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被抱住了。
两条纤细柔软的手臂环在他腰间,紧紧的,带着些许颤抖。
凌寒的身子一僵,被迫停下脚步。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生有如此亲密的接触,而他那严重的洁癖居然没有让他第一时间就推开她,真是奇怪。
不止凌寒奇怪,还未散去的围观群众也觉得奇怪。
“那个女生是谁啊?”
“不知道,好像是初一新生。”
“男神是为了她才拒绝孙梦洁的吗?”
“放开那个男神,让我来!”
……
凌寒回过神来,低下头去,修长的手指握住少女的手,清楚的感觉到她颤抖得更厉害了,可还是用力,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全部掰开。转过身,想看看这个奇怪的少女长什么样子。
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泪水盈盈的眼眸里。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呢?他无法形容,只觉得里面的激动和狂喜几乎将他淹没。
她那样专注的看着他,好像生怕他跑掉,不,是怕失而复得的珍宝再次跑掉。
那些激动和狂喜,就如滔滔巨浪,正漫天卷地的向他奔涌而来。
可是哪里来的激动和狂喜呢?自己认识她吗?
“你……”
少女忽然掉下泪来。
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扇动,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吧嗒吧嗒,滚滚落下。
“你,你别哭了。”原本准备好的冷漠话语,却突然不忍心说出口。
话音未落,少女的手已经落在他脸上,抚过清冷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轻轻柔柔,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仔仔细细,仿佛在确认他是真实存在并非幻觉。
然后,眼泪落得更凶了。
“谢谢。”她低声呢喃。
“你说什么?喂!”
凌寒的话还没问完,少女竟然晕了过去!
“小暖!”
郭冬冬冲了过来,却见凌寒第一时间扶住了斯暖,随后将她打横抱起,快步朝医务室跑去。
——
校医务室里,斯暖昏昏沉沉的躺在病床上,眉头紧蹙,凌寒坐在床头,一边轻声唤她,一边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校医明明说她只是太激动了,又有些低血糖,好好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那么问题来了,当那个叫郭冬冬的同学买来早餐并以快上课了为由先回了教室时,自己为什么要鬼使神差的留下来照顾她呢?
算了,看她那么痛苦的样子,大概是在做噩梦,自己就好人做到底吧。
斯暖的确是在做梦。不过不是噩梦,而是梦到了前世。
“喂!你把她甩了,我做你女人!我比她漂亮一百倍!”斯暖看到16岁的自己,正为了教训一个有过节的女人,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对着一个黑社会小头目喊话。
然后,小头目没说话,大boss说话了。
再然后,大boss强势介入了她的生活。
“把你那头黄毛染回来,丑死了!”
“把你的烟熏妆卸掉,丑死了!”
“把你的纹身洗掉,丑死了!”
“把你那些奇装异服扔掉,丑死了!”
……
于是,短短一周,她脱胎换骨,从一个问题少女变回了以前那个干净明媚的邻家女孩。
当然,那只是外表上。
她的内心仍然是那只用叛逆武装自己的小刺猬。渴望关怀,害怕被抛弃。
然后,她的秘密被发现了。
大boss把她这只小刺猬抱在怀里,即使被扎得鲜血淋漓也不松手。
大boss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和小刺猬成了相依为命的家人。
大boss发现小刺猬钢琴弹得很好,便送她去了国外著名的音乐学院。
三年后,小刺猬为他赢回了李斯特国际钢琴比赛的第一名。
有天晚上,小刺猬窝在大boss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我长得好看吗?”
大boss笑她傻,这种问题还用问?
“好看啊。”
小刺猬不开心了:“那你干嘛不宠着我?”好看的女人难道不是用来宠的吗?为什么他就舍得对她这么严格?
大boss沉默了一瞬,目光变得悠远,低声说道:“因为我想把你变成……全世界都想宠的人。”
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
斯暖下意识的摇摇头,拒绝回想那个痛苦的片段,可熟悉的画面还是不可抗拒的缓缓展开——
夜凉如水,小刺猬和大boss沿着河畔在散步。一向叽叽喳喳的小刺猬这次竟然不言不语,任由大boss牵着,老老实实跟着走。
“还在想马勒?”他们刚刚听完一场马勒《第九交响曲》音乐会。
“你觉得刚刚那场演出怎么样?”小刺猬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大boss。
“你觉得呢?”大boss反问。
“完美。”
“完美。”
异口同声。
相视而笑。
大boss有秘密——作为亚洲第三大黑帮的第一军师,却有着不输于那些著名音乐家的极高的音乐素养——小刺猬不问,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时常探讨一些音乐方面的专业问题,比如此刻。
“我想当指挥。”小刺猬停了下来。
大boss静静看着她,知道她还没说完。
“我也想站在指挥台上,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指挥交响乐团,按照我自己的理解去演绎那些经典作品,我不想再弹钢琴了!”
想起刚刚那场音乐会,她确实被震撼到了。身处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却看到死亡在跳舞,那么神圣,那么庄重。她看到一只叫做宿命的大手将生命的躯壳一层一层剥离,看到传说中天国的模样,看到小时候居住过的四合院上空那一方湛蓝苍天……她无法形容这种感受,只觉得自己现在还沉醉其中,没有完全醒来。
而这一切,这一切的心潮澎湃,这一切的不能自已,除了要感谢那位伟大的作曲家,还要感谢那个指挥台上的身影。
小刺猬扬起头看着大boss。
“我要当指挥!”
斩钉截铁,字字铿锵。
大boss忽然笑了。
月光下,男人笑容浅浅,那一瞬间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光辉竟比起树梢的一弯新月也不遑多让。难怪,他们称他为寒月公子。他果然如寒月一般清冷、皎洁、独一无二。
“那就去学。”
简简单单四个字,如往常一样支持她,鼓励她。
然后呢?
然后,画面就断了。如信号不好的电视机,断断续续播放着一些零碎片段。
她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枪声。他带着她四处躲藏。
不,不能躲到那里!快跑,快跑啊!她着急的想拉住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透明的手穿过他的身体。
“Bang!”
他躲过了射向自己的子弹,却在下一刻为她挡了一枪。
他高大的身躯遮挡住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她说:屏息,装死。
敌人果然以为他们都死了,丢下一句:“你为兄弟报仇,我为老大报仇。”便很快离开。
不,他不会死,他不能死!他是神机妙算的寒月公子,以前的暗杀他全都躲过去了!这次也一样,他还要看着她站上指挥台呢!她想摇醒他,她想堵住他流血的伤口,她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着自己在血泊中,抱着他的尸体,绝望的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她看见自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轻轻把他的尸体放在一旁,跪在地上,拼命的开始磕头。
“砰!”
“砰!”
“砰!”
一下一下,以最虔诚的姿态。
额头很快沁出血来,但她没有停止。
“如来佛祖,元始天尊,耶稣基督,神仙也好,救世主也好,不管是谁,求求你们把他还给我!”
对,去求他们!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求求你们,把他还给我!”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病床上的斯暖无意识的呢喃。
凌寒轻轻拍了拍她:“同学,醒醒。”
“同学?”
“凌寒,凌寒!”
斯暖猛的坐起身,睁眼便看到凌寒那张清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