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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酒气熏天的屋内,景君彦趴在桌上,酒壶东倒西歪,有的滚落在地,碎裂。石重贵闷声进来,腮帮隐隐牵动。几日不见,他蓬头垢面,一脸胡渣,一双被酒染红的眼没有焦距的开合。

“让你们……送酒来,酒那?”景君彦勉强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对石重贵嘟囔。从来不知道世上会有一种痛会如此撕心裂肺,那晚之后他只能用酒暂时麻醉缓解那种痛,可是每个清醒的刹那,却发现疼痛更甚。所以他只有麻醉麻醉再麻醉,周而复始,直到失去知觉。

“马上就到。”石重贵走到门口,吩咐下人立即送来一桶冷水。

似乎意识到来人的身份,景君彦摇摇晃晃跟在身后,在石重贵转身间扑倒在他身上。被强扶起来后,他努力不让舌头打结:“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到底是死还是活!”这时下人送来一桶水,石重贵接过来猛的泼向景君彦脸。“你还是清醒一下再和我说话!”

被冷水当头泼下,景君彦摸了下湿漉漉的脸,顿时清醒了。失落的望了下石重贵,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前将自己摔倒床上:“你就当我死了吧。”

看到他一副颓废厌世的样子,石重贵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揪起他湿湿的衣襟,怒瞪着眼睛:“你想死很容易,但是活着的人怎么办?我妹妹怎么办?!她为了救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连自己的名节都不要了。如果知道你现在这样,她倒还不如让你那时候被人陷害死算了!”他指着景君彦鼻子大声控诉。这一年来他经历的也不少,见多了忘恩负义、弱肉强食,明白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但是他没有灰心失望而是顽强适应着。因为,这个世道不会为了谁的失望和悲伤而改变!

听到石重贵提到重瑶,景君彦眼神闪了下,露出一份歉意:“我从心底里感激她。可是……我不能害了她。和我在一起,她也不会幸福。”相比自己不顾一切深爱的人,重瑶舍身相救真的太让他震撼了。可是正因为这样,他才不忍心害了重瑶。他无法把她当作慰藉伤痛的牺牲品!

石重贵举拳想甩过去,犹豫了半晌又落在床沿上。“我真想一拳打死你!难道……你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妹妹对你的心吗?”再也不想对他隐瞒重瑶的感情,那让人心酸的暗恋。“她从小就喜欢你,可是你眼里只有重珏。温柔内向的她只好将对你的深情用针线绣在丝绢上,缝在荷包里,藏在心底……你和重珏订婚,她是用怎样的心情听从你的请求教重珏学刺绣!这一切你明白吗?!”

“可是……我给不了她爱情。”景君彦推开揪住衣襟的手,呆滞的眼睛忽然涌现一抹氤氲的湿气。他为爱心碎神伤,更无法再去承受别人的爱了。

“世上除了重珏就没有女人了吗?!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敞开你的心扉试试,真正爱你适合你的人就在你身边!”石重贵转过他肩膀,“和重瑶成亲吧!她一直在那里无怨无悔的等着你……”为了妹妹,他一再努力试图敲开景君彦冷却的心。

景君彦依旧浑浑噩噩的走到桌边,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你说的没错,可是……我的心早就给了别人,现在已经死了。”

石重贵冷笑了下,拿出最后的杀手锏。“知不知道是谁让你和重珏劳燕分飞?为了一己私欲,他用尽了手段,包括重珏和你的幸福!”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牺牲,说不定哪天侄儿也会成为他达到目的的一枚棋子。

“谁?”景君彦愕然的望向石重贵。他的话像是一记炸雷。

“你难道还没察觉么?就是你我素来感恩戴德、惟命是从的人,就是重珏的父亲、我的亲叔叔——石敬瑭!”他眼神投向窗外。当他前后思量发现这个结论时,惊讶得几夜未眠。“其实他早就知道耶律德光倾心重珏,汴州告急之时重珏的忽然失踪,答应你婚期又迟迟不举行婚礼……甚至假扮你的模样行刺耶律德光,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戏幕!”

石重贵毫不留情的说出叔叔石敬瑭丑恶的一面。人心隔肚皮,这句话一点都不假。谁曾想到,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叔叔竟然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真相浮出水面,景君彦犹如被当头棒喝。这么久以来,他都当石敬瑭是再生父母般的崇敬着,不仅因为他是珏儿的父亲,更因为他刚正不阿、任人唯贤的大将风度。被最信任的人出卖,他已经死却的心还是觉得很痛。“原来是这样……”伸手抓过一个空酒壶,“啪”的在掌中粉碎。

屋内沉默了很久。两人各自陷入某种哀伤的情绪里。

终于,石重贵打破平静,眼神亮闪闪的对景君彦说:“如今,天下烽烟四起,动荡不安。所有成功都成就于复杂的心机,相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彦,不如你我一起努力,等到羽翼丰满之时就是我们讨伐契丹之日!”

慷慨激昂的陈述将彼此的豪情壮志点燃。景君彦拍案而起,露出赞许的眼神。

“只要你和重瑶成亲,今后你我就孟焦不离,一起打拼。到时候重兵在手,横扫契丹指日可待。在战场和耶律德光一决胜负,然后打败他定一雪前耻!”石重贵拿起地上的碎酒壶片,倒了点剩酒走到景君彦面前。“来,不如你我先结拜成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等石重贵喝过后,景君彦凝视了他好久,也接过来喝了口:“好!我答应你!”

一个为了变强,一个为了复仇。虽然出于不同目的,却让两个同样处境的人走到了一起,从而不久的将来在后晋朝史册上留下鲜明的一笔……

在无数能工巧匠夜以继日的辛劳下,一座金碧辉煌的后晋新宫殿建造完毕。石敬瑭在文武百官的朝贺中,选了黄道吉日搬进了皇宫安住。而偏偏宝贝女儿石重珏拒绝进宫入住。原来石敬瑭下诏不许任何一家尼姑庵为大晋公主剃度,只允许她在家带发修行。面对石重珏的强硬拒绝,石敬瑭也只好作罢,特许她仍旧居住在节度使府里诵经理佛。

寂静的深夜,石府内院传来阵阵清脆的木鱼声,伴着浓浓的怀念和伤感。

桌上一尊白玉观音像,石重珏一身青色素衣跪地,乌黑的秀发用青灰色的布包着,烛光下清秀绝尘的脸孔没有一点表情。紧闭的双眸,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微微抖动的樱唇轻轻吟诵。

“小姐,还是早点休息吧。”石府人全部搬到了皇宫,只有她一个人留下来伺候石重珏。夫人临走前吩咐她好好照顾小姐。即便没人嘱咐,她也会陪在小姐身边的。

木鱼声嘎然而止。石重珏睁开眼睛,淡淡的说:“你先下去吧。我还想在菩萨跟前待一会儿。”小倩叹息着退出房间。

面前的观音菩萨,手持净瓶杨柳,无比端庄慈祥。让她纷乱难抑的心得到荡涤,归于平静。父亲为夺帝位,直接或间接害死了很多人,也牺牲了很多人,包括儿女血亲……当初落发出家不过是为了不想因为自己而引发任何的死伤,而面对宁静安详的观音像,所有的凡尘俗事她都看破了。世间所有的情仇爱恨都是虚幻……只求自己能在青灯之下为世人祈福,天下不再发生战乱,百姓不再忍受颠沛流离之苦。

尘埃落定,却在午夜梦回,依稀出现那个高大身影。“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投向我怀抱!”他对她露出邪魅的笑容……

契丹皇宫,耶律德光高坐在上似笑非笑的欣赏着一帮妖媚歌姬莺歌燕舞。回到契丹不久,他整日都沉迷于酒色,不亦乐乎。不管韩延徽多少次觐见请求立即整顿治理燕云十六州,都被他毫无反应的回绝。太后对他南下归来的成果十分满意,也就没有干涉太多。

“皇上,不如今晚让臣妾侍寝吧?”一个美艳的宫姬如水蛇般缠着他,手伸进他衣服里挑逗的抚弄着。

耶律德光端起盛满美酒的金杯,一口饮尽。原本色迷迷的眼睛变得阴冷如冰:“你还真会替我安排啊。滚!”所有歌姬都如惊弓之鸟般纷纷退下。他独自回到寝宫,衣服都没脱就倒下睡了。

“如果你还不罢休,我就把命给你。”大掌一把抓住锦被,揪成团。她竟然再一次用死要挟他!他不会放手的,死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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