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奴病了。
从王帐里出来他就晕了过去,不眠不休的旅途严重的摧残他本就羸弱的身子。
已经三天了!鲁呈义一直守在他的床边,这个健壮的汉子脸上写满了沧桑,眼中尽是担忧。
凡儿死了!谁都没想到最后的下马威竟然是这样。
在那天觐见的时候,离金帐几里外缇卫营便被引到别处。谁都可以理解,毕竟这金帐算得上是一国宫城,怎会让外来的兵马抵近呢!然后就是凡儿,一个骑士把她带走,理由就是为你家公子收拾帐篷。
一切都可以理解,在这个人命贱如狗的年代。鲁呈义有时在想,大概公子的女侍凡儿已经被做成肉饼端上了燕帝的金帐吧!自五胡进入中原以后,这些胡人就把汉人女子当做两脚羊,晚上可以肆意淫乐,白天又可杀死做成肉饼,当做军粮,据说现在胡人贵族仍有喜食人肉的,他们把人精致的烹炸做成一道道精美的菜式。
他不知道,棘奴醒了会怎样!现在想想鲁呈义发现他真的很不了解公子啊!虽然他算得上是看着公子长大。可是这个孩子真的很不一样。他就像是一个笨小孩啊!他的兄长们都继承了他们冉家的勇武,可他自出生就如此羸弱,不如普通人家的孩子。
鲁呈义却觉得与他身体羸弱相反的是他内心的执着。这孩子犯浑起来,鲁呈义真的想踹他一脚才解气。可是老将军冉隆每次都抚须而笑,直说这才是我冉家的骨肉。其实,在乞活军里很多人都这么想或许老将军是见多了英武的子孙所以才对这唯一羸弱的幼孙如此疼爱。
棘奴躺着床上依旧没醒,他眉头紧锁像是梦见了很恐怖的事情一样。这打断了鲁呈义的思绪,他又塞了塞盖在棘奴身上的被子,他粗糙的大手好像划疼了棘奴一样,棘奴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眉目间鼓起了一个大疙瘩。
真是一个傻孩子啊!将军那么多子孙难道非要你这个弱不禁风的来当质子?你最小了,最小的那个孩子总是爱护的,你又为何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呢?真是一个笨小孩。
账外传来脚步声,进来的那个人披散这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就像老槐树的树皮一样。鲁呈义赶忙站了起来,“大巫!我家公子怎么还没醒?”
那头发花白的的老者是鲜卑大巫,大概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吧!都只是尊称他为大巫。大巫走到棘奴床前略有深意的说:“他只是不想醒来吧!”
鲁呈义抱拳说道:“请大巫,治好我家公子,乞活军上下必当磨齿难忘!”
老者笑了笑,把手揣到袖子里,像极了坐在田边守着庄稼的老农,略带含蓄的说道:“我这一个糟老头子能求乞活军,冉大将军什么呢?”
鲁呈义再次拱手,老者挥手打断了鲁呈义,又把手塞回他那宽大的衣袖里。“我虽求不到冉隆匹夫,但我近日炼药恰缺一味药引,而这药引便在将军身上,不知将军舍不舍得拿出来?”
“是何物?”鲁呈义急忙回到,转念一想又道:“还请大巫先治醒我家公子,我家公子骤然昏厥已过三日,虽脉象平稳却始终不醒,他本就羸弱又多日不进油米,我见他日渐消瘦甚是着急!”
老者挠了挠他凌乱的头发,打着哈欠像是不耐烦了,“救
他简单!只是我的药引……”
没等老者说完鲁呈义便跪了下去说道:“只要大巫能保我家公子安然,但有所命不敢不从。”
老者听完便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细长的短剑,那把短剑只有巴掌长,称之为匕首更加恰当,不过其上却闪着寒光,像极了北地冬天土地里凝出来的寒冰,而这剑到剑中却徒然变细仿若毒蛇的牙齿,又如秋天的麦芒,总之就是极不相称,老者把短剑放在手里把玩。鲁呈义毫不怀疑这短剑的锋利会把他老者枯槁的皮肤划开。
突然,那老者转身,将那短剑对着棘奴朝着他的胸口狠狠的扎了下去。鲁呈义来不及阻挡,便看到一柱鲜红的血箭从棘奴的胸**了出来,直射到帐篷上,棘奴哼了一声便再无动静。
不知何时那老者收剑如袖,站了起来。“莫要激动,他今晚便可醒来。”
鲁呈义狠狠的盯了老者一眼,快步来到棘奴床前,慌忙掀起棘奴的衣服,只见到那把极细的短剑只是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可不可擦觉的红点,又见棘奴脸上果然红润了许多,才转身像大巫拱手致谢。
“不忙着谢老头子我,将军还未给我报酬呢!”大巫没有了刚才的模样,像是掏空了力气。
鲁呈义俯身请大巫坐在毡子上,又往炉子里加了把柴火说:“不知大巫索要何物?我必当尽心为大巫拿到!”
大巫伸手指了指鲁呈义黝黑的脸,鲁呈义张开了嘴像是又要发问,大巫便说:“你的,你的眼睛。”
鲁呈义愤而起身,咬着牙说:“大巫不要取笑我。”
大巫不言,从炉子上拿下茶壶,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杯子,到了一杯火烫的奶茶捧在手里,默默不言。
鲁呈义皱着眉,走了两步又转身座到了炉子边。
大巫品了口奶茶,张开嘴伸出舌头像是被烫到了,又看了看鲁呈义,伸出了一根手指冲着鲁呈义比划了一下。
“这娃娃天生热病,近日又惊又恐,郁气攻心,怕是活不过十岁了。我取你一只眼是为他炼一味药,你那眼睛见惯了杀戮,不知被多少人的热血浸染过,有它入药正好可以吸取他身上的五脏的火气。”大巫平静的说道。
鲁呈义不言,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棘奴,便伸手欲把自己的眼睛抠出来。
“莽汉!你这是做甚?我要的是活眼入药,你取了下来便是死眼,要之何用?”大巫指着鲁呈义像是埋怨。接着又把那把短剑掏了出来,说:“我这把蛇吻,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支针,我们胡人的经络天生就比你们汉人宽大了许多。”
大巫把那把叫蛇吻的短剑递了过去,鲁呈义端详着这把剑,不知它和自己献眼有什么关联。这把剑握在手里真的是凉极了,就像握着一块冰,寒铁制成么?鲁呈义心想。又把剑翻转过来,拿在大巫手里发现他是极细的,现在握在手里看才发现这剑从剑柄往下只有两指左右还算正常,再往下便徒然便细,很细,大巫说他是特制的银针倒不如说它是一把特制的锥子。
大巫把手伸进怀里,摸出来一个火漆盒子,上面绘着龙蛇相斗的花纹,打开盒子大巫用两指夹出一刻雪白的丹药,说道:“用你眼珠里的汁液给他送服此药,他那热病便好了大半。”说完便又把这枚药放回盒子,拿起那只碗喝净了里面的奶茶,揉了揉腿便起身走出大帐。
大巫站在账外紧了紧宽大的袍子,过往的牧民和军士见到大巫都恭敬的俯身行礼。大巫此时毫无刚才的锋锐,面对这些牧民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和蔼老头。
“大巫,晚上来我帐子里坐坐啊!从商队哪里新买的汉人烧酒……”
“去去去,大巫,晚上还是来我家吧!我家那崽子的腿好利索了,你看今天还打了只狍子您过来尝尝鲜……”
……
牧民们都觉得大巫是个好人,要是有人对大巫冷语相向这些单纯质朴的汉子们绝对会挽起衣袖和那人拼个你死我活。大巫啊!是一个多么高贵的人呢?那可是进了金帐皇爷都要对他毕恭毕敬的人啊!要是有人说大巫不好这些牧民们肯定不干!话说大巫可是大神的奴仆啊!大巫的言行就代表了神的旨意。看看大巫两鬓花白的头发这些牧民就不住哽咽!这一定都是没日没夜为我族向大神祈求风调雨顺累的!你看王爷们都那么难伺候,这大神比王爷们还不是要高贵千倍,那得多难伺候啊!看把我们大巫累的。
而大巫呢?在人们的热情中,大巫只是把手插在袖子了,他在笑,时而抿嘴微笑,时而抚掌大笑,时而蹲在地上捂着胸口笑。任谁看到大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朴实的老牧民,除来他那身云豹皮做成的袍子。
大巫并没有说话,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笑就是他和这些人交流的唯一方式,可是牧民们看来,大巫的笑像是有一种不知名的魔力,没错就是魔力,在这样的笑容下像是享受春日的阳光,又像是在午后的阳光下奔跑,那么的和熙。
不过一会牧民么走干净了,大家仿佛觉得即便大巫出来也不是为了透气,他仿佛用心演算这什么,仿佛神就在他身边,大家从来不会打扰大巫的沉思。
大巫回头看了看帐子,没有进去,反倒是一下子做到了门口,靠在柱子上,仰头望着天上的白云嘴里念叨:“老了,老了……,真想回到年轻的时候啊!哎!这个孩子不错,却霸气太盛。”
他又把手伸进袍子里挠了挠,笑着说:“一把剑,终究是双刃的!”又抬头看着天空说:“您真的存在么?如果真的是我族的大神怎么会让这个孩子存在啊!难道要杀了他么?哎!算了,人终究不能胜天。就留在身边好了。”
鲁呈义捂着眼睛,步履阑珊的走出帐篷像是突然老了几岁的样子,他把蛇吻扔在大巫面前。又挨着大巫坐了下去。
两人都没有开口,血水从鲁呈义的眼角冒了出来,鲁呈义用手擦了擦,却好像是擦不干净一样,流了又流。
“少爷会没事对吗?大巫”
“会的!”
简短的话语之后便又是沉默。
“你得走了。”大巫仰着头平静的说道。
“可是,大将军是让我守着公子的啊!大巫,您应该认识大将军把?”鲁呈义试探的说道。
“算是吧!”大巫突然陷入了迷茫。
过了好一会大巫开口说道:“缇卫营守着少主么?那老匹夫还是这样的没头脑,你们在这谁都会注意他的。回去吧,告诉他是我说的。”
鲁呈义认真的看着大巫,大巫突然面露羞涩。突然大巫抖了抖肩膀像是要漏一丝王霸之气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老夫见这孩子根骨奇佳,是个练武奇才欲收之为弟子,你回去告诉那老匹夫,就说我还他一个西瓜。”
“西瓜?什么西瓜?”鲁呈义突然被大巫说道没有了头脑。大巫突然狠狠的在鲁呈义脑袋上敲了一记,鲁呈义竟措不及防。
“你个瓜娃子,懂得甚!”
鲁呈义还是走了,带着三百缇卫营,他们在城中便放开马速像是要发一发闷气。消息传到金帐里,之后便有一小校快马出去,说是为缇卫营引路去了。
据说大皇子听说之后,摔了一个杯子。“奶奶的,这棘城又没意思了。无趣,真是无趣。”
入夜,棘奴醒了过来,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
大巫看见他醒了过来,走到他身边,用力挤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娃娃,你醒了。饿不?”
“你是谁?”棘奴好像还没有力气皱着眉头问道。
“我是你的老师。”大巫清了清嗓子,捋了捋头发用力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