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卖身契
清晨六点,太平村村委会。
狭小的门头上挂着厚厚的棉帘子,勉强挡着风雪。门里,不过五平方的室内挤着十来个人。其中两人坐着,一人站着,还有七八个人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排成一溜。
站着的男人五十多岁,一张红光满面的脸上老泪纵横。他豁着脊梁,一手做捶背状,一手高举一只棉鞋——正是从自己右脚上扒拉下来的那一只,哭一声,攥着鞋底照那一排蹲着的人的脑袋挨个刷一记。
“你们这群畜生啊!”啪!
“你们还是不是人啊?”啪!
“怎么能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啪!啪!
“哎哟!老爷子你怎么打我两下?”
“臭小子?你还嫌少了是不是?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平时趁老子不在的时候都干过什么好事?这次还搞上抢劫了是吧?嘴还动?兔崽子你再吱一声看看?老子这次非打断你的腿不可!我打死你!打死你!”
噼里啪啦,拳打脚踢。周围顿时激起一片惊呼声。
“老爷子!你想打死我啊?哎哟!真要死啦!哎哟喂!哇啊!”
“爷爷,你别打了,金宝哥的腿已经断了!”
“村长大人您手下留情呀!呜呜,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终于坐在桌边的一人也坐不住了,慌忙跑来拉人,“张村长,别打了……张大宝同志!快住手!别打啦,别打啦,再打可要把这些娃娃打坏了!”
太平村村长张大宝这才勉强停了手,喘着粗气抹了抹头上的汗,“王局长,您有所不知,”他诚恳地握住对方地手,动情地说:“您以为我舍得打他们吗?他们都跟我的亲生娃娃一样啊,他们身上疼一下我心里可要疼上十倍!可是有时候不打也不成啊,棍棒底下出孝子,现在趁小的时候不好好教育教育,以后长大了再为非作歹、危害社会那还得了?我这村子的名声到外头也不好听啊,您说是吧?”
“是是是,张村长您说得没错……”
张大宝神情悲壮,语气大义凛然:“所以我绝不会偏袒他们的,您尽管带他们去局里,该蹲大牢的就蹲大牢,好好教育教育他们。让他们劳动,一天十八小时不成问题,不听话的话就不给饭吃!好好改造改造。”
“不必,不必!”对方也抹了一把汗,“没那么严重,不用坐牢的,他们还未成年,而且对方也没追究刑事责任。只不过,有些赔偿问题……”说着,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坐在桌边的另一个人。
坐在那里的是长空。他依旧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即使坐着也显得身姿挺拔。他正端起面前的一只粗瓷茶杯,抿了一口水,眉头不留痕迹地皱了皱,不过还是把茶水咽了下去。
张大宝早已会意,立刻丢下王局长,满脸堆笑地迎过去,“您好!您好!您就是‘鸿鹄世纪集团’少东家的特别助理吧?幸会幸会!我们这样的小地方能来您这样的大人物真是篷筚生辉!不知有什么能为贵公司效劳的?您别客气尽管开口!”
长空微笑,“张村长,您客气了。我只是过来替我家少爷送一些东西的。”他边说边递过一叠文件,“这些是昨晚在贵地发生的事故的材料,包括现场鉴定、赔偿事宜、律师函等等,请您过目一下。”
张大宝迅速地翻阅那些文件,额头上又渗出汗来,却顾不上擦了,“这、这……同志,你看,我们这都是农民,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哪里看得懂这些?咱们有事好商量……天色还早,你们饿不饿啊?我去给你们下碗面吃!你们稍等啊,我去下厨房就来!”
王局长与长空望着张大宝消失在后门,面面相觑,五分钟后,又见他端着两大碗面条出现了。
面条是大海碗盛着的,上面撒着蒜末、青菜、几片腊肉,还有一个鸡蛋,热腾腾,香喷喷。张大宝把面端到桌上,热情地招呼道:“长空同志、王局长,你们连夜赶来辛苦了,咱也没啥好东西招待,来,趁热吃口面,就当早饭吧。”
王局长乐呵呵地坐下来,“老张,你还真有一手嘛,那我就不客气了!”
长空望着眼前的面条眨了眨眼睛,很快听见一阵吸溜声,再一转眼,他发现地上蹲着的八个少年无不直直地盯着桌上的面条,目光灼热,口水滴答下来。
他笑了笑,对他们说:“你们吃吧。”
“啊!”二呆头一个蹿起来,扑向桌子,却被张大宝一脚踩住后腿,“扑哧”一下贴面栽到地上。
“要死啦?”张大宝劈头就骂,“那是给你吃的吗?馋不死你!”
二呆捂着淌血的鼻子呜咽。
长空皱了皱眉头,说:“没事,给他们吃吧,我不饿。”
他冲地上的少年招了招手,大伙儿再也按捺不住,跳起来就围在桌边你一口我一口地抢吃一碗面条。王局长也不好意思了,丢下已经吃了一半的面条,干笑,“你们吃,你们吃——”碗立刻被抢走。
饿了一夜的少年们吃得狼吞虎咽,唯有刘金宝被挤在地上。他头上裹着绷带,腿脚又受伤不便,奋力扒拉着人堆悲凄地叫:“你们这群没人性的,留个鸡蛋给我啊!那留点面……留口汤也好啊啊!”
张大宝看着这场面不是一般的急,他心里直骂:兔崽子们,又坏了爷爷的好事!
可是旁人在场,他不便发作。眼看事情也无法挽回来了,他只有多踹地上的二呆两脚解气。
“咚”一声,一名少年倒在地上,闭着双眼不省人事。接着又是两人。王局长张大眼睛,“咦,他们怎么了?”然而他自己也突然感动一阵眩晕,眼睛再也睁不动,打了个呵欠就伏在桌上不动了。
少年们也都倒下了,除了二呆和刘金宝。
两碗面条已被吃得精光。
所有吃面的人都没了声息。
屋里只剩下四个还睁着眼睛的人。长空冰冷的目光扫过张大宝的脸,张大宝满脸堆着无辜的干笑,二呆依然被爷爷踩在脚底挣扎中,刘金宝惊恐地捂着嘴叫出一声“妈呀——”
“张村长,这是怎么回事?请你解释一下。”
“呵呵呵呵……他们太累了吧,一夜没睡,这不都撑不住了嘛。不过也不能在这儿就躺下了啊,唉,这些孩子真是的……”
长空轻叹了口气,决定懒得再和他废话,“张村长,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本公司考虑过贵村的偿还能力,因此给出了两份赔偿协议。请您过目后就在此决定吧。”
张大宝接过协议书,刚看了两眼就惊叫出来:“这么多钱?搭上我的退休金也不够个零头啊!这叫人怎么活啊?”
他又翻开第二份,瞪圆双眼看了半天,然后将两份协议书来回翻着,愁眉苦脸,咝咝地吸着气。最终,他将其中一份协议书拍在桌上,沉痛道:“就、就这么办吧。”
长空瞥了一眼桌面,只见文件上的几个大字为“单人民事责任赔偿协议”。他淡淡一笑,问:“张村长考虑清楚了?”
张大宝抹着一把热泪道:“唉,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根据这份协议,此次事件的损失将由第一责任人——即您的孙女全权承担,她将与本公司签订为期五十年的分期赔偿合同。”
“唉……能进大公司也是她的福气。”
“在此期间,她的人生权利、经济权利均受本公司监管,必须无条件服从本公司的任何劳动安排。”
“唉……能从小多吃点苦锻炼锻炼也是好的。”
“在契约期间,她的交友、婚姻状况也由本公司监控,至于亲属探视权,必须提交申请后经本公司通过后方可。”
“唉……你知道我一直担心这孩子交坏朋友、早恋,这样由你们帮我看着我就放心了。”
长空顿了顿,抬头看张大宝,“如果你没有意见,那么签过这份协议后太平村的债务就转由您的孙女私人承担了。”
“我签!我这就签!”
“我必须提醒您,如果由乙方造成了契约中断——也就是说您的孙女如果中途擅自离开工作岗位的话,将视为你们恶意毁约,本公司将继续追究此次赔偿债务以及本协议的违约金。”
“您放心!我绝不会让她跑的!她敢跑回来我就打断她的腿!”
“好吧。”长空递过一支笔,“请监护人和当事人在协议上签字吧。”
张大宝忙不迭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大名。
刘金宝爬到桌脚下,拽着他的裤子哀叫道:“不行啊!你这不是把二呆卖了吗?她是你孙女啊!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给我滚!”张大宝一脚把他踹出三米远,又抄起桌上一个空海碗“哐唧”砸到他头上。刘金宝被砸得血流满面,再次昏倒在地。
张大宝去捞地上的孙女,“喂,丫头,快起来,在这签个名!”
“呜……爷爷,我饿,我想吃面条。”
“乖,签了名字给你吃面条。”
“哦。”二呆用冻得红肿的手指拿起长空的金笔在协议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张大宝看着她写的字,大骂:“写什么‘二呆’?写你大名!张秒秒!”
小女生瑟缩了一下,又乖乖拿起笔把“二呆”涂掉,写上自己的大名:张秒秒。
契约完成。
长空领着二呆出门,她还惦记着爷爷许诺的面条,不停地回头往屋里看。眼见孙女真的要被带上车了,张大宝终于忍不住跑到车前抱住她,流下泪来。
“孩子,可苦了你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爷爷,你还给我下面条吗?”
“还提什么面条,带着这个就行了!”他趁长空去叫王局长时,悄悄将一个小纸包塞在孙女手中。“好好收着,今后用得着。”
二呆塞进兜里前偷偷看了一眼,只见纸包上面写着三个字:蒙汗药。
王局长被叫醒,跟着长空一起回车上。太平村的副村长、村支书都来送行。王局长忍不住悄声问了他们一句:“你们村的张村长——真是民主选举上的?”
哪知被问之人等当下泪流满面,“别提了,都是过去的伤心事了……”
王局长汗。
车终于开出了太平村。
二呆坐在车后座,忍着困意,努力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着爷爷的嘱咐:今后我不叫二呆了,我叫张秒秒。
梅花县私立高级中学。
这所中学其实并不在梅花县内,而位于县城东海面的一座岛上。学校占据了整座岛屿,四面环水,通往岸上的直线距离需要搭乘渡轮四个小时。
因此,这是一所封闭化管理的全日制高中,大家亲切地称它为梅花中学。它实在是有不小的名气。
据说这里的学生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
据说学校的升学率自建校以来就一直为百分之百。
据说此高中还与国内外各大名校建立了密切的合作关系,仅校长实名推荐制的名额就比一般省重点高中高出十倍。
据说,这其实是一所各界名流争相将子女送入的贵族学校。
也有人说,这是一所高压到残酷的军事化管理县中。
它的真面目究竟是怎样的?
梅花县常送大米去岛上的阿牛说:“俺家的新大米品质好,有保障,次次送去都受到热烈欢迎!啥,你问岛上那么多师生够吃吗?哪能人人都吃得上俺家这么好的大米啊,只有上级领导开小灶才轮上呢。一般人吃的米,那只能是用直升飞机从泰国运来的……”
渔民杨大妞说:“那岛是个好地方啊!鱼都往那游,游过去就死了,又漂回来。咱村收成不好的时候大家就都过去捡死鱼,腌一腌,能吃一个冬天。”
毛头等小朋友也跳出来说:“我们有次想游过去的,但中途被流弹攻击了,狗剩他潜到海里,差点被鱼雷给炸通了头,他后来抱了个没炸的鱼雷回家,就搁在院子里,两个月了,前天被她妈卖废品收购站了。”
总之,那所海岛上的学校对岸上的居民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地方、一个神秘的地方。唯一令他们感觉比较熟悉的,就是岛上高耸的钟塔以及它每天清晨五点发出的炮弹一样的钟声。
“比俺家的鸡叫得还准呢!”有村民发言。
“那哪比得上俺家?”又有村民人抢着道,“俺家公鸡干脆就不叫了!不但不叫,一听到那钟就发抖、打摆子,现在俺家母鸡光生白蛋,连一只小鸡也孵不出来了!”
大伙儿争相诉说自己与岛上那座标志性的钟楼的故事,不过归根到底对它的认识还远不全面。
那座钟楼,它不仅仅是一座钟楼,其中还包含不少格外重要的场所。
比如说校长室。
对于这样一所高端的、封闭式、高压政策的学校,校长室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方。
它必须集安全性、隐秘性、抗破坏性于一体。
据说以前的校长室就曾经被几名偏激的学生用自制的轻型导弹毁于一旦……
自然那几名学生免不了正义的制裁——他们被开除出校,并被遣送科技大学接受关押察看。科大物理系主任握着梅花中学教导主任的手热泪盈眶,“感谢你们为我校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实践型人才!”
总之,之后校长室的选址经过了更加严密的考察与核定。
最终,它落成于学校钟楼的顶层。
当时设计师十分自豪地说:这个地点一般人上不来,只有一座秘密电梯可以到达,而其钥匙只有校长一个人拥有。其他人实在想上来,只有一条路,坐热气球。因此学校今后的防备重点只要每天检查热气球就可以了。
于是从那时开始,光临过梅花中学校长室的人就屈指可数。有次校长不在时,教导主任曾经去过,他为了拿到迫在眉睫的新学期课表,毅然乘上热气球前往校长室,却不幸中途遭遇气球爆炸,于六十米的高空飘落下,卧床半个月。全校同学深表哀悼后狂欢了两周。
不过此时,在梅花县私立高级中学钟楼顶层的校长室中,却有两个人。
一位妙龄女郎。
一名少年。
女郎穿着紫衣,跷着修长的双腿,优雅地坐在桌边。她的手指柔白纤长,指甲圆润,染得鲜红,越发显得一双手美丽动人。她正用这绝美的手点着桌面,明艳的脸上朱唇轻挑,漾出一个嫣然妩媚的笑。
她说:“艾历克斯,你要是真决定如此,我也只好同意了。”
她对面的少年说:“我决定了。”
“那很好。不过,既然到了这里,就要按这里的规矩办事。”
少年抬了抬眼睛,“你说。”
“你要知道,我这里虽然是私立学校,不过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我知道。”
“呵呵,那好,你可以自己回去研究校规。总之,这里的学生一切都得按照校规来,如果违反了规定,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哦。”
少年没答话,女郎继续说:“对了,还有一点要提醒你,在我们学校里成绩是很重要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做个好孩子哟!”
少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女郎于是问:“你确定入学?”
“是。”
“入学后就要住校哦。”
“知道。”
“你一个人,住得惯学生宿舍吗?”
“你安排长空和我住一间就好。”
女郎笑了,“亲爱的,你应该知道,我的学校只收学生,不收保镖。”
少年的眉间微微一皱,也冷笑一声,“怎么,凭燕氏集团和鸿鹄世纪的关系,燕校长不能破个例吗?”
“宝贝,今天我让你家保镖陪你一晚,已算是破例。”
少年眉头拧得更紧,“那你——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办?”
“唉……”女郎用美艳的绛唇轻轻柔柔地叹出一口气,“可怜的艾历克斯,如果我在这里,还可以亲自照料你,不过人家明天就要前往地中海度假了,所以你只好自己照顾自己了。”
少年狠狠瞪着她,继而沉下声音说:“好,我知道了。”
女郎眨了眨眼睛,“你真的知道了?今后你要自己吃饭、自己洗衣服、自己上床睡觉、自己上厕所……”
“闭嘴!”少年怒道,“我说我知道了!”
“呵呵,那好,”女郎笑着递过文件,“那么你的入学申请我就接受了。在这里签字吧。”
少年拿起笔,正要签名,又听对方道:“不行哦,这里不能签‘Alex’了,要签你户口上的名字,这样才有法律效应,明白吗?”
少年手中的笔一下停住,脸色也变得阴沉。他就这么停了半天,落不下笔去。女郎挨到他身边,笑眯眯地说:“你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了吧,要不要姐姐提醒你?”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少年怒道。然而他还是狠狠地在纸上签下了三个字:权金宝,“拿去!”他把文件扔过去。
女郎满意地收起文件,“好了,我亲爱的艾历克斯,公事谈完了,我们再聊点私事吧。对了,你母亲她身体还好吗?”
“家母身体很好。”
“那权总裁呢,别来无恙?”
“我不知道!那个死老头,我管他死活!”
“别这么说嘛,他到底是你父亲,何况这次他把你托付给我……”
少年拍案而起,“燕紫华,你给我搞清楚!我这次到这里来和那个死老头没有一点关系!如果不是母亲让我来——”他说了一半,闭了口不说了。怒火依然堆叠在胸中,他一脚把身后的椅子狠狠地踢了出去。
“好好,是我不好。”女郎满脸妩媚动人的笑,“我这就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她的纤纤玉手温柔地扳过少年的下巴,凑过脸去重重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啵!
少年顿时捂着嘴后退了好几步。
对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亲爱的,你不用这么惊慌嘛。难道说这是你的初吻?哎呀那真不好意思了。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呀,我们到底是未婚夫妻呀,对吗?”
少年满脸通红,哑口无言。
没错,她确实是他的未婚妻。燕氏集团的千金燕紫华与鸿鹄世纪集团的继承人权金宝,早在十多年前就定下了婚约。尽管燕大小姐比我们的权小少爷大了整整八岁,不过,据说这个“八岁”也是极合两人八字的好数字。
总之,这是他那该死的老爹给他订下的第一门该死的亲事。
燕大小姐目前代理父亲掌管整个家族的事业。梅花县私立高级中学是其旗下产业之一,二十四岁的燕紫华亦成为建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校长。
不过这位校长还是深受全校师生爱戴的。每当晨会时全体师生朗诵校规,一张口便是:爱学校,爱校长,我们的校长真伟大!
这位校长很忙,时常来去匆匆。这次她刚从埃及考察回来,便又要前往地中海度假……不,是观光学习。
即便行程如此紧张,她也于期间出色地完成了一笔大买卖——接受鸿鹄世纪第一继承人入学,并由此获得对方的赞助资金项目若干、大楼数栋。
临走时,她还不忘显示了人文主义关怀,为自己的未婚夫留下了一本砖头般厚的《学生守则》以及一个热情的香吻。
“拜拜,我亲爱的艾历克斯!祝你今后在这里的生活愉快!”她带着绝美的笑容挥一挥手,消失在电梯间。
隔了半个小时,我们的权小少爷才发现了一个令人遗憾的事实——门打不开!
等在会议室里的有长空、张秒秒、梅花中学教导主任王果平三个人。
王果平正热情洋溢地向长空介绍着本校自建校以来获得的各项重大荣誉。长空已经喝完了三壶茶,而教导主任同志则在滴水未进的情况下把不下两万字的校荣誉史未加停顿地循环了三遍多。事实表明他还有足够的热情与口水将这长篇的荣誉篇章向第四遍挺进。
长空依旧保持着微笑。只是他手中的景德镇白瓷茶杯已经不小心被捏出了细纹。
张秒秒睡了一小觉。现在没人喊她,她托着头趴在窗边仰望天空。
她看见一个圆圆的球从天而降。
她喊:“啊,那里有好大的气球!”
闻言,屋里两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教导主任就莫名打了个冷战。他和长空一起跑到窗边。
果然,从钟楼那边慢慢地飘过一个气球。
热气球。
教导主任浑身发抖,“作孽了,作孽了,又是谁去坐那个东西?”
长空很惊奇,问:“王主任,你们学校还开放了热气球这项交通设备吗?”
“唉,别提了!往事不堪回首……快点看看,那上面有没有人?”
有人。
大约两百米的距离,长空只看见上面乘坐着一个学生。张秒秒又叫了起来:“哎呀,那不是少爷吗?”
长空大惊,取了望远镜,这才看清那上面坐的正是自家少爷!
少爷不是和紫华小姐在一起吗,怎么会在气球上?
只见气球在空中略一停顿,哧地喷出一股黑烟,然后飞快地下坠。
王果平抱头大叫:“不好!要爆炸了!快去救人!”
等他们赶到现场时,那里已经围了一堆人。
只见十多米高的一棵水杉树上挂着一只巨大的热气球。气球的加热装置已经熄火,突突地冒着黑烟,没了热气的巨大的气球皮软趴趴地挂在树梢上,用来乘坐的篮子悬在半空,在缠绕纠结的绳索间还耷拉着一只胳膊,由下自上倒挂下来。
“有人!还活着!”
王果平当下组织救援工作:“张老师,你们去找梯子来!李老师,你们几个去找垫子来!赵老师,你去找把斧子来——实在不行,只好砍了这棵水杉树,救人要紧啊,绝对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什么?找不到斧头?那你不能找电锯来代替啊?电锯总有吧!”
长空已经几个纵身跃上了树顶。他扒开气球皮,果然看见了被裹在其中的权金宝。权小少爷一只脚被篮子卡住,脖子还被绳索绕住,勒得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长空一时解不开绳索,急得满头大汗。
他不得已一咬牙,“少爷,你忍着点,我先把你弄下去!”一抬手,啪一声劈断了气球缠绕的那条碗口粗的树枝。
整只气球连人带树枝“噗”地落在了下面数块垫子上。
众人全都围了上去,掀气球、扯绳子,眼看缠在里面的少年出气多进气少了,王果平抄起一把园艺剪咔吧咔吧将几条钢索都剪断了。
权小少爷的咳嗽声终于又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王果平擦擦汗,松了一口气。
长空一边忙着帮权金宝拽下卡在腿上的竹板,一边紧张地问:“少爷,你要不要紧?”
权小少爷终于站起来了。他咳嗽数声,拉正衣襟,挺起腰板,顺带板起脸。
“你走开。”他推开长空,用眼神制止住他跟上来,同时用力往人群外挤。
现在,他谁也不需要。
突然,在人群的最外圈,他发现了一个人影。
又单薄,又瘦小,脸上分不清是肿的还是冻的,红彤彤一片。
是昨天那个小鬼。
她还是穿着那件脏兮兮的羽绒衣,鼓鼓囊囊罩在所有衣服的外面,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圆乎乎的棉包子。
她正傻乎乎地张着嘴巴望过来,嘴里呵着大团的热气,两只眼睛乌溜溜的,除了呆,看不出表情。
权金宝终于挤出了人堆。
路过张秒秒面前时,他又打量了她一眼,说:“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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