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大火把我浑身烧透。据冉冉说我是突然发了疯一样冲进火堆然后像个烧鸡一样蹦出来并且不顾叫喊一路蹦蹦跳跳。我躺在床上想那是什么样的场景,假如换作别人浑身着火在我面前蹦蹦跳跳我肯定忍不住大笑。
冉冉追了一会跟丢了,于是下山叫人。碰巧这时候首领们扛着棺材回来了,一路兴高采烈像抬回来个姑娘。冉冉在下山途中磕磕碰碰腿划伤了,一路坚持跑到首领面前时终于踉跄倒地。她在跟我说话时我就静静地看着她的腿。一滴来不及擦去的眼泪落在我眼前。
同时我发现我并非不想动想动也动不了。我瞬间感到无比恐慌,想必他们还不知道我伤的多重。
我也说不出话,嘴都张不开。只一直听着冉冉不停说着一些事情。从我浑身着火被发现在山沟里到终于被抬起来,抬回来的棺材半夜突然起火棺盖自己飞出。还有不少人做梦梦到自己躺在棺材里被火葬,周围全是诵经的和尚。冉冉一边说眼泪一边掉,最后说到那天晚上的星星真的很美,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躺在床上静静听着,直到冉冉跑出房间。我想起来看看自己怎么样了,努力半天没动一下。只得躺着干喘气。
这时候首领带着一些人进来了,全部人围着我看。相师也来了,紧皱眉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离开。
我看着首领,他又笑了。
“孤生啊,感觉怎么样啊,你吓死我们了……”
我心想,我感觉撒点芝麻掰一块来吃肯定香。我躺在床上都能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肉味。
我很想问问棺材怎么样了,无奈就是开不了口。突然,在一众人头之间,我看见在他们更高一点的位置上,有一个我不曾见到的人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面无表情。我突然明白大家为何一直不说棺材的事。
我越来越恐慌,眼睛瞪大一直盯着那个人。首领在旁边摇着我大叫孤生,我感觉自己被烤熟的胳膊就快被摇下来了。
紧接着,周围再次响起和尚诵经的声音。呢喃碎语渐渐盖过首领们的呼喊。诵经声越来越大直到我闭上双眼,坠入无边黑暗。那个男人始终一言不发盯着我看。
我醒来时耳边似乎有风,周围一片漆黑。我感觉像置身在山洞里,不远处有些许光亮。我动了动身体,发现烧伤已经好了,我随意站起,整个人都跟着轻轻飘了起来。
有点惶恐,又有点惊奇。尽管周围黑如深海。我在空气中自由翻转不停蹦跳,随意玩弄自己的身体。
耳旁风声不断,或者说周围风声不断。我胡乱地蹦跳着就像一只真正的烧鸡。一直跳到光亮处。
这光亮就像一个洞口。我慢慢地靠近,眼前越来越亮。
洞口外突然传过来两个女孩的笑声,轻盈欢快。随即我看见两个黑影蹦跳着进来。
“仙君……”
“过来啊仙君……”
犹如风铃般动听的声音驱使我朝她们走了过去,两个女孩的声音在这洞里来来回回。我走到她们面前,还是看不清模样。但她们拉起我的手就跑。
跑到洞口,光亮一下刺眼,那一瞬间我也看见了一点姑娘的模样。但立刻连人一起被光亮笼罩。我失去重心,任她们带着我飘了起来。
笑声不断。我终于看清。只是很普通的两个人。她们一直欢笑着却不说话,搞得我也莫名其妙跟着笑了起来。穿越洞口,外面是一片林子。我跟着她们继续到处乱跑,我们穿过小溪穿过小河,路过无数野花野草,不知绕了多少圈,我终于感到有点累了。
两个女孩在前面停下,她们身后是一片草丛,我突然觉得似曾相识。正疑惑着,她们又来牵我的手。
我跟随她们进入草丛,阳光在这里像是一个断层。草丛后面是一条小道,两旁是不知名的大树和野草。女孩们依然欢笑着牵着我走。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在我心里越来越明显。
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认出这个地方。我低下头寻找本来应该有的脚印,但地面上已经被野草覆盖。
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因为我知道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
果然,在阴暗的树影下,我又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破败的坟墓,齐腰的杂草,还有几近崩坏的石像。
煞火仙君永垂不朽。
我站在坟墓前久久不动。两个小女孩也不知在何时悄然离去,我知道她们就是那两只蝴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唢呐声,还有时不时会响起的震耳欲聋的锣鼓声。
我转过身,那支送葬队伍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人们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地向我走来,我看着他们慢慢地经过草丛走出来。然后穿越我的身体,撒纸钱,拜祭,再转身离去。
这时候我已经意识到,我是真的死了。
只是这死亡的感觉实在太慢。我还没反应过来魂就已经不知飘到什么地方来了。我突然想起山里那些人们,此刻他们在哪里,在干什么。我想鼓起勇气再跟冉冉说说话,这时候才明白终于来不及。
熟悉的失落感再次降临,我蹲在一片杂草丛中不知所措。离开我的草屋时我还未曾感觉无依无靠,想不到死后还要承受生人的痛苦。
我茫然地游走在山间,头上太阳高高在上,使我分不清这里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我想回到来时那个洞,却早已经分不清方向。
突然天空下起雨来,毛毛细雨。但太阳还是高高在上,一点躲起来的意思都没有。我自顾自继续往前走,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
本不想在这时候关心为什么会突然热起来,但这如同炙烤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我停下脚步想看看身后到底发生什么事。转身的时候一丝火苗却已窜到眼前。
身后不知何时烧起了大火。放眼望去整座山都在火海里面,我立刻调头准备逃跑,眼前本是一条明亮的小道此刻却也烧成了火海。
一时间找不到任何出路。雨却越下越大。我感觉浑身都烧了起来,看着最后一根草也被淹没,我终于无路可逃。
火烧上了身,我已经不想再迈步。抬头再感受一下最后的雨滴,我可能即将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