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畔,毛球蔫儿吧唧的躺在一块平坦的大青石上,童凰弯着腰,在河里捧了两捧水泼到他的脸上,他才渐渐转醒。
毛球是只不大爱思考的狼妖,特别是碰到他不想面对的事情时,他宁愿选择不去想,糊里糊涂的过日子。可是今天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从今以后,他就是一只普通的小狼,他怎么去面对他的爹娘和族人?怎么面对从前被他嘲笑过的人界小狼?
想到此处,悲从中来。眼前正在往他脸上泼水的人,是他的仇人,今生今世的仇人!不仅让他毁了妖元,还朝他脸上泼水侮辱他!他现在报不了仇,但是总有一天,等他长的再大些,等他重新获得了妖元,他一定要用利爪将她撕碎!
怒火在他胸中燃烧,毛球飞快伸出小白爪子,一把拍开童凰捧着水的手,起身便跑。
只听“扑通”一声脆响,毛球起的太急,迷了方向,一头扎进了清水河里。
清水河清澈见底,水流湍急,毛球掉进去以后,便迅速被河水冲走。
毛球不会游泳,奈何童凰也是只旱鸭子。
童凰看着他在水里扑腾,毫无办法,追着他便往下游跑去,希冀着河流能遇到拐弯或浅滩,将毛球搁浅下来。
毛球被吓得不轻,一路呜呜低鸣,还好他密度比较小,大部分时间头能探出水面,不至于被窒息,不过一路下来大概也喝了不少水。
童凰跟着跑了小半个时辰,累的气喘吁吁,终于遇上一处浅滩,水流稍微缓下来,毛球抱住了浅滩中高出水面的小石柱呜呜叫唤,即便已经很小的水速,对一只看起来不足半岁又在水里挣扎了这么久的小狼来说,已是不小的冲击。
毛球只觉得浑身软趴趴的,即便小爪子已经很紧的抠住了石柱的缝隙,却还是被水流冲的一点点松开来。
他想,要是他不偷偷从妖界跑出来,便不会犯下大错被关进苍崖山,他要是乖乖的呆在白渣子洞,便不会遇到那个灾星,他要是不遇到那个灾星,便不会出这么多倒霉事!现在,他遇到这么多倒霉事,连小命都快没了,真是悔不当初。
小爪子一点点松开,红连认命了,再见吧,爹、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姐……
他闭上眼,等待着最让人绝望的那一刻。小爪子最终还是被水冲开了,但是,他却没有像想的那样迅速的被水冲走,一根长长的竹竿拦在他的身后,他被河水冲的贴在竹竿上。他心中大喜,他不再是漂在湍急河水里无依无靠的红连了,他顺着竹竿爬到岸边,就能得救了!
正这样想着,他听到岸边传来灾星的声音:“抱住竹竿!我把你弄上岸!”
大概这处浅滩搁浅过不少从上游冲下来的东西,才有好心人在岸边放了长竹竿,以备打捞物品使用。今天算是那毛球运气好。
毛球望了一眼河水,又看了看岸边灾星的面孔,结束了自尊与性命的权衡,乖乖的抱住竹竿如死物一般被童凰从水里捞出来。
刚到岸边,他便从竹竿上跳下来,飞快抖了抖皮毛上的水,弄了童凰一脸,又趁童凰不注意,两只爪子在童凰的手背上一抓,顿时出现了几条细细的血痕,童凰没想到这小毛球如此恩将仇报,直接挥杆将毛球摔了出去,毛球顺势窜进了不远的一处林子里。
童凰冲林子喊道,“我看你能听懂我说话,原以为是什么灵物。我救你两命,你竟然这样恩将仇报,原来是只冷血畜生!”
毛球躲在林子里一块大石后面,听到童凰的话,眼中闪过一些思虑,还未来得及将这思虑深想,他猛地想起童凰说的那“畜生”二字,顿时眼显怒火,低呜两声,朝林子更深处跑去。
童凰听林子里半晌没了反应,心里想着这小毛球必定是跑远了。本来想激他两句,让他以后乖乖当自己的宠物,没想到这小毛球个子不大,脾气却这么大,这样的宠物养着也太费精神了,不要也罢。
童凰到岸边清洗被抓的伤口,偶然抬头时,却发现对岸隐约躺了个人。那人个子不大,应该是个小孩儿,他上半身在岸上,下半身还浸在水里,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刚才她一心只想着救毛球,到是没注意对岸的情况。这个人或许是村子火灾时跳进河里,顺水漂流到这里的幸存者。她在这个世界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这个人说不定是这个身体之前主人的亲人或朋友!
童凰心里即喜悦又忐忑,仿佛重逢了知己好友,但又怕这刚相认的好友,已经是死人。
她匆匆从上游一座石桥过了河,跑到这个那小孩儿的身边,迅速的将他翻过身,探他的鼻息!
童凰大喜,没死!还有气!不过气息微弱。童凰学过急救,她赶紧查看了小男孩口鼻中是否有堵塞物,确定他呼吸道通畅后,便蹲在小男孩身边,一手托起他的下颌,另一手捏住他的鼻孔,将小男孩口腔张开,又深吸了一口气,对准小男孩的嘴用力吹进去,如此反复进行多次,小男孩呼吸终于恢复正常,小胸膛起伏得也更厉害了。
童凰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大学时为了得到志愿者资格,特意考取了急救员证书,原以为永远都不会再用上,没想却在“死后”用上了。
此时日头正猛,四周没有什么躲凉的地方,童凰力气不大,也不敢随便拖动小男孩,但是再这样晒下去,恐怕他虚弱的身子会撑不下去。她向四周一望,看到河对岸有棵阔叶树,一片叶子足有一把小扇子大,正好可以给他挡挡太阳,于是她又绕到对岸,摘了两片阔叶,一片插在地上给小男孩挡住太阳,自己拿了一片顶在头上。她坐到他身边的一块小鹅卵石上,等他转醒。她这才认真的打量起这个小男孩,他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身材消瘦,皮肤偏白,眉毛和睫毛又浓又密,鼻角有一颗红痣。这男孩,长的怎么这么眼熟呢?
童凰脑中一顿搜索,好半晌,才想起来,那天她掉进荷塘里,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男孩往她脸上撒尿,她还将那个男孩打了一顿!这不是那个男孩是谁?
难道那不是梦?或者她现在还在梦中?又或者她作为童凰的那二十四年,才是一个梦?
她想起庄周梦蝶的故事。庄周梦见自己变成蝴蝶,梦中的蝴蝶愉快惬意,不知道自己是庄周,醒来之后,惊惶不定之间,庄周方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也许是庄周梦见自己是蝴蝶,蝴蝶不知,也许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庄周不知。
童凰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到底哪一个是真的她?此时的她还是那时的她?
她又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真疼!的确不是梦。她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童凰!你就是你自己!现在的自己!除此之外,谁也不是!千万不要迷失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