进去了。她也落得清闲,干脆就待在外间自己找点事做,比如往丹炉里时不时加点香料,或者拿起长几上的茶壶沏壶新茶之类的。

这样过了好几天,就在侗紫述终于开始思考要不要跟孟羿珣和解的时候,沐宵殿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位陌生客人是一个中年男子抱进来的,看起来约莫八九岁年纪,轮廓长得和孟羿珣有些相似,眉眼间却是和孟羿珣温润俊美相去甚远的清秀稚气,让人乍一看,极容易当他是个女孩子。

这位小小的不速之客似乎很习惯居高临下,搂着中年男子的脖颈开口说话的时候,孩子气的笑容里,忽然就浮出一层若隐若现的戾气。

“皇帝哥哥,岑儿路过的时候想皇帝哥哥了,就让舅舅抱岑儿过来了——皇帝哥哥高兴吗?”小不速之客状似天真地歪着脖子,软声问道。

佩紫述其实从没见过他,心里却很清楚他是谁——孟羿珣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当今太后的亲生子,五皇子孟羿岑。

这位小皇子是先皇的遗腹子,先皇葬礼上太后悲伤过度突然昏厥,御医症脉才发现太后已身怀有孕,于是这位迟来一步的小皇子也无缘见他父皇一面。太后之所以软禁孟羿珣,独揽大权,也就是想替这个幼子争回大炎江山。

“高兴,皇帝哥哥也很久没有见到岑儿了。”在除了侗紫述以外的人面前,孟羿珣永远是那个与世无争的温和样子。

他微笑着吩咐人去拿蜜饯糕点水果,伸手抱过孟羿岑,俨然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倒是抱着小皇子进来那个中年男子,被他接过怀里的小主人之后,居然还是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跪地请安的意思。

狗仗人势?就因为孟羿珣是个失权的皇帝,所以连个下人都可以对他不屑?侗紫述心里的火无声无息地就烧了起来,怎么看这一主一仆怎么面目可憎。

孟羿珣抱着小皇子在桌边坐下,待宫女送上糕点,顺手拈起一块喂他,小皇子却只是侧侧脸,眨着一双大眼语气无比天真地拒绝道:“皇帝哥哥,你吃吧。我母后说了,不许我胡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孟羿珣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随后淡淡一笑,把那块糕点放进了自己嘴里。

“皇帝哥哥……”小皇子抬头望着他,忽然眼珠转了转,手脚并用地翻过身去跪在孟羿珣腿上搂住了他的脖子,“皇帝哥哥喜欢岑儿吗?”

“喜欢。”孟羿珣答得十分自然,一只手还圈在他腰上以防他摔下去。

“那……岑儿管皇帝哥哥要样东西,皇帝哥哥会给吗?”

“你想要什么?”孟羿珣神色不变,仿佛对他的意图好奇起来,“皇帝哥哥这里,似乎没有你会感兴趣的东西。”

“有呀!”小皇子露齿一笑,瞬间的眼神完全不像个才八九岁的孩子,说完之后,他的右手顺势往孟羿珣腰间一探,牢牢地抓住了那两块玉佩,“岑儿想要这个,皇帝哥哥愿意给不?”

孟羿珣的手也在刹那间覆了上去,微笑依然不变,“皇帝哥哥这个沐宵殿里的什么都可以给你,就是这个不行。”

“为什么?”小皇子声音软软的,还在笑,眉间那抹很特殊的戾色却变浓了一点。

“因为这是先皇赐给皇帝哥哥的。就算皇帝哥哥死了,也会把它带进棺材里。”孟羿珣柔声解释。

小皇子的笑容不见了,抬头望着他,表情冷了下来。

“皇帝哥哥骗岑儿,皇帝哥哥不喜欢岑儿吧。”

“不会。皇帝哥哥不会不喜欢岑儿的。”孟羿珣把他的手从玉佩上拿开,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安抚的意思。

“哼!”没想到,小皇子却突然变脸了,他坐在孟羿珣身上腿用力一蹬,脚上的一只鞋顿时飞出去老远,底面朝天地落在了南面窗下,“这个玉佩迟早是我的!连你的皇位也是我的!”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侗紫述在内都变了脸色,没有一个人敢再说话,有些事虽然能做,说起来却是无比的惊心动魄。

倒是抱着小皇子进来的那位中年男子,依然面不改色,没有丝毫反应。

“皇帝哥哥,我的鞋掉了。”又是片刻之后,小皇子冷着脸接着道。

孟羿珣转过头,刚想要叫个人替他把鞋拾回来,却听到他冷冷地补了一句:“我不要这些又脏又笨的下人碰我的鞋。”

孟羿珣的动作停了一下。

“那岑儿觉得,谁才不脏呢?”

小皇子定定地看着他,不讲话了。

侗紫述咬住下唇的齿印不知不觉地深了下去,双拳握紧,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才十岁不到的孩子居然会用这么恶毒的方式来污辱孟羿珣。不论境遇如何,他毕竟还是个皇上。

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孟羿珣只沉默了片刻,居然真的站起身把他放在椅子上,然后走过去拾起了那只鞋,接着又一言不发地拿回来,蹲在他面前,慢慢替他穿回了脚上。

鞋子穿好了之后,小皇子冲他展颜一笑,笑得极为灿烂,“谢谢皇帝哥哥,我们准备走了,再不回去母后会派人找我了。”

说完他就转过头对一旁的男子招招手,男子便走过去伸手抱起他。

起身的时候,小皇子右腿一蹬,不经意似的在孟羿珣肩上留下了一个鞋印,鞋子似乎之前在花园里踩过极为潮润的泥土,黑黑的泥印子,在孟羿珣浅黄的锦袍上显得特别扎眼。

侗紫述只觉得“轰”的一声血直往头上涌,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控制着,她大概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了。

倒是孟羿珣自己好像并没有发现这个小意外,缓缓站起身来,唇角带笑目送着他们离去。

出了沐宵殿的大门之后,小皇子伏在中年男子肩上,不断地笑着给孟羿珣挥手,依依不舍的样子。

挥了一会儿,像是累了,他终于收回手,微微侧了侧头漫不经心地在中年男子耳边低声道:“舅舅,我讨厌皇帝哥哥。他死了……我就是皇帝了吧?”

“对。只要他一死,你就是皇帝。”中年男子拍拍他的后背,不堪在意地安抚道,“反正他活着也是个废物。”

替孟羿珣换衣服的时候,侗紫述一张脸黑得犹如锅底,若不是还顾忌着红绡和碧绫,她大概能把孟羿珣身上瞪出火来。

好不容易憋到进了密室,终于忍不住了,张口就是一顿连珠炮:“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去替他捡鞋子?!你好歹还是皇上,居然被那样一个小鬼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还一脚踩在你肩上?装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见到她如此激烈的反应,孟羿珣先是意外地一怔,随后竟然笑了出来,“别想得那么严重,岑儿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小孩子?”侗紫述嗤之以鼻,“他看你的眼神,和他说的话做的事可件件都不像小孩子,连他身边那个奴才都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

“那可不是个奴才,”孟羿珣好脾气地纠正,“他是岺儿的亲舅舅,太后的亲弟弟,如今手握着大内所有禁军的禁军统领。”

“难怪他一进来就那么目中无人,”侗紫述继续恨铁不成钢,“可这也只怪你自己太逆来顺受,才让他们有放肆的胆子!”就算要演戏,也不用真的这样把自己的尊严踩在地上吧?

孟羿珣却不再说话了,只是挑挑眉,弯着嘴角一言不发地打量她。

侗紫述被他看得不自在了,没好气地瞪回去,“你看什么?”

孟羿珣慢悠悠地问:“你想通了?不生我的气了?”

侗紫述一噎,“生,”恨恨地咬牙,“可是这和那个小鬼污辱你是两码事。”

“就算我替他捡鞋子,让他在我肩上踩了一脚是受了污辱——可那又怎么样呢?”孟羿珣淡笑着反问,似乎对她此刻的反应颇为受用。

“你……”侗紫述气结,“你是皇上!”

“那我再请问……紫述你又几时当过我是皇上?”他忽然发现,他还蛮喜欢看侗紫述这种样子的。

“孟、羿、珣!”

在侗紫述扑过去咬他之前,他终于收起了语气中的戏谑认真解释道:“岑儿的确只是个小孩子。只不过他母后从小就告诉他,他才是嫡出,这个皇位和大炎皇朝原本都应该是他的,却被我先一步抢走了。等他长大了,这些东西他迟早都是要统统拿回去的。”

“就是说,他母后一直是这么教他的?”转移话题一向是孟羿珣的长项。通常都是在侗紫述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不知不觉被他牵着鼻子拐弯了。

孟羿珣取下墙上的八卦,打开了第一间密室,两个人肩并着肩走进去。

“算是吧。你应该知道,岑儿是我父皇的遗腹子,太后膝下除了他还有两位公主。先皇在世的时候,太后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生子无望了,却没想到我父皇临走之前,竟会留下了这么个儿子,但也因为这样,太后的心里才有恨——如果岑儿早几年出世,或许大炎的太子就不会是我了。”

“如果五皇子早生几年,先皇真的会改立五皇子为太子吗?就因为他是太后嫡出?”

“这种事,谁也说不清。”孟羿珣摇头,“我只知道,若是太后依然把他教成现在这个样子,即便岑儿和我一般大小,恐怕我父皇也不敢冒险立他。”

“先皇最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吧?”这是整个大炎皇朝都知道的事实。孟羿珣的生母蓝贵妃从进宫直到去世,都一直在先皇独宠之下,孟羿珣也是出生不久即立为太子,即便是先皇的早逝,也和蓝贵妃的染病去世不无关系。

他最爱的人都已经先他而去了,他活着,大概也就只剩下煎熬了。

孟羿珣又笑了起来,拂拂袖口,表情里有些微倦的淡然,“你也知道,除去我父皇未见过的岺儿,其实他在世时只有我一个皇子,其余的都是公主,所以整座大炎江山从我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要压在我肩上。无论我父皇再喜欢他,他也会立我为太子,也只是因为从小他便把我当作下一任的储君培养。”

侗紫述突如其来地抿抿唇角,沉默了一下,却说出了两句让他意外的话:“其实失去丈夫宠爱的女人,都是可怜的。太后做得最错的只是,她不应该把自己心里的恨强加给五皇子,这样只会毁了她的儿子。”

至少,她在那个孩子身上,丝毫看不出身为储君应有的气质。除了眉宇间的那么一点狠戾和高高在上的跋扈之外。

等她爬上软梯顶端,孟羿珣伸手拉了她一把,然后按下了机关。

“我父皇在世时也说过,觉得自己冷落了太后,很对不起她,所以不管她后来变得多么尖锐,有多恨我们母子,我父皇也从未动过废后的念头,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补偿吧。”

“补偿吗?”侗紫述突如其来地笑了笑,找了个垫子坐下来,“虽然太后现在的所作所为很可恨,但是她变成这个样子,先皇要负的责任是推托不掉的。一个失去丈夫宠爱的女人,怎么疯狂都不为过,更何况皇宫这个地方从来都在不断制造这样疯狂的女人——可笑的是,所有人却都以为这是理当所当然的,所以你父皇毁了太后,她就毁了你父皇一个儿子,这也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这段带着讥诮意味的话,终于让孟羿珣的神色有些震动了,这些……似乎不是一个旁观者能够说出的。

他也走到长几前坐下,沉思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问她:“这才是你不喜欢皇宫的原因?你身边的人……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遭遇?”

侗紫述却没有回答他的话。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态,重新换了一个话题:“其实最近这段日子,越看得多我就越糊涂。我一直都有些问题想问你。”

孟羿珣又定定看了她一阵,也没有深究,只是点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这些天我想来想去,一直觉得很奇怪……太后既然是为了他儿子想要这个江山,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反而只是软禁你?”

这样的风险不是更大吗?如果孟羿珣死了,那五皇子不是更可以名正言顺地即位?

孟羿珣笑了笑,伸手拿过一张白纸,提起笔草草几笔就在纸上勾出了大炎的疆域图,然后往旁边挪了挪,冲她招招手。

侗紫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身边跪坐了下来。

孟羿珣把笔递到她手上,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图的中心偏下位置圈了一个小圈,又在圈中点了两下。侗紫述的笔尖会意地跟着他的手指走,画完这两处地方,又随着他在南方靠近边疆的某个地方再画一个圈,点上一个点。

“这是大炎皇朝——这是京城,京城中这两个点代表什么,你应该知道吧?”收回手之后,他转过头看着她轻声问。因为垫子小,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没有距离,呼吸之间的温热气息仿佛都能被对方觉察到。

这样的距离让侗紫述有些不自在,但也只有那么一点而已,“一个是你,一个是太后?”

“对。”孟羿珣的手指轻轻叨了叨中间那个圈,“现在朝中的势力,明面上都是太后掌控着,但事实上,却是太后和太傅分庭抗礼。至于太傅所代表的那一派,归根结底,那就是我。”

他肩上的几根发丝拂过她细腻的耳垂,有种温和宜人的暧昧味道。

“太傅他们是完全忠于你的吗?”侗紫述的注意力全都在他的话上面。她有些想不明白,孟羿珣十岁登基,十二岁就被太后软禁在沐宵殿,他在朝中的这些势力又是怎么培植起来的?

“不,”孟羿珣摇头,“太傅并不忠于我。其实像我这样的空壳皇上,也完全没有培植自己势力的能力。太傅他们——忠于的是整个大炎朝,他们只是在为大炎皇朝挑选合适的君主而已。至于我,只不过是在目前的情势下,他们能挑出的最佳人选。”

最后几句故意沉下声调的话,让侗紫述的身体一震,提着笔的手僵在半空中,直到笔尖滴下了一滴殷红如血的丹砂,在白纸上缓缓化开来。

原来在这座皇宫里,并不止她是棋子,其实每个人都是棋子。

孟羿珣微微倾身抽走她手里的笔,轻轻放在了砚台旁边,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其实他不是个喜欢向别人解释的人,但有些事,却希望她能知道,他并不想她心里惴着对他的任何怨恨,哪怕只是一点点。

片刻之后,侗紫述才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定了定神,继续问他:“为什么太傅他们选择的是你?五皇子和太后不行吗?”

“岑儿还小,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做一个君王的能力,事实上你也看到了,这个孩子已经被太后引上了偏路,但最关键的是——大炎皇朝等不下去了。”

“等不下去了?”她转头看他,对上他一双总带着微微笑意的眼,连瞳仁周围那一圈异于常人的深黑都看得异常清楚。

那样的一双眼,让她的神思忽然就有了一丝恍惚,恍惚过后,却又咬咬唇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太后是个女人,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当年的后宫争斗里,除开我父皇对她的内疚,她自己也很出色,所以她一直是皇后。但也因为她是女人,一旦掌握了权力,她就毫不例外地犯了古往今来所有掌权女人都很容易犯的一个错误——外戚干政。”他耐心解释。

“……外戚干政?”以她所读过的有限的那一点书而言,这个词有点艰深。

“最简单地说,比如今天你很看不顺眼的那位禁军统领——太后的亲弟弟。”他循循善诱。

侗紫述的脑子连着拐了好几个弯,半天才渐渐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太后用人,都只用她自己的亲戚?”

“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朝中一些很重要的位置,几乎都是太后娘家一派的人。倒也不是她故意这么做,只是在一个女人心里,任用自己的亲人总是比任用外人可靠得多。”

“那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啊……”

孟羿珣再次摇头,“正因为这些人都是太后的亲人,所以他们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就会分外的无所顾忌——作为一个掌权者,她处罚一个犯错的下属可能会很公正,但当她要处罚一个犯错的亲人的时候……就不见得一定会那么公正了。”

“……我懂了。”侗紫述恍然大悟,“就是说,这些人很可能仗着太后撑腰,在下面作威作福。就算真的犯了什么事情,太后也会看上亲戚的分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不对?”

“嗯。”孟羿珣这回是真的有些叹息,“裙带关系其实是个无底洞,一个人得了好处,就会有无数的人也想跟着得好处,盘根错节,越是壮大就越容易靡烂,长此以往,朝纳必乱,现在若不是有太傅那一股势力此消彼长,只怕这靡烂就已深入骨髓了。所以我说,大炎皇朝等不下去了,我必须要最短的时间内拿回权力,在这些东西还没有侵蚀太广的时候开始肃清。”

侗紫述点头,关于太后这部分听懂了,“那么——这里的这个圈和这个点,又是什么?”她指的是南方那单独的一处。

孟羿珣撩起袖口,右手食指再次伸了过去,“这个地方,是益州。这个点代表的,就是益州王。”

“益州王?”侗紫述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益州王孟建祈,是我父皇的幼弟,因为生性淡泊,当年自己请旨把他的属地封在了益州,只求远离京城的纷乱安闲一方。”

“那很好啊。”在她看来,这个王爷才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但就在几年前,太后放在益州那边的眼线忽然传回消息,说那位立志做富贵闲人的益州王其实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打算养精蓄锐羽翼丰满之后便大举攻入京城,以兵马之力谋朝篡位。”孟羿珣长长的睫毛垂下又扬起,讲的是很严肃的话题,神情却很愉悦。

她这个一头雾水的样子,还真是远比平时可爱得多。

“……”侗紫述的脑子一下了又乱了,就太后和孟羿珣两边都扯不清了,怎么又跑出个益州王来搅和?

“所以——”孟羿珣的身体稍稍挪向她的侧后方,左手环住她撑在了长几的边缘,右手不知不觉地扣在了她的手背,“两方的势力,就变成了三方牵扯。这三方,哪一方都想要做捕蝉的那个螳螂,却又都害怕会半路从身后杀出个黄雀。太后软禁着我,是要用来我牵制太傅他们,可她又害怕万一杀了我,太傅跟他鱼死网破,转过身去投向益州王,所以我只能关却不能杀。同样的,只要我们这两边互相都抓着对方的软肋没有放手,益州王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他也不想同时面对朝中两派势力的联手抵抗。”

最后,他带着她的一根食指,分别拖过那三个红点,连成了一个三角,“这三方势力互相制衡,于是,就形成了现今僵持的格局。”

“唔……我懂了,你讲了这么半天的意思就是,太后和太后的人还是会不停地找你麻烦,但是绝对不敢杀你对吧?”她最想要的答案终于听到了。

“对。”孟羿珣笑得非常愉快,她的总结可谓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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