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了……几乎。
踢了一脚独眼伍长的尸体，确认他已经死透了，卢奇诺松了口气，接着又紧张起来。现在，包括倒在地上无力反抗的伤员在内，在场所有的军团士兵都已经死了。看上去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获取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除了巴布鲁。
那个兽人正在其他辅助兵的簇拥下大声欢呼着，不时回头看向卢奇诺，看似很不经意，但他的目光中却隐隐有些不善。
严格来说，卢奇诺没有招惹过这群辅助兵中的任何人，后者也仅仅是因为伍长的暗示才排挤卢奇诺的。在伍长死后，他们完全有理由和睦共处。然而在经过了数日的相互敌视后，其他辅助兵已经下意识的把卢奇诺当成了是‘己方之外的人’，卢奇诺对这些排挤过自己的家伙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感。正常情况下，他们已经很难再接受对方了。
“嗨，矮子。”
巴布鲁主动走了过来，朝卢奇诺打了个招呼。这是他第二次主动和卢奇诺说话。他使用的称谓说不上好听，不过倒也是事实——这个兽人壮汉的身高有一米九左右，比卢奇诺高了小半个头，可以居高临下的望着后者。“我们要回帝国境内去，找个地方，过上好日子。”他的语气中已经很自然的划分出了阵营——我们，和我们之外的你——不管是称谓还是神态，他现在的样子都完全称不上是友好，完全留下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可以加入我们，打扫卫生，准备食物，干点娘们干的活儿。”说到这里，巴布鲁的脸上还出现了些许怜悯的意味，但显然是装出来的。就在说话的同时，他的嘴角正在向上勾，脸也有些轻微的抽搐，可能是在憋笑。“或者，我们只好杀了你，免得你给那些士兵报信。”
就在巴布鲁和卢奇诺交谈的同时，其他人围了上来。他们手中都拿着武器。
人格魅力对于一个致力于成为领袖的人至关重要。虽然巴布鲁的人格魅力还算不上有多大，却已经足以笼络和团结其他人，在无形中就得到了领导权。
虽然已经暂时脱离了帝国军团的控制，但这些辅助兵的身份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他们依然是囚犯、奴隶和没有户籍的野人。他们无法拥有自己的个人财产，无法在帝国境内购置产业，无法得到那些对合法身份有所要求的工作岗位，无法在文明社会中正常生活。
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唯一希望，就是找到一条不太冷僻，又不太繁忙的贸易路线，通过暴力和无情的掠夺，来填满自己空虚的人生中充斥的那些永无止境的贪婪。
那并不是卢奇诺想要的生活。他渴望自由，却不想像秃鹫一样靠啄食尸体为生。更何况，因为腿上的残疾，其他辅助兵根本没打算平等对待他。当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锋利的刀刃时，‘恐怖的跛子’带来的震慑效果，就显得无关紧要了。就算他暂时屈服于对方，也只会遭到无休止的虐待和欺凌，来给自己换取一点苟且偷生的机会。
于是，他做了自己认为最明智的选择——
“稍等一下。”
卢奇诺这么说着，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拐杖，又开始从独眼伍长的尸体上抽下那条布制腰带。他尽量伸直右腿，把拐杖放在与之垂直的位置上，用腰带把拐杖和自己的腿绑在一起，拐杖的末端一直顶到地面。觉得有些不保险，他又从地上捡起独眼伍长的剑，把拐杖过长的部分砍了下来，让它更适合自己。他还试着走了几步，发现效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但至少能让他把重心稳定在下半身，而不是那根需要用手杵着的拐杖上。
膝盖骨缺失，小腿以下失去知觉，意味着卢奇诺无法再正常控制自己的右腿，只能拖着这条腿走路。通过添加这样的辅助措施，他能用还有知觉的大腿控制拐杖着地，让右腿得以负担部分重量，同时解放了之前一直需要握着拐杖的右手。
和大多数人一样，卢奇诺的惯用手是右手。比起他的左臂而言，他的右臂更粗些，也更强壮些。他的右手也比左手更习惯操持武器。
看上去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废腿加点额外的辅助。
那又能改变什么呢？就让他做完吧。
出于这种心态，巴布鲁默默的看着他完成了这一切，又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神情平静的看着自己，才忍不住追问道：“你弄好了吧，矮子？想活还是想死？”
“我要和你角斗。”
卢奇诺直视着比自己更高的兽人的眼睛，把短剑交到右手，手腕低垂，让剑尖缩在腰间。比起空手格斗或者用木棍格斗，卢奇诺还是更擅长使用武器。虽然以前从没用过真正的，有剑刃和剑尖的军团短剑，但就在他握住剑柄的瞬间，长期积累下来的属于角斗士的本能，立刻就帮他调整好了姿势，让他准备好进行战斗。
“你和我，一对一，不死不休。”继续直视着有些措手不及的兽人，他平静的说道：“活着的那个是头儿，有权决定下一步去哪儿，死了的就死了。你敢接受我的挑战吗？”
愣了愣神，巴布鲁哈哈大笑起来。他炫耀性的抬起手，露出足有卢奇诺小腿那么粗的手臂，做了一个挤压肌肉的姿势。“这矮子说要挑战我！”兽人大笑着一把撕开自己的上衣，露出自己强壮的胸肌和腹肌，向周围的人展示自己肌肉发达的肉体。“要挑战我！”他讽刺性的重复着。“要挑战我！”
他确实是个大块头，肌肉非常结实，也非常强壮。
几个辅助兵吹起口哨，像是在赞美巴布鲁，也像是在嘲笑卢奇诺的自不量力。
但卢奇诺已经看到了其中的破绽。面对兽人的炫耀和其他辅助兵们的嘲讽，卢奇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而是第二次平静的重复了自己的要求，还加上了带有挑衅意味的话语。
“你敢接受我的挑战吗，棕皮的异族怪物？”
“如果说你想做的就是激怒我，然后死的快点，你做到了！我同意你的挑战！”
巴布鲁的神情中闪过一丝难色，不过为了维持自己的领导地位，他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卢奇诺提出的条件。虽然他完全可以让其他人一拥而上，不过这样对付一个跛着腿的矮子，显然会有损自己的威严，更进一步，还会让其他人怀疑自己的强大。这对保持领导地位是很不利的。一旦品尝过那种被人敬畏，被人恭维，被人尊敬的滋味，就会不可避免的迷恋上它。
“我要把你砍成两段！”
心里有点没底，兽人把自己手中的短剑高举过头顶，尽力绷紧身上的肌肉，做出一副力大无穷、势不可挡的样子。他嚎叫着扑向卢奇诺，像在剁肉排那样一剑砍了下去，却扑了个空。
移动身体的速度还远不如全盛时期，卢奇诺轻巧的侧了个身，就躲过了这次沉重的挥砍。兽人的剑和手臂擦过他的肩侧，然后差点直接砍在地上。就在兽人一击挥空的瞬间，卢奇诺伸直手臂，猛然发出一次刺击，在剑尖刺穿兽人的肚子后迅速收手，同时后退了半步。
卢奇诺习惯了那种用钝剑作战的感觉。他忘了自己手里的剑很锋利，在刺入腹腔后只要轻轻一搅或拖割一下，就能重创敌人。他习惯性的猛刺了一下，就立刻收回了剑。
那已经给兽人造成了相当程度的伤害，差点就刺中了他的肠子。
“啊！啊！该死的矮子！我要把你砍成一段一段的肉块！我要让你体会到什么叫恐惧！我要让你后悔这么做！啊！”
巴布鲁口头上很有气势，实际上连手中的剑都丢掉了。被剧痛影响，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接连倒退了好几步，面色惊恐。他迅速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口袋，粗暴的将其撕开，把里面那种淡黄色的药粉胡乱涂抹在腹部的伤口上，浪费了将近一半，勉强止住了出血。
“哼。”
卢奇诺挤出一个鼻音，看着手中短剑上沾染的鲜血，心中对战斗的渴望越烧越旺。
他甚至都不想尽快杀死这个兽人了。
和他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一样，巴布鲁并不是个战士，而是个来自城市里的兽人奴隶。他强壮的肌肉是在体力劳动而非生死相搏中锻炼出来的，因为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造成的痕迹，仅在双臂上有不少零星的小伤疤。那只意味着巴布鲁曾在熔炉前工作过。而肩膀上的老茧则说明他曾长时间负责搬运沉重的物品。
尽管肌肉远比卢奇诺发达，体格也天然的比人类粗壮许多，但巴布鲁终归只是个口才不错的兽人奴工。在战斗这方面，他恐怕连那些出生在部落里的兽人的平均水平都达不到——和人类一样，兽人之间也存在着较大的个体差异，不能完全一概而论。
那些出生在人类城市里，从未上过战场，从未在野外生活过，从未学习过战斗的兽人，实际上和普通的人类差距不大，只是那身肌肉比较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在空手格斗中，肌肉的发达与否几乎直接决定着胜负。然而，在持械战斗中，决定胜负的原因，则远不止这一项。
真正的兽人战士远比巴布鲁坚韧。他们在肠子被拖出体外时都能继续战斗，尽情挥洒血汗和狂暴，在战斗中格外勇猛，却很容易被那些最常见的小手段害死。而巴布鲁……他的口才确实不错，健谈、风趣和认知广泛的特点，又带来了优越于常人的人格魅力，再加上那身强壮的肌肉，以至于他成功骗过了其他辅助兵，最后却骗不过目光敏锐、惯于也善于仔细观察他人的‘孤狼’卢奇诺。
当然，‘孤狼’现在已经变成了‘跛脚狼’。
但就算是这样，要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干掉巴布鲁这样外强中干的对手，对武器在手、爪牙锋利的‘跛脚狼’来说，还是绰绰有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