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是永恒的话题,永恒没有结论的话题。所以才会有生死之间的问难,才会有《生死问难》,才会一朝勘破生死关便能长生。
长生,是多少人追求的境界,从上古伊始,但凡圣人皆不能饶开这个话题,越是圣人就越想要长生。
长生的奥秘就在吴越的身上,吴越却只能看懂其中前几页的《体肤篇》。
《体肤篇》是对人体的透彻分析,与万物对比和人类演进的变化,尽在体肤篇中。往往一句话便可说明许多问题,吴越越看越心惊,这种心惊随着看过的文字越多而越加强烈。在这本书中,人体再无秘密可言,天地至理、修行大道亦有不少透漏。
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卢成对吴越的医理传授几乎不费任何功夫,他的话说完,吴越便全部懂得。稍微有些麻烦的是各种诊疗手段、药物、熏蒸、针灸的各种手段。人体的各项机能复杂之际,吴越又怎能在短时间内学完。何况现在他心忧单阳城,一心想着如何将“二老爷”拉下马,打入死牢,对杏林行者的身份并不十分感兴趣。
卢成对这一切当然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并没有强求,心想小师弟怪病刚好便摊上了这种造反杀头的事情,也是个苦命的人,他哪里知道吴越最苦的命根本不是在这一世。
既然吴越学习并不十分上心,卢成也没强迫他学,而吴越也决定第二天就带着他收服的七百士兵外加渭阳城的城防兵两千启程回单阳城。
这近三千的兵马在三阳平原若是落草为寇,那肯定够单阳城的爵爷伤脑筋,但若是起兵攻打单阳城,那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要重新拿回单阳城,控制三阳平原,他必须靠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至于非常规的手段,便是他怀里剩下的那几段朽木,将普通的士兵搞倒之后便是修行者之间的战斗。现在能看见的是一个有本命物的赵清,一个与卢成一般修为的前吞天教主,九狐山阴阳教的匪众,以及二老爷肯定留有后手。
除此之外,吴越必须要留出力量去对付道门、佛门的行者和诚王、皇帝派来的棋子。这似乎是一场十分混乱的局面,而且在这个局面中,他手中的牌并不占优势,所以他必须提前介入到这个战争之中,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
从渭阳城到单阳城的路上两侧多山多水,有些地方奇峻陡峭如西南一般铁骨,但转几个弯过后便是湖光水景如江南一般妩媚,山水叠嶂,但景色竟无一相同之处,真如人们唱的诗歌。
吴越坐在马车之外,徜徉在这天地画卷之中,暗叹原生态的自然之美,却意外地碰到了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色白衣,站在大路的正道上,长的十分瘦小,浑身气息内敛似乎完全融入到周边的景色之中,若不是车夫眼神机灵,这一下马车已经结实地撞到了他身上。
急速前冲的马被车夫骤然收紧了缰绳便倒立起来,两只前蹄从那白衣人的脸上数寸落下来,硕大的马头几乎顶上了他的额头,即便如此,那位白衣人依旧静静站立,甚至连呼吸和心跳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不是一般人。”吴越心里对这个白衣人下了定义,也正因此他也同样静静地看着这个白衣人,盯着他的全无任何气息的白色衣服。这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他看着那白衣人就好像看着一团空气,明明眼睛里有一个人,但心里却愣是呈现不了这人的任何一丝印象,非但如此,心思好像受他吸引,竟然不愿意将视线转开。
慢慢地,吴越似乎陷入了一种懵懂的梦境当中,然而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生死问难》里的几个文字,“颅脑有神,自阶盈亏!”这几个字在他的识海里绽放出了耀眼的金光,吴越瞬间便清醒过来,再看向白衣人的眼中便多了几分警惕。
这个时候,那个白衣人终于有了变化,两只异常明亮的眼睛盯向吴越,透出了一股惊奇,对,是惊奇,这种情绪随着他与吴越对视的刹那传到了吴越的脑海里。
药童和卢成好奇地探出了脑袋,然后卢成坐下了马车,站在白衣人的身侧,说道:“倒是好隐匿功法,快能比上师弟的那一招蝉寂了。”
这句话的意思十分明显,就是说虽然已经不错,但比起吴越的那招还有一点差距。话一出口,别说白衣人,就连吴越自己都不相信。本拳五十六个动过,蝉寂是单独一招隐匿技能,但他已经练习了六年多,现在仍然不可能做到像这位白衣人一般,大白天的恍若没有形体。
白衣人质疑的神情一闪而逝,然后变成了不屑。他信步走到卢成的身前,抬手拍向卢成的肩膀,这一伸手速度奇快无比,而给人的感觉却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动,端的是出其不意。
卢成身子不见有任何动作,却轻易地避过了白衣人纤细的手指,同时左手拍在了白衣人的肩膀上,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一般不骗人,你不用怀疑,师弟的那招蝉寂连我都有些佩服,你的功法还需要再练练。”
白衣人脸上终于现出了怒色,但他很好地控制着,对卢成弯腰拱手,说道:“听说医圣十年前收的徒弟已经出山,今日一看端的是不同凡响,很有大家风范。认识我的朋友们都喜欢叫我白公子,阁下如果愿意,也可以这样称呼我。不知道医家这次入世,是准备做些什么事情?”
卢成退后半步以示尊敬,面带微笑地回答:“原来你竟然是刺杀突厥汗王的白公子,失敬失敬!”
“虽然刺中,可并未杀死,实在贻笑大方。”白公子谦虚地回答,又问道:“能否讲医家入世之事?”
这话落到吴越嘴里当真如一声惊雷,天朝古代刺客刺杀王侯无不是天下一等勇武重义的人,这白公子刺杀的是国力日盛与大夏分庭抗礼的突厥国主,能刺中不说,竟然能安全地活到现在,可见其本身的实力之强,很快他便对这个白公子挂上了一个标签——变态!
卢成见白公子再问,说道:“这事当问如今杏林行者,我师弟吴越!”说完便走回马车,不再管这件事情。
吴越看着师兄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心里暗骂不厚道,这么一个变态的人他如何应付,单是心理上承受的压力恐怕就不容易讨得了好,万一做了亏本的买卖可违背了他的一世名声。无论如何,他暗道:我是医圣的小徒弟,而且是得到真传的,难道我就不变态吗?
他确认自己也是个变态之后,心里的底气便充足起来,下巴微微抬起然后落下,嘴间泛过一丝微笑,做出了几分骄傲的样子,准备应付他作为杏林行者的第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