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云动
凉风微拂,花香轻飘,正是一年的孟春时节。清晨虽然还有点微冷,朝阳已经探出了大半个脑袋。
雾水露珠在青草腰上弯落,野畜在丛中倏忽而过。
此间树林茂盛,草木高大,常有蛇虫埋没其中,待时出洞。
“云远之啊,老族长有事传你过去,别在这儿闲干着了!”一声清壮的喊声由远近来,端看原是一个短发粗年的青年大婶走了过来,是林大婶,瞧神情还颇是不烦耐的样子。
“没什么事。不去。”上边随着传来低沉的应声,声音虽然不大,不过却是让人听得十分清楚。
在一棵巨木之上,约三丈高处有座小屋,屋旁一人正拉紧挂在枝干上的绳子,随后又去钉钉沿着屋前木板,你看他直发散肩,狼腰虎背,双手修理木屋的正忙活着呢。
“……喂喂,云远之,别磨弄你那破房子啦,快下来吧,老族长正等着呢!”林大婶见云逸竟然还在忙活他那破玩意,面露愠色地放开嗓门,指望他先把手上的东西停下再说。
“不去。”树屋少年斩钉截铁道。
“你!”连续两次被否决,林大婶脸面也不好看,却又碍于老族长的看重,不得不施以悦颜,也不敢去惹恼他。
于是大婶语重心长地道:“云远之啊,你这树屋呢可以先放着,你实在找不着地方住的话可以先到族长的茅舍先待一阵子,或者要住在我家也是行的……”“更不去!”不待林大婶说完,云逸一边钉钉又一边边大声呵斥了。
林大婶先愣了一下,随后恼羞成怒,“小混蛋、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老族长看你可怜流落异乡收容了你,怕你早就成了什么阿猫阿狗饿死冻死在野外了!”,她登时恨恨地撕破了脸皮,一口气把心中的一窝怒气挤在一块儿撒了出来,听那声响,真好似雷打风暴,霹雳惊魄!
“诶诶呀、哇、哎呦!”云远之刚刚才站起身来,还未待锤子放下便被脑后边传来的穿林吼声给震破了耳朵,一个没站稳就踉跄地倒了下来,跟着“嘭咚”好大的一声,屁股炸开了花,“哦喔”惨叫直连。
那树高有十丈余,而云远之处于三分段,起码也有三丈,正常人经摔那么下,半把月是别想再蹦起来了,只见那少年后手撑着地儿,俩手指捂住太阳穴道,“唔!林婶,你……害我。”
“啊!远小子,你没事吧!这这,我,我并不是有意的啊。”林婶一见少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顿时也慌了。暗想从前受这小子脾气时也不曾这般作怪,怎么今天就发这等脾气!
“远小子没摔着吧,赶紧起来!”林大婶儿急忙过来搀扶,云远之摆摆手,自己拍拍衣袖站了起来。
“没事……我正打算下来……”云远之甩甩胳膊,勉强说道,“您嗓门太大了。”
“啊、哈哈、哈,啊,远之,刚才林婶儿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林大婶尴尬的笑了一笑,但是竟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借口。而云远之倒不似从前那么冷眼瞪人了,想是摔了一下伤了神一时没缓过劲来。只见他挥挥手,又问道:”无妨,离大爷还在溪边?”
“啊,你,你不是不去?”林大婶也是跟着绕过刚才的尴尬,又疑惑这小子怎么转口了。
“哦,刚刚是这样想的,”云远之伸手打个哈欠,继续道,“现在可以了。”
“你那木房子不是还未置好,还是准备到老族长那儿歇息?”林大婶又开始烦人了,她就是这个性子,遇见个事就喜欢穷问。
“已经置好了。”云远之说完即刻绝尘而去,半分也不逗留。
“置好了?这就走了?诶耶,分明见他忙活半天也就打个房板藤条,这样子可以住人?不对啊,他从前也不在谁家住过,怎么就这几天转了性?”
往那房屋上去,必须爬上数丈高树,还有木藤当道,整个住所望去都是郁郁青青的,咋看之下,煞是怡人。但看那屋子却是不大,勉强容膝卧居,而屋里面则是什么人什么物都没有,要说虫子倒是真有几条。那不是人住的地方。促而鸟雀飞过,于此栖息,见屋里竟还有三只小鸟儿,见其一只毛色碧蓝如海、一只烈火似枫、一只春生如叶,而嘴角仄仄正在叽叽喳喳。
不久,云远之闭目在一座石台旁,“呼,呼,”他似休似瞑,最后倒身酣眠。
“远之,来了啊。”苍老的声音忽然而起,幻梦般响彻耳畔。
“何事。”
“没什么事。”那苍老声笑了一笑。
“耍我吗?”
“呵呵,不敢不敢,远之且听好,”苍老之声严肃而起,如金石般沉沉而应,“大风载菁英,戎歌伐补遂:天神威灵烈,英雄会阵前,一如怒虎眺,皆象群帝骖,飒飒云中立,风姿临高渊,茂茂成巨木,倚仗巍如山,沙尘随埃去,枪斧现中间,幸我风刀兮握雨剑,杀斗冲汉霄,熊豹噤寒蝉!我本贫饿饥中餐,降有圣王伏苦疾,愿结永世好,同奉帝贤皇,猛士豪杰聚高和,乘云供君归故乡!离扶忝居离族第三十三代族长,今此见过小友。”语下,幻境四极灵光突显,忽然变幻莫测。
幻梦之中,云远之面前腾地出现了一位苍发老者,老态龙钟,驼背柱拐,笑意满面地迎向前来,对着云远之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云远之则歪站着,环抱双臂,一脸不耐的神情,道:“行了吧,离老,有话便快说罢!虽在这受了许多照顾,可我不日也便要启程。趁我心情好……”
“我希望小友能帮我一个忙,”离老当即应道,“请您在离去时捎带上一个人,与君同往!”说罢,又行了一个礼。
“……这反应忒快,定无好事!”云远之暗暗骂道。
“呵呵,好事好事,定有好事!”离老似乎看穿了云远之的心思,忙赔笑道。
“……好!”
“……额,这……”离老见状惊讶,大为不解。
只短短交流间,云远之已出承诺。
“我是讨厌麻烦的,但离老放心吧,五年之内远之不负此约。你不必太吃惊,这么做不过是承你当日恩泽,五年之后我们便相逢陌路,无瓜无葛。”云远之面色不虞,淡淡说道。
相交多年,离老头自知此人一举一动,皆为信诺,何况现在已是出口答应?离老头悬起的心这一刻,终是放下了。
“那么一来,便代为先谢过小友了。斯年风起又风歇,转眼青丝成灰雪!拜托了……”离老身形忽然涣散,仿要逝去一般。
“这!怎么回事,离老!”云远之看见这么一情景,不由大惊。离老神魂恍惚,不似欲离去的光景,而是像要散了一般!
离老捋须笑道:“呵呵,无事,无事。之后还请小友回到昔年我带你去的‘那个’地方,我留了份东西予你……族长居也去一趟……咳咳!”他正说着又急得咳嗽,神情却是安然,好像从前经历的大风大雨都不再困扰于他,最后惨然一笑,“没事、咳咳……我似乎,看到了我主……咳咳呵,勿失来路……”忽瞬,烟消云散,离老竟转身不见踪迹,没剩有一丝气息。
“离老?离老头!”云远之朝着四周大喊,可是既没有回音,更没有答应。
云远之站在梦中黑魇,一屁股着地地坐下。
曾有人说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是早已注定的,或如萍聚,或如云聚,亦如流水风逝,哪怕只是一刻钟,那都是上天的恩赐。
云远之对身边的人一直都很平淡,不曾怨怼,不曾欢笑,他自己的选择了孤独。
“远之小友!且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