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男人们几乎个个都是色中饿鬼,贾赦贾琏父子也不例外。不过,好歹他们两个还知道廉耻,不像贾珍贾蓉那边,居然闹出了父子共妻的丑事来。
林琅模样生得好,贾琏知道。如果林琅跟他们贾家是一路货色,哪怕这风范略略差一点,或者他还会跟贾宝玉面对薛宝钗那样,被美色所惑生出摸一摸的心思来。如果他跟薛蟠一样是个混的,大概他也没脸没皮地缠上去了。可惜他还有点眼色,当他看见坐在书案后面写字的林琅的时候,心里什么绮念都没有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只是一个眼神,就足够让人自惭形秽。
贾琏往林家去了一趟之后,就感受到了林琅对他的压力。那种压力是无形的,却是那么的深刻,让他根本就没办法在林琅跟前多呆。
可是,这边,父亲的命令又不能落下。贾琏也只能苦着脸继续来找林琅,当然,他不像薛蟠那样频繁。
这日,他从浚县那边回来没多久,就往林家来了,他是来请教有关浚县的耕作事宜的。
这地是贾赦做主买下的,地价便宜不说,还有三年的免税期,所以,贾赦做主,一次性就买下了一万亩。问题是买下了之后,这如何经营就成了问题了。毕竟那里距离大辽也太近了,听说往年的时候经常会有契丹人来打草谷,去年年底的时候,更是惨遭契丹人劫掠,整个浚县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贾琏虽然不成器,可是这是他经手的第一件大事情,又如何不上心?而且他也不是那种真的没心没肺之人,这心中有的事情,自然是要找人倾诉。
林琅道:“浚县还有人烟么?比清丰县要好多了。清丰县已经被劫掠一空,就只剩下断壁残垣。不要说人丁了,就是连猫猫狗狗都没有。二月初我带着妹妹去清丰县的时候,那一路上就连鸟鸣声都不曾听见,空寂得可怕。”
贾琏闻声抖了抖,道:“那你还买清丰县的地?”
林琅道:“可那里都是好地。我们汉人在那片土地上已经耕作了上千年。如果不是兵灾,只怕清丰县人烟鼎盛不下京畿呢。”
贾琏也道:“是啊。不说别的,安阳、鹤壁,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是大城了。殷墟也在那里吧。我记得商纣王和妲己最后的埋骨之所也在那一带。”
林琅道:“可惜,那些古迹如今也无处可寻了。”
贾琏道:“可惜了那新买的地。浚县如今地广人稀,就是想找人耕作也没有人愿意帮忙。那些泥腿子都忙着往自己家里扒拉土地呢。我们家新买的那些地,没有耕作白白地荒废在那里还是小事,就怕有人在我们家的地上耕作了,然后说这地是他们家的,那个时候就是无数的官司了。法不责众,就是闹大了,朝廷也会向着那些泥腿子的。最多也只会给我们一点补偿,拿了偏远地方的地换了我们的好地去。”
林琅道:“那你想好要种什么了么?”
贾琏道:“还能够种什么?不就是麦子和豆子么?”
林琅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建议你先种两季豆子,将地好好养养。中原的土地都是已经种了上千年了,就是因为兵灾而休耕,可是这肥力还是差一点。”
贾琏道:“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啊。上万亩啊,我们家能够用上的人也就那么几十号人。”
林琅道:“那你可知道,汉时就有耧车了?如果是种豆子的话,一日可播种八百亩。”
贾琏跳了起来,道:“这,这可当真?林郎君,不,林清丰,这耧车……”
林琅道:“罢了。我原来是打算收了稻子以后再种一季豆子的,既然你家要用,我让下面借你们几架便是。”
贾琏道:“不可不可。这借了一次少不得回回都借的。要不,我花银子问你家买就是了。只是还望你们林家能派人教会他们怎么使。”
林琅道:“那也使得。”
贾琏道:“自打搬到这边以后,家父的身子就好了许多,精神也好了不少,不需要每日里喝闷酒也不需要靠女人消磨时间,倒是有了精神打理家事。只是我是个不成器的,我妹妹也懦弱得紧,下面的弟弟更小。每每看到我那个妹子,父亲就唉声叹气,恨不得跟隔壁薛家的换换。”
林琅道:“薛家,他们家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贾琏道:“你也知道的,我们家的宅子就跟着他们家隔着一条小巷子,他们家有点什么事情,我们家肯定知道。听说,薛家郎君要买地给家里添置产业,结果他妹妹死命地拦着,就不许他买地。这兄妹两个隔三岔五地闹一回。我们家的地都买下来,文书都办好了,他们还在吵。”
林琅道:“这薛家……”
贾琏道:“你也莫要觉得他们家稀奇,他们家就是这样。也不仅仅是他们薛家,就好比我先头那个媳妇,说是他们兄妹的表姐,也一样的性子,最听不得人劝。打定了主意更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如果他们都是聪明人,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他们连大事小事都分不清楚,还……”
林琅道:“你有心事?”
贾琏道:“是啊。那个王氏,还不是王子腾的亲闺女,还只是个侄女儿呢,就这个样子。你说我接下来要进门的媳妇会是怎样一个人啊?他是我舅舅家里的女孩子,虽然是庶出,偏偏很得宫里沈贵妃的心。”
“沈家么?”
听见林琅长叹一声,贾琏这才慌忙道:“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们家新进门的继夫人原是沈家的人。”
林琅摇摇头,道:“也不仅仅是这个。”
贾琏道:“那可是为了令妹的事儿再担心?放心,令妹的年纪还小呢,日后小心将养着就好了。倒是我那个妹子,软和得跟木头似的,木头人还知道戳一下动一下呢。他就是被针扎了也不知道哼哼。”
林琅道:“那你就多费心些吧。”
贾琏道:“也只能这个法子了。”
贾琏见林琅没有什么反应,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家里,林琅心中又多了一番心事。没错,自己的妹妹年纪还小,自己又是男子,如果有什么顾虑不到的地方,岂不是害了自己妹妹?
想了想,林琅还是将自己生母的乳娘给叫了过来。
林琅的本意是给妹妹们添几个使唤的人,也免得将来新妹妹来了,让林黛玉吃了暗亏。他却没有想到,这位乳娘却是上了心。因为林家的两位小主子身边数林琅身边的人最少。这里面固然是因为那些小丫头们一见到林琅就知道发呆的缘故,更重要的原因是,林琅的身体不怎么好。
但是,自家郎君到底是家里第二代唯一的男丁,身边总要有人伺候的。
这乳娘见自家郎君终于开了口,立即去办了。林家的家生子里面没有合适的丫头,他就把目光转向了那些跟林家签了十年契约的流民家的孩子来。京里的流民何止那么几百号人,更多的则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尤其是那些女孩子,如果没有人要他们的话,他们就只能进那些地方去了。听说林家要进丫头小子,这些孤儿们更是团团围住了林家收留流民的地方。
请了官府和牙行作保之后,乳娘沈氏终于在上千名十岁到十五岁的女孩子里挑了两百来个出来,又经过半个月的隔离调查,终于带着其中的六十个进了林家。这些女孩子,大约只有三分之一会到主子们身边伺候,其余的大多也只能成为普通的粗使丫头罢了。
饶是如此,林琅这里也分到了四个。这四个可是少有的、在看到林琅之后第一时间回了神的那一批里面教育程度最高的,其中有两个,一个是秀才的女儿,一个是秀才的孙女儿,还颇认得几个字。
当然,如今他们还没有这个资格进林琅的屋子,只能做些开门、打帘子、引路之类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