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七班的同学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按照学校的规定，宿舍楼门会在晚上十点准时关闭，正巧这会女生宿舍管开门的阿姨正好到楼上查寝去了，七班的一群女生只能在门外等着阿姨回来。晚上刚刚下过一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女生们大部分还穿得很少，空气里凉飕飕的，几个女生已经经不住冷开始抱怨了。
“冷死了，这阿姨怎么还不下来啊！”
“都怪赵辉，半点人情味也没有！上了年纪的老师也没见这么欺负学生的，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和咱们的代沟就这么大呢！”
“他能和正常人比吗？人家六班的老师不比他资历深啊，对他们班同学都可好了！”
“反正我以后的孩子要是碰上这么个班主任，我立马给孩子转班！要不然多影响孩子身心健康发展啊。”
“说这个有什么用啊，咱们就认倒霉吧！”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宿管阿姨才从楼上下来，边给她们开门边骂着：“回的这么迟，我还得为你们再开一次门，下次再迟了就睡院子里吧！”
女生们对宿管阿姨的这一套早已经习惯了，宿管阿姨对女生就跟容嬷嬷对小燕子和紫薇似的，整天就是：“一个女孩子家怎么那么邋遢！宿舍住得跟猪窝似的！”要不然就是：“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什么！一点女孩样也没有！”反正就是横竖都觉得不顺眼，见了就想骂几句。
但是男生宿舍那边得情况却截然不同。也不知道是和蔼可亲得阿姨都去了男生宿舍楼了还是男生天生就比女生讨人喜欢（这点基本可以排除了），总之男生宿舍里的阿姨平时最常说的话就是：“啧啧啧，你看看这后生，长得端正的，让人一见就喜欢！”要么就是：“别天天看书看得那么晚，对眼睛不好！”
女生宿舍得容嬷嬷和男生宿舍得天使大姐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杨阳对此曾经说过：“中国重男轻女的封建余留思想就在咱们学校这群宿管阿姨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第二天是十号，九月十号，一个在学校里极受重视的大日子。按着枫翎历年的传统，教师节的前一天晚上学校会给老师们办一个晚会来庆祝节日并且表彰个别优秀教师，枫翎的学生们也有一个在教师节这天上课前对任课老师说“祝老师节日快乐”的不成文的规定。
第一节是语文课，等吴老师一进教室，班长喊：“起立。”同学们都站起来，把平时说的“老师好”改成了“祝老师节日快乐！”吴老师笑容可掬，“谢谢同学们，大家快坐下吧！”
语文课下了，班长走到讲台上，“那个，下节课是数学，虽然说班主任昨天扫了大家的兴，但是咱们还是像语文课那样我说完起立你们说声祝老师节日快乐，行吧？”
对于昨天晚上的事同学们还心有余恨，再加上赵辉平时从不与学生亲近，总是板着一张脸，学生们表面上都很怕他，但背后基本说不出他什么好，也就是喻晓霓知道宁冉曾经说过他是个好老师。也是，对学生太过苛刻，动不动就要责罚学生的老师的确不太招人喜欢。
“我觉得没必要吧。”
“就是，听说昨天晚上学校还表彰了他呢，咱们这点祝福他不需要。”
“赵辉他只在乎学生成绩好不好守不守规矩，咱们这句话说不说他又不在乎。”
同学们都这么说，班长也没了办法。上课了，赵辉拿着书和一些数学器材走进了教室。“上课。”班长：“起立！”“老师好。”
赵辉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这时楼道里其他班级的同学喊“祝老师节日快乐”的声音十分响亮得穿透了七班教室的墙传了进来，赵辉低着头翻着讲桌上的数学书，来来回回翻了半天，好像不知道今天该上哪一页似的，同学们都还站着等着他说“坐下”，最后赵辉终于抬起头，“坐下吧，翻开数学书第16页，我们今天看第三节，二次根式的运算。”说话的语气和他平时没什么区别，刚才那一瞬间同学们都以为他又要发飙了，可是除了来回的翻书，在他身上真的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失望？愤怒？伤心？都没有。
唯一与平常不同的是，这节课赵辉说话的语速明显慢了些，平时他讲课的速度让同学们直呼跟不上，而今天每说完一句就会停顿一下再说下一句。同学们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还像往常一样听课，做笔记。
“有理数的加法交换律……结合律，乘法交换律以及……结合律，乘法对加法的分配律以及多项式的乘法公式，都适用于……二次根式的运算。”
这节课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同学们都察觉到了班主任今天的异常，开始在下面低声地议论起来。
“哎，你觉不觉得他今天有点不正常？”喻晓碰了碰孙骁的胳膊。
“是有点，你快好好听课吧，小心他今天心情不好拿你开刀。”孙骁说。
坐在前排的班长也发现了今天赵辉的不对劲，但是什么也没说，还示意后面的同学别说话了。
“大家看黑板上这道例题。根号x+5减去根号3-x分之一，求这个二次根式中字母的取值范围。”同学们纷纷抬起头看着黑板准备听他讲这道例题，赵辉拿着粉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大约三秒之后他突然把手放下，“你们先……自己看看吧。”然后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这一举动让同学们觉得莫名奇妙，整个教室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所有的学生一句话也不敢说，都要么看着数学书，要么在演算本上做黑板上的例题。
时间就这样过了将近十分钟，赵辉仍然站在窗边没有上来继续讲课，这对于平日里恨不得把课堂上的每一分钟都榨出水来的数学老师赵辉来讲，真的是大反常态。
这时班长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全班同学起立！”
同学们不明就里地一个个站了起来。
“祝老师节日快乐！”班长忽然大声喊出这句话，这句他们本该在上课的时候就对班主任说的但是却故意没说的话。
所有的同学瞬间明白了班长的意思，齐刷刷地跟着喊出：“祝老师节日快乐！”
窗前的赵辉回过头，看着全体起立的学生们，泪水模糊了双眼。
这时班长又说：“七班的全体同学，向我们的班主任鞠躬！”六十多个学生向着赵辉的方向齐齐地鞠躬下去，留下了讲台一边的赵辉转过身去背对着学生不停地用衣袖沾拭着眼角。
这句话说不说，他真的很在乎。就算他被学校表彰为优秀教师，没了这句话，剩下那些所谓的表彰以及优秀教师的称谓都失去了意义。
这六十多个深深的鞠躬他真的受得起。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老师，教了一群刚步入青春期思想叛逆的学生，还要当他们的班主任，带一门至关重要的数学课，这件事绝不是那么轻松。去年班上有一个同学因为厌倦学习从学校翻墙出去几天没有消息，赵辉就跟学校请假骑着自行车在全市所有大大小小的网吧挨个找，第一天没有结果，第二天他就继续去找。白天没找到，他就连夜找，最后终于在一家网吧里找到了那个同学，赵辉上去就给了那同学一个耳光。
他就是这样，难怪学生们会恨他，其实作为一个老师，他也没办法，初中的数学对于学生们以后的学习生涯至关重要，他不得不每天崩紧每一根弦去为他的学生们打算。这个年龄的孩子最是冲动莽撞不成熟的时候，所以他要死死得盯紧他们让他们尽量少走弯路。
传道、授业、解惑，这是老师。可作为班主任，还得有一颗为学生操碎了的心。
喻晓霓瞬间想到宁冉说的话，“他是个难得的好老师。”
没错，现在她也这么觉得。
晚饭的时候，宁冉说：”晓霓，这个周末陪我去书店逛逛吧。“
“行啊，你又要买书吗？你的书都多得没处放了。”
“也不一定，我去看看，有喜欢的我就买。”
“嗯。“
周日的上午，书店里买书的人很多。喻晓霓在书店的二层随手拿起一本校园言情小说在一边坐下来看，宁冉在一排排书架之间边走边找她想看的书。她用指尖点着一个又一个书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宁冉轻声念着这个书名，然后踮起脚尖把这本书取了下来就站在那随便翻开一页看了起来。
“假若人还年轻，他们的生命乐章不过刚刚开始，那他们可以一同创作旋律，交换动机。但是，当他们在比较成熟的年纪相遇，各自的生命乐章已经差不多完成。那么，在每个人的乐曲中，每个词，每件物所指的意思便各不相同。”
宁冉被她无意中看到的这句话吸引住了视线。“这本书不错。”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宁冉抬起头，是一个白色T恤外面套着牛仔衬衫戴眼镜的男生，看样子他也是个学生，手里拿着一本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你看过这本书？”宁冉问他。
“初中的时候就看过了。”
“哦？那你现在是高中？”
“我在圣德上高一。你呢？”圣德高中，那是市里的重点高中。
“我在枫翎，今年初三。”宁冉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书。
“初中生很少喜欢看这种书，你跟我很像。”那个男生说。
宁冉轻轻一笑，“我是被这本书的名字吸引了，算不上是喜欢。”
“和我当初决定看这本书的理由一样。”戴眼镜的男生笑着说，“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宁冉看着他，想了想，然后说：“我叫宁冉。”
“我叫莫繁。”说完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支中性笔拿过宁冉手里的书翻开第一页写下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QQ号。”
“你怎么能在这上面随便写字呢？”
“因为我已经决定帮你买下它了。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吧。”
宁冉看了看那串号码，对莫繁笑着说：“谢谢，以后我碰到什么好书也送你。”
“一言为定！”莫繁对宁冉笑了笑，“那我先走了，这本书我就一起帮你结账了。”说完莫繁拿着那本《基督山伯爵》下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