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好远就能看见金帐宫的金顶,被反射的金光明亮又耀眼。
金帐宫里金质的螭兽炉里飘着袅袅的香烟,阳光在烟雾中变幻莫测。那炉子里烧的是特制的龙延香,也不知道这龙延香熏了金帐宫多久,隔着厚厚的牛皮仿佛就能闻到里面的香气一样。
燕帝坐在一张朱漆雕龙的坐床上,手里依旧捧着那个碧玉做成的手炉,那炉子里不时闪出妖艳的红光。王座之下有两个墩子,今天那两个墩子分别被赐给了五王慕容幼和大皇子慕容儁。在棘城里并没有多少的慕容姓皇族,能进金帐宫的皇族中人里五王和慕容儁算得上是最尊贵的了。
除了五王和慕容儁金帐宫里还站着不少人,那些贵族和将军或是披着嵌着金银珠宝的铠甲或是华美的蜀锦棉袍,唯有寥寥几个穿着普通皮甲或者铁叶甲的将军站在五王身后,那些都是虎斑突骑里五王的本帐将军。虎斑突骑在燕国的军队里算得上是一个异数,它只有五千人分成了五个千人队。虽人数不多但是谁都不能否认虎斑突骑的精干。那些贵族的将军们即使领着一个万人队也不见得能进这金帐议事,可是,虎斑突骑的五个千人长却都站在了金帐宫中,由此可见燕皇慕容皝对虎斑突骑的看重。
在战场上,最精锐的骑兵,永远都是一场战役的定海神针。
封逸站在大皇子边上,低着头。不久前的叼羊会上他被慕容儁教训了一顿,他的回到家里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违背大皇子的命令,只好打断了封平的腿。封逸是燕皇的亲信,他想这件事情燕皇是知道的,可是金帐宫里并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他便将心中的愤恨藏在了心里。虽然不敢对慕容儁做些什么,但对五王使使绊子还是可以的。
慕容皝环视了下面的贵族和武将们一眼,咳嗽了一声,立刻引来了众人的关注,他说:“朕听说叼羊会老四赢了?”又看了看慕容儁似笑非笑的说:“你这个当哥哥的竟然还帮着弟弟胡闹。司马家的儿郎折了腿,等下从金帐宫里拿些药物过去吧!”
封逸苦着脸谢过了燕帝的恩赏。这件不重不轻的事情就被燕帝轻轻掀过了。
接着燕帝又说:“老五!准备得怎么养了?”
五王站了起来,燕帝看到摆了摆手:“你坐下说就好!”
“我们燕国的勇士们时刻准备着,那些崽子们只要上了马就有用不完的力气,哥哥放心,虎斑突骑的战力不成问题。”五王答道。
燕帝又问:“打是要打的!老五,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五王坐在墩子上按了按他的那把狼牙刀又伸手抓了抓他浓密的胡子,憨厚的说:“哥哥还是别为难弟弟了,弟弟只管给哥哥冲锋便是!费脑子的事情还是让大司马他们去想吧!弟弟只管给哥哥带好虎斑突骑。”
燕帝指了指五王笑道:“你个憨货!”在场的诸人也都心领神会的笑了笑。接着燕帝又说:“封逸!都说你是朕的脑袋,那你说说这仗咱们应该怎么打才好?”
封逸站了出来,甚是恭敬的对着燕帝行礼,抚摸着他的山羊胡,眼睛里透着狡诈用极细的声音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但狮子搏兔更多却是以势压人,宇文部与我大燕相比虽不像兔子那么弱小但也差不了许多,我们站着大势,那我们还需要用什么计谋么?陛下,让大军压境,逐步蚕食,最后五王带着虎斑突骑一战定乾坤就是最好的计谋了!”
封逸看了看燕帝,见燕帝低头沉思,紧接着又说道:“大军分五路向黑山围过去,彼此首尾相连,宇文部必会先吃掉我们其中一路大军,而这一路大军只要能坚持三日,宇文部的人马变回陷入我们大军的包围之中,接着五王爷就可以带着虎斑突骑直取黑山。此战必胜,此战的关键就是,我们的军队能不能坚持三日,又由谁去做这个诱饵!”
帐中陷入了沉默,谁都不想当这个诱饵,燕帝也在想谁能去当这个诱饵!诱饵必须好吃又要有分量。
封逸低着头,悄悄地看了五王一眼,眼里透着精光,他说:“陛下,臣下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封逸见到燕帝的示意又接着说道:“四皇子慕容恪,少而英武!又是黑山宇文氏的外甥,由他带一支兵马前去必会吸引黑山之敌!”
谁也没有瞧见,大皇子慕容儁变了脸色。慕容儁心里想,这个封逸到底是不是我的人呢?看来他不是我的人!他是父皇的人啊!慕容儁偷看燕帝一眼,他从燕帝的眼里看出了诡诈!狡猾如狐的他立马站了起来说:“四弟虽然勇武!但却年少,对军中兵马也不甚熟悉!”说道这里燕帝变了脸色,他盯着慕容儁,手紧紧的抓着那个手炉,火光从手缝透了出来!慕容儁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接着说道:“不如就让四弟带着我寨子里的兵马把,顺带让黑察跟着他!其实,父皇为我和四弟早就打了一个赌,要是他赢了叼羊会我就送给他人马,让他去战场,弟弟第一次出征我这个当哥哥的也要送些礼物才好!”
听到这里慕容皝脸上漏出了微笑,抚掌说道:“如此甚好!你也觉得恪儿行?
慕容儁转头看着五王说道:“四弟跟王叔学了半年的武艺,这事还是要问王叔。”
没等燕帝问话,五王便站了起来,说道:“恪儿那个孩子练武是很刻苦的!不过武艺和领兵不是一回事,这点都知道,黑察虽然勇武却只是一个猛将,就跟弟弟一样,带五千突骑就顶天了,这一路大军最少三万人,让他俩带恐怕就乱套了,弟弟觉得还是让司马陪着最好了,谁都知道司马聪明,又能应变,此计又是他出的,弟弟觉得,恪儿、黑察、司马,三人带这一路大军最好不过了!既有了司马口中的诱饵,又有无敌的猛将,还有能统领大军协同作战的中枢。”
封逸现在直觉得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跟这些蛮子莽夫讲玩心计真不是人干的活!诱饵这个计谋确实是他出的,可是让慕容恪当诱饵他以前有这个胆子,自从过了叼羊会他就真没有这个胆子了。他有些看出来了,大皇子对慕容恪有些不一样,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是最会揣摩主子心意的,所以他不敢。可是,燕帝却偷偷召见他让他在今天提出这个事情。大皇子慕容儁是他的主子,可在燕帝没死之前那也是小主子。燕帝才是真正能定他生死的人。他还拎得清。
燕帝,站了起来,见众人也没有别的话了,便向账后走去,说:“就依五弟所言!”
午后金帐宫里传来了鼓声,那是慕容部的旧例。每次大军出征之前都会敲响金帐边上的战鼓,鼓声会传遍全城,这就是一个信号,代表着成年的男儿们要收拾好自己的兵器和战马了!大军不日便会集结出发。
大巫听见鼓声走出了帐子,账外棘奴拿着那把刀,卖力的对着一个木桩劈砍。棘奴也听到了鼓声,不过他没有听着,每天午后五百下劈斩是他雷打不动的功课!这些天慕容恪没有跟着他,听慕容恪说好像是他那个住在金帐宫里的母亲生病了。棘奴觉得本来他应该去探望的,不过慕容恪却说这金帐宫就是他都得请旨才能进去。
大巫背着手看着金帐宫的方向,嘴里说:“该来的总会来的!”不巧被棘奴听到了,棘奴的刀顿了一下。又狠狠的挥了下去,深深地嵌入到木桩子里。
大巫走到棘奴边上,说:“你要去战场了,咱家没有旗子,可是武士上战场怎么能不带一面属于自己的旗子呢?”
“我又不是胡人,要什么旗子?”棘奴冷冷的说。
“可是你是我的徒弟啊!”大巫摸了摸棘奴的头,“又长高了!”
大巫又说:“其实,咱们的帐子里有一面旗!就是太大我不爱挂出来。那是一面只属于神的旗子,你扛着这面旗上战场,就没有人敢伤你,旗下之人就是昊天!我说的是真的!你个兔崽子你走什么?”
大巫跑过去拉住了要向外走的棘奴,十分认真的说道:“孩子,你觉得你和恪儿是朋友么?恪儿上战场身后的必定是一面青面狼旗,那你呢?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