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两人赶到洛阳城外已过未时,炙热的阳光里仍有着热浪高温,来往城里城外的行人摇扇解暑,更多的是骂骂咧咧的嘴脸,两人在这般景象里也下了车,牵马排队等候着进城。
六丈高的青石城近乎连接天地般宽广,题有洛阳城三个笔墨大楷的牌匾都是近丈宽,加上牌匾全由南荒里的铁木打造,坊间又有戏称这匾在关键时刻能替代城门用途,让不少没见识过洛阳城的人们啧啧称奇之余,忍不住浮想联翩。
一字排开数百行伍兵卒错落有致的驻守在城墙上,尽入眼帘的是森冷刀甲,还有重箭战弩整装待发的立在墙头之上。城门口同样是近百人的禁军岗队,从城们口一直延伸进城内,肃杀的军队气息使得进出城的人们少有敢嘈杂抱怨,仅有的催促声多是被来回巡视的伍卒一眼瞪去而渐渐销声匿迹。
洛阳城从东赟国立都一直是禁止修道者御空飞行,城墙上的巨大重箭战弩就是威慑,城内自然还坐镇有实力强悍的修道者。这时进城的队伍里有许多像黎书凰一样的修道者,脸色不喜的夹杂在普通民众的队伍中慢慢靠近城门方向。
走过三道重兵把守的城门,师兄弟二人牵马进入向往已久的文人圣地和军事重镇。
城里城外竖起的城墙像堵无形屏障,将两个世界巧妙的分隔又拼凑在一起,城外是副索然无味的燥热景象,城内却是喧哗鼎沸的来往行人,各类叫卖不停的坊市街道,剩下的多是讨价还价与恭迎欢送的一片热闹场景,看得师兄弟二人顿时来了精神。
在乡下时,黎书凰常听大叔李常卿不时唠叨:“去了洛阳就得多呆阵,有好吃好玩的,还有赛似江南的水灵姑娘。”
黎书凰自然充耳不闻大叔的唠叨,但日子久了,还是有几分向往大叔嘴中的洛阳城。
进城后的片刻功夫,两人都没直奔邵元杰师傅的宅邸,却是耐着性子在街上观赏游玩。
见陈善道进城后一直不带路,黎书凰看出了端倪,忙道:“师哥,要不咱明早去邵师傅那?”
陈善道看了眼道路尽头,略作思量便点头应允,“那...走吧!”
两人在洛阳城里寻了好一会,打尖住店的价格丝毫不便宜,黎书凰感叹身上纹银可怜兮兮外,更是后悔劝师哥不去找邵元杰师傅的决定。
师兄弟来到一家名为康乐园的酒楼时,见街道拐角处有位乞丐静躺在地,身边有位年幼的小沙弥,玉色常服外披着件绿涤袈裟,手执佛礼的站在一旁默诵佛经,还有位年长的教僧蹲坐在乞丐身边,一手执佛礼,另一手握着已经死去的乞丐的手掌,同样是口诵难辨的佛经。
黎书凰看了眼,估摸着教僧念的是超度经,唯一的好奇是西月国的和尚怎么跑东赟国来了?
东赟国立国之初,禁一切寺庙佛法,至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在洛阳城里发现了两位资质不浅的僧人,黎书凰想不生疑都难。
此时的陈善道却是去了康乐园,想进去一探究竟时,被店内的小厮拦在门口丈外距离,上下打量一眼,出声问道:“阁下有钱吗?”
面对接连被拒的事实,天色又是临近黄昏,陈善道可没想过要露宿街头,看了眼黎书凰紧握在手里的马车,回道:“车马可值些银两钱?”
小厮瞥了眼黎书凰手中的车马,顿时换做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摇头囔道:“那也不够啊!康乐园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落脚的地,咱里面可都是有身份的贵客,你要真没钱就赶紧换地,城头西边那有穷酸道人的落脚点,这车马抵押过去保准能住上好些日子。”
陈善道很想出手教训面前世俗嘴脸的小厮,最后也只是骂道:“狗眼看人低。”
“你这道人说话注意点。”
店小二脸色挂不住,瞪了眼陈善道,接着有讽刺起来,“瞧瞧你那穿着,道服还不知道多久没换洗了,穿在脚上的麻布鞋都破洞了,还好意思说我瞧不起你,有钱你倒是先换换穿着打扮啊!”
黎书凰听闻争执拉着马匹走了过来,“不就是有钱能住店呗!咱谪仙宫的道爷真不差这两个钱,平时一心修道,谁会在乎这些俗物,看看这紫灵值不值住宿一晚。”
小厮寻常干的就是眼力劲的活,见黎书凰抛来小小的瓷瓶,扒开塞子里面有两枚滚圆的青褐色丹药,放在鼻口吸了一口,顿时感觉到神清气爽,小厮心知是宝贝,忙笑脸躬身的说道:“值值值....两位道爷里面请。”
“不怕是假货?”
对于再次变脸的伙计,陈善道甚是鄙视。
小厮谄媚小道:“不怕,不怕,谪仙宫的大名还是值得信赖。”
“市侩!”
陈善道进屋前仍没忘记嘀咕句,
小厮安排人牵着车马去后院喂养,自己跟上师兄弟两人,得知要先去看房便领着上楼而去,半盏茶功夫挑好了房间,他们才下楼吃饭。期间,黎书凰得到小厮找回的一笔银钱,略作盘算才明白洛阳城里的紫灵价格远比宗门里的价格来的昂贵。
两人在大厅角落坐下,店家小二立刻端来茶水,这次陈善道忍着性子等小二走远后,才低声又骂句市侩。
黎书凰笑笑喝了口茶水没去接话,这些年看过的圣人言,此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世道不太平,又多是蝇营狗苟之辈,不市侩,谁替他们养家?指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远不如自己来的实际。
眼下只能说是下山时没多带些盘缠,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当卖紫灵的地步。
这时店内走进位沙弥,正里里外外忙活的小厮们也不阻拦,任由他穿梭在客人中间。
身穿绿涤袈裟的沙弥面色平静,脖子上却挂着两壶酒水,自顾自得坐在了黎书凰身边这桌,笑着说道:“喝茶不如饮酒!”
突然来的沙弥引得两人好奇之余,没想到还破戒饮酒,陈善道好奇之下多嘴询问他为何而来,沙弥倒也信心十足,看着黎书凰直说道:“赠酒,酒赠有缘人,只为结个善缘。”
在师兄弟两人的沉默怀疑中,小沙弥很快又说自己有一事相求,黎书凰略作询问才知他是为自己的紫灵而来,黎书凰想了想,断然回绝了小沙弥的请求。
如此,小沙弥陪着喝完酒后,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离开了。
陈善道坐在一旁感叹,“年纪虽小,道行不浅。”
黎书凰还想多问,见师哥摇头表示动起手来他也不一定是小沙弥的敌手。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两人吃饱肚子直接出了酒楼,沿着通往王宫的主干道慢慢走,慢慢看。
洛阳城内的建筑不同于江南水乡的通风散雨建筑,又别于东赟国内的其他城镇建筑,除了采光,还讲究个低调朴实,以区别于天子王宫。
毕竟天子脚下,谁敢争锋?
寻常家户房子多是单边房檐,使水流入院内水窖,供人使用,一般大户人家外围又会砌一堵高墙,起到防盗作用。又因木材圣广,雨水少于南方,屋檐下多以木料为拱,落成时多是喜庆图案,别于王宫的威严色彩。
黎书凰这些感触多是书籍出处,今朝看这些建筑,便知书中言语多为实诚。
过了寻常的住宅区,进入坊市后,就显得热闹了,各色叫卖声,嘈噪声等不绝于耳。
两人在坊市里东看西逛,也不买东西,图个开眼见识。陈善道知道自己穷的就剩下随身大斧,自然不敢由着性子胡来。黎书凰兜里装了些碎银子,但逛来逛去也不知买什么,更没有什么入眼想买的。
“两位道爷,进来坐坐呗!我们这里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陪您赏月谈人生。”
“两位道爷,我们这的姑娘水灵的堪称洛阳一绝,要胸有胸,要颜有颜,何不花点时间进来坐坐?”
......
黎书凰不知师哥陈善道怎么带到风花雪月之地,突然撞上花团锦簇的软红阵,顿时只觉得手足僵硬,木齿乔舌。
对数位上来拉客的青楼老鸨,陈善道也不觉得别扭,一一摆手拒绝,走过烟花巷才道:“洛阳城里,这些院子里的姑娘倒算得上是精挑细选的水灵模样,说不上人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也有所擅长,只不过多是皮肉生意的娼女,师哥可不敢害你沦陷于此。存活于世,这些下三流的文化早晚会见识到,今朝只当带你开开眼界。”
少了热情的老鸨,黎书凰才觉得舒坦点,再看向一旁得意的师哥,又有几分尴尬。
“比我第一次来这里强多了。”
陈善道笑着安慰句,继续在前领路。
坊市溜达完耗去两人两三个时辰,为了填肚又在吃食上耗去不少时间,都是些莽兽凶禽的肉脯,嘎嘣脆外,齐聚色香味。逛完坊市,吃喝玩乐到了深夜,黎书凰仍是兴致高昂,最后选择洛河边的渡船准备看看洛阳深夏的夜景。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洛水漫漫,一艘小船穿梭其间,看着星河平野的洛阳,黎书凰忽然想起书中人所写的诗句。小船顺洛水而下,才过天桥,忽有商妓出现在渡船夹板上,“两位道爷,可否容女子弹唱一曲?”
看了眼犹抱琵琶的商妓,陈善道转而望向船尾的摆渡人,“船家,钱挣的可真利索!”
船家是个纤瘦的半老头,恭谦着身子笑道:“道爷!您切勿生气,不放听上一曲试试,若是觉得不满意那就不收您这点碎银子了。”
自知怀中还剩点余钱,黎书凰拉了下陈善道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冲着渡船甲板上的商妓说道:“见见鲜,听曲也罢!”
“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
商妓选曲非耳熟能详,婉转莺啼声中却很合当下情意。
黎书凰一时入迷,听着小曲看洛阳,甚感兴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