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然降临,谢子域趴在帝都第一楼阁朝圣阁的顶楼,手里拿着从兰格王城加急送来的书信,俯瞰着帝都灯火通明的夜景有点怅然若失。
将极乐送回宫后,他偷偷地潜入宫去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看见了在那图王的寝宫里,那名儒雅的男子静静地躺在紫檀木龙榻上,已没有了气息。
他认得,逝去的男子正是那时在兰格王城的那图王,他没想到,数日前已经驾崩入葬的那图王,如今还在王宫内,听那名叫不眠的男子的话,他刚刚死去。
这十分诡异,他想不通。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原来她要找极乐石,不惜舍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那图王。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竟是拜亚的君王,如果说珀玥是她的母亲,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偏偏心底重燃了一丝希望与喜悦,手里的书信却在告诉他,让他别有这些可笑的念头。
“那长公主是个厉害的,乌轩带着她见了老家伙,目前看来他已经有所动作了……”
“老家伙让乌轩代表伊帕出使拜亚,想来你收到信时他已经差不多到了那图王宫了。”
“你要阻止他,老家伙想政治联姻。他如果得愿,我们就再没有复仇的机会了。”
“联姻的对象,想来我不必说你也知道是谁。成败在此一举了,我会找人帮助你的,她稍后会与你接洽。”
她?绝连尘吗?
谢子域苦笑一声,靖凝竟与乌轩达成了共识,她抛弃了明奚,抛弃了他,选择了乌轩,只因为乌轩是可汗的儿子。真是可笑,那个男人夺走了母亲,如今他的儿子又夺走了靖凝。
极乐那时看向他的冷漠的眼神在他脑海里至今都挥之不去,连她都放弃了他,他还有什么可顾及的,还有什么理由不破坏这些年来残害他的一切?
那双血色的凤眸微微上扬,如同魔鬼一般注视着不远处的那图王宫的东门,如同鄙看一个将死之物一般,盯着那辆深蓝色的马车缓缓驶进宫门,注视着那摇曳飘舞的车帘里泄露出的那一张高贵熟悉的男子的脸庞。
终于来了,他说过两人再见之时就是仇人,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边的不眠与珀玥也没想到,就在帝瞬在熙雨阁借着酒醉调笑着要见珀玥之时,传来了齐耶之子来使的消息,匆匆之下,不眠前去接待乌轩,珀玥则心惊胆跳地隔着帷幕在熙雨阁与帝瞬交(拖)谈(延)。
熙雨阁内莺歌燕舞,无数美丽妩媚的舞姬扭动着身子,痴迷而诱惑地直勾勾地望着帝瞬,她们转着圈子一步步靠近那高贵的银发男子,娇笑着争先恐后地想要吸引这个人的注意。
然而帝瞬却对周围的一众美人置之不理,宛如身边的莺莺燕燕只是一群嘈杂的市井小民。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帷幕里那一抹烛火投射下的瘦弱却婀娜的倩影,在酒精的催化下,妖治的脸上惹上一抹红,他低低地极温柔地开口:“风寒可好些了吗?”
珀玥身影一颤,都说帝瞬痴情,可她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如今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在她面前。如此扉糜地问候,话虽平常却字字含情。
她低下眸子,若是不眠待她也如他这般,她纵是死又何妨,只是,不管是谁的温柔,终究不是她的。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这一声,他似是心满意足,他跌跌撞撞站起身来,走向帷幕后的她,“我每日都想着你,特别是下雪的时候,你知道吗,东莱有大半年都在下雪。”
帝瞬的侍从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有些反常的帝瞬,低下了头。他们的王,从来都是一副慵懒的样子,他们一直以为这是他的天性,如今看来,他是把所有的认真都给了那么一个人,除此之外他都不在意了。
帷幕里的女子站起身来,惊慌地看着愈来愈近的帝瞬,“你喝醉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
她的话噎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只能呆愣地看着那肆无忌惮绕过帷幕,目光灼灼的银发男子。
“我想见你,想到快发疯了。”
他眼神里饱含着贪婪与一丝苦楚,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珍宝一般伸向她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窥见她眸底的恐惧后不甘愿地缩回了手,“不要怕我。”
珀玥松了一口气,心里不是滋味,她提步就想离开,却听见他似是醉意熏熏的一句:“你知道,雪是什么味道的吗?”
珀玥一愣,叹了一口气,说:“雪是没有味道的,你喝醉了,有事明日再说。”说罢她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
他苦笑一声,垂下眸子,低呢着:“为什么,要躲着我。”声音低迷,略带苦涩。
珀玥慌张地逃离了熙雨阁,一进弥参宫,桃儿慌张地向她跑来,“主子,公子让您去麓浮殿,齐耶之子一定要见您。”
她本来就被帝瞬吓得不轻,如今又来一个,不由得她头疼,她低吼道:“你家小姐呢!”
桃儿颤了颤,为难地说道:“小姐刚失去了王上……”
她突然一噎,郁结在心里的怒气似是霎时间都消散了,心底隐隐升起一丝愧疚,挥挥手,道:“唉,走吧。”
桃儿是不眠的家奴,叫惯了不眠为公子,至今都未改口,而那小姐,自然指的是极乐了。
然而极乐此刻并没有在王庙,她转悠着回到了以前的小院子,那里有她与那图所有的回忆,以前她总叫嚷着要离开这里,然而如今真的到了离开的一天,却是那图的死亡带来的。
她走到院口,在紧闭的大门上敲了敲,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您,您回来了!”门童欣喜若狂地叫道,对上极乐冰冷的眼神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闭了嘴,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
里面听到门童声音的其他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在沉默片刻后又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以这种方式迎接他们的主人。
极乐没有似一往唤他们起身,而是冷漠地,更像是无视了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地越过匍匐在地的一行人,走了进去。
不远处躲藏着的开阳若有所思地看着白衣女子肆无忌惮地走进去,对她的身份也是十分地好奇,对这个隐藏在华美宫殿之中的普通院落更是疑惑不解。
他瞥了一眼慌张过后戒备森严的院落,呼出一口气,在黑暗中暗去了身影。
这一夜,无论对谁来说,都无比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