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几日之前南王私下唤了左起进府,叮嘱了他一件此时此刻他才完全看明白的事情。他不知道南王对太后娘娘是什么意思,但不管目的如何,总之除去先皇留下的人,对南王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左起这个人是普通进士出身,虽说是左丞相的远房侄子,但左家毕竟豪门大家族如何能顾全那么多远房亲戚,因此左起并非依靠左家祖荫而是得南王赏识进入翰林院,而后又进入皇家学院教书。这个人就是一个典型的读书人,进了翰林院便一不管武二不理政,并不像本家人一样激进入仕,再加上他对南王心怀一份知遇之恩,对南王的任何举动都不觉有什么不妥。
这样一个人,正是叶赏需要的人。因此叶赏在考虑了很久终于把目光放在左起身上的时候,摊开纸笔开始写信给南王。
左起身上的冷汗还没出完,太后娘娘已经带着小皇帝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叶赏牵着小皇帝柔软粉嫩的小手,慢慢地步向御书房,径直走到了书案旁。对于小小的皇帝来说,御书房的书案明显有些大得过分,案前有一把大大的龙椅,叶赏直接坐了上去,伸直一双手便把怯怯地站在一旁的小皇帝温柔地抱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万燳扬着小脑袋看她,叶赏一只手捏捏他的小脸,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腰间轻轻一摆,示意殿中众人退下,又轻声吩咐了清安:“去唤紫鹃来伺候吧,本宫想绘风景。”
“皇儿,来跟本宫讲一讲,以前都学了些什么啊?”叶赏看到小皇帝的鼻尖有些亮晶晶的液体,温柔地笑着拿起帕子帮他擦净,一种母性的光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万燳的面色微微有些泛红,带着点鼻音答道:“只学过四书五经,旁的不曾学习。”
“绘画可学过?”
“魏太傅教过一些。”
“本宫与你一同画一幅可好?”
“太后娘娘,我怕我画得不好。”小皇帝绞了绞手指,低下头小声说道。
叶赏看着腿上这个可爱的小孩子又笑了,拉起他的一只手轻声道:“皇儿已为天子,需唤本宫作母后,面对外臣要自称为朕。你是皇帝,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好的知道吗,以后不可再说这些丢气势的话了。”
小万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乖乖地答道:“知道了母后,孩儿定能画好的。”
叶赏满意地笑了下,一抬头便看紫鹃已准备好了颜料墨砚到了门口。
主仆二人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默契,叶赏轻一颔首,早听清安说了娘娘想画风景画的紫鹃马上心领神会地在案上布置起来。什么颜色摆在前,什么笔摆在近,什么质地的宣纸,用镇纸压在桌案的什么位置,一切都符合了叶赏的心意。
叶赏握着小万燳的右手拿起一支羊毫,柔声道:“便与本宫一起画这御书房门前之景如何?”
小皇帝用力地点点头,紫鹃便在太后娘娘的示意下,推开了桌案旁的四扇屏,又上前开大了御书房的大门,好让房外的景色无一遗漏地呈现在太后娘娘与皇帝的面前。
紫鹃又快步走回了太后身边,低头认真地一边研墨一边等待娘娘的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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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叶赏已经开始认真地手把手地教小皇帝作画,而另一边的李铭金则带着王寅丰站在黑暗潮湿的宫狱中审视着刚刚被人压来的秦公公,这位曾经先皇最贴身信任的心腹太监,也终于第一次直视着传说中的李大总管的眼睛。
这是一双让他一个贴身陪伴过皇帝的大太监都会心颤胆寒的眼睛。在他古井无波却幽深晦暗的目光里,秦公公死后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蔑视皇家威严,只这一条就够你死个千八百次的了。太后娘娘既将你压到了宫狱之中,我们自然也会为太后娘娘好好审一审你了。”王寅丰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取了粗棍和长鞭准备让人对他用刑。
一个小太监刚把刑具端上来,沉默良久的李铭金却突然开了口。
“只怕死得太快,换一种吧。”
一时间冰冷的宫狱中沉默得像是没了生命。
王寅丰是真的感到很惊讶,按理说秦公公与大总管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太后娘娘压他来也不过是想除掉此人顺便借个由头换了皇帝身边的人而已,因此只要快速地用最普通的刑具将人杀死便可了事,李铭金此刻却像有了什么深仇大恨一般给了这样的吩咐。但王寅丰心里虽讶然,却也不敢多问,马上让人换了带倒钩的长鞭,又着人端了一大盆烧红的炭块进来。
两个狱卒,一个举了鞭子一个持了烙铁,来来回回地折磨着秦公公,不过两刻钟,秦公公就疼晕过去,嘴里也没有了叫喊之声。
李铭金仍是认真地盯着行刑的几人,王寅丰开声道:“来人,拿水泼醒他!”
王寅丰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平日沉默之极的师傅再一次否掉了他的话。
“水醒着太慢,换盐水。”
王寅丰不知道这秦公公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自家师傅,只是此刻也不适合多问,也只好闭了嘴看李铭金泄愤一般地极端折磨着秦公公。
来回用盐水泼醒了七八回,行刑的狱卒也换了三人,那边被抓来的太监婢女也一一丢了性命,李铭金终于抖了一下衣袖,说了句“让他去吧”便抬腿直接走了出去。
秦公公终于吐出了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一歪头被一棍送上了天。
李铭金抬着头,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挥了挥袖子,似乎要把宫狱里沾染的污秽肮脏都甩走一般。
没有人知道李铭金为什么要对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秦公公如此很辣,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个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并且威胁到娘娘的人,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狠狠折磨一下这个人的念头。
他一定是中了毒,一种甜蜜却要人命的毒,一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只能自己体悟的毒。
这就是他永生不能摆脱的毒,这就是他甘受其苦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