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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我光着脚走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冥冥中有什么牵引着我,不停的向前走去。

柳烟花雾,云窗霞户。虚掩的木门上,一个倒挂的大红福字赫然出现在眼前,我的神情不禁一阵恍惚,脑海中浮现出重华抱着忆儿侯在门边的情景,他总是轻轻的移动步伐,哄着怀里的孩子,时而抬头向外张望。

“相公,我回来了。”我轻声唤道,欣喜的想要扑过去将他抱住,可是身体被撞上了那虚掩的木门,一下子破门而入,跌坐在地上。

风吹过林间,发出沙沙的声音,时而有几只鸟儿立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随后呼朋引伴的飞走了,一切都是这般的宁静,宁静的我感到深深地恐惧。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屋子跑去,心跳的飞快,重华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千万不要啊。

我推门而入,一间一间的不停地找着,耳边缭绕着我粗重的呼吸和飞快的心跳声,当我打开最后一个房间的门时,只觉整个人瞬间被失落而击垮,看来天下楼的人真的来了,重华和忆儿被他们抓走了,还是已经逃走了呢?那我应该到哪里去找他们呢?

我无力的垂落在地上,一时间有种无能为力的凄凉。

“月儿,你终于回来了。”耳边传来一个宛如天籁的声音,下一刻身体被抱了起来,落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

我的心中一片狂喜,下意识的紧紧地环住了他,手因兴奋而不停的颤抖着。

“重华,你没有走?”我惊喜的看着眼前的人,一遍一遍的轻抚着他的脸颊,他是我的重华,我的重华没有走。

“我怎能抛下你一个人自己走呢,我以为是天下楼的人抓了你,所以冲进天下楼的分堂想要将你救出来,却发现你根本不在那里,你这一天都跑里去了?”他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温热的唇边一遍遍的亲吻着我的脸颊,出口的声音不似往昔的气定神闲,带着几分激动的轻颤。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两具痴缠在一起的躯体,拼命甩了甩头,却突然发现重华洁白的衣衫上染着一大片的血渍,触目惊心。

我的心痛的揪了起来,伸出手,却不敢触碰:“你受伤了,还流了这么多的血。”

重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拉着我的手疾步向外走去,顿了一下,轻声道:“不碍事的,一点小伤而已,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我怕他们再次追来。”

“忆儿呢?”

“我将他放在一户姓张的大户人家寄养,等咱们逃过这一劫再去接他。”重华的声音有些低落,怕是也是逼不得已才会这么做的。

仔细想想,重华这么做事对的,我们现在是自身难保,他跟着我们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要如何向惨死的贵妃交代。

刚出了大门,只觉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然后他一把将我护在了身后。

我定睛一眼,只见周围出现了七八个黑衣人,将我围在了中间。他们人人黑巾蒙面,手中都拿着长剑,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我看了看离我最近的那个,暗自抹了把冷汗。

“还请少主与我们回去,我们着实不愿与少主动手。”前方的一个黑衣人以刀执地,跪了下来。

重华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飞天,外公竟然将你派来了,看来我这个外孙在他的心目中,还是要比那个外孙女有些地位的。”

重华的口气虽然很淡,却透着不易察觉的怒气,虽然他从来都不肯承认,但从他对待忆儿的柔情中,可以看出他对姐姐的思念。很难想象,外表坚毅淡漠的他,却着藏一颗异常柔软的心

那个被叫做飞天的黑衣人以为自己说动了重华,于是更加恭敬道:“自打少主离开之后,楼主十分惦念,少主在楼主心中的地位自是无人能及的,还望少主随我等回去。”

“还望少主随我等回去。”接着那几个黑衣都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以剑执地,似乎这是一种尊敬的表示。

我抬头看向重华,只见他眸光一闪,顿时环着我的手臂一个使力,便带着我朝那河上的小船飞了过去,等那几个人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落在了船上,他们起身要追,可惜已经晚了。看着他们越来越小的身影,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我带着几分崇拜的看着身边的重华道:“相公真棒,竟连我都被你唬住了,还真的以为你要和他们回去呢。”

只见他眉头轻锁,一脸的凝重,闻言低头看着我道:“飞天也来了,怕是以后咱们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从他说话的神情中,我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也了解到此次事态的严重性,不禁也跟着忧心起来。但我知道,此时的我不能乱,能安慰他的只有我了。

我走上前去,轻轻的环住了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本想出声安慰他,可是出口的话却变了味道,酸酸的:“相公,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样都好。”

他顺着我散落在肩上的发,低声哄道:“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就知道哭鼻子啊,连忆儿都比你坚强。”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撇撇嘴,嗔道:“你就会欺负我。”

他也笑了,笑得很美,带着几分酸涩的味道。清凉的河风吹乱了他的发,半掩那绝美的容颜,衣阙临风,竟像是漂浮在水中的一朵莲。

他轻柔的抚着我的发,以指代梳理着我的发,一把拔下了头上洁白的玉簪为我攒上,顿时他那如墨的长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划过我的脸颊,垂落在我们之间,迎风飘荡。

我们相依在船舷上,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交缠,穿过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一直望向那天水相接的地方,一轮残红的夕阳在湖面上投下一道长长的,玫瑰红的影子,一直通到我们的脚下。

船夫立在船头,径自撑着杆,船儿遥遥,不知道要摇向何方,我们谁也没有出口寻问,或许我们心中的答案是一样的,只要有对方陪在身边,无论何处都将是我们的乐土。

在那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艘大船,仿佛一座空中楼阁毅然立在那里。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看到了海市蜃楼,但渐渐的那艘大船离我们越来越近,只见那是一艘十分气派又宏伟的船,船上竟建着一座二层小楼,雕栏画栋,嵌着繁复的花纹,在夕阳中闪着金光。

船夫见我吃惊的模样,有些兴奋的解释道:“看这派头,八成是定州知府进献美人的官船,按说寻常的美人可没有这等的恩宠,只因这次的美人是号称江南第一美女的洛寒烟,皇帝特地派了官船前来迎接的,你看这气派,进宫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宠呢,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江南第一美人进宫,夏侯长风可真有雅兴啊,看着那巨大的官船自身边流过,突然灵机一动,拉着犹自出神的重华道:“不如咱们去见识一下这江南第一美人到底有多美?”

重华清澈的眼眸一亮,轻笑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或许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指示,这第一美人的护卫队自然不会少了,我们大可混入这进京的队伍,任谁也想不到我们重又回到京城去,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了然一笑,不知何时我们竟如此的心有灵犀,仿佛能从任何一个简单的眼神动作中,知道对方所想。

他揽着我的腰,抱着我飞到了大船上,此时正是掌灯十分,甲板上竟一个人都没有,重华引着我翻身跃入了二楼的房间。

房间里很静,没有一丝的声响,屋内装饰的富丽堂皇,与嫔妃的寝宫不差多少,刚站住脚,就被重华拉进了一道帷幔之后,他对我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着一个方向。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摇曳的烛光下一个淡衣轻纱的女子静坐在一面铜镜前,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从那昏黄的铜镜中,依稀可以看出,那是怎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只听她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透着深深地无力,似乎这绝世的美貌仍不能使她感到满足。

她拿起桌上一支金簪,在那堆名贵的首饰中,这金簪似乎显得太过粗糙,根本配不上她的花容月貌。可是那女子却爱怜的轻抚着它上面每一个细小的花纹,随后手突地收紧,紧紧地握住那枚金簪,出口的声音婉转动听,仿佛黄鹂在枝头鸣唱:“元安,你说过要带我走的,为什么都这么多天了,你还是没有来,难道你是在骗我吗?”

女子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哀伤,带着几分绝望的气息。她握簪的手不停地颤抖着,缓缓地逼近自己的脸颊:“没有你的爱,要这绝世的美貌又有何用。”

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该不会是想要自毁容貌吧,我竟下意识的想要冲过去,将她手中的金簪夺下。世间怎么有这样愚蠢的女人,难道她以为毁了自己的容貌,那个男人就会回到她的身边了吗?

那女子的手抖得厉害,最后那金簪竟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女子像大梦初醒一般,立刻弯身捡起地上的金簪,紧紧攥在手心,一滴眼泪落在了地上。

“姑娘,孔嬷嬷来了。”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女子有些慌张的将金簪藏进袖中,抹了一个眼角,坐回了镜前。

“请嬷嬷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咿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位妇人,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看起来不过二十,但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却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精明和内敛。

我一直都觉得这样的人,年经永远都是一个谜。

只见她噙着一丝微笑走上前去,施礼请安,女子立刻站起身来将她扶起,目光闪烁,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妇人站直了身子,微笑道:“姑娘怎么又暗自垂泪了,是不是又想家了,姑娘还真是恋家之人,只是进了宫,还是沉稳内敛些的好,毕竟您也要为站在您身后的人想想。”那女子眼睛紧紧地看着女子,带着几分压迫。

女子有些怯懦的低下了头,小声吱道:“嬷嬷说的是,寒烟明白。”

其实这妇人说的也不无道理,看着女子容貌虽美,但这性子未免太过柔弱了,不过有这样一个精明的嬷嬷在身边,在宫中也吃不了多大的亏。

“姑娘明白就好,那我奴婢也不说什么了,您这些日子好生练琴,皇上最喜欢听人抚琴。”妇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随后突然向我们这边看了过来,我不由吃了一惊,尚未回过神来,那妇人就飞身朝我们攻了过来,动作快如闪电。

我吓了一跳,重华一个翻身挡在了我的面前,生生接住了那一掌。那妇人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一口血喷了出来。

她怒视着我们,目光在我们身上打了个来回,最后定在重华身上,眸光突地一亮,瞬间怒气退的干净,一丝惊诧一闪而过。

妇人调匀了呼吸,沉声问道:“不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啊?”。

身边的女子却一脸欣喜的上前几步,几乎语无伦次的说道:“元安,你们是来救我的吗?是元安让你们来的吗?”

妇人一把将女子扯了回去,冷声道:“你最好老实点,少给我惹麻烦。”

一时间,我竟觉得好像这妇人才是主子一样。

重华淡淡道:“我们刚好要去京城,与你们同路。”

那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明了,随后露出一个微笑,沉吟了片刻道:“既然二位都已经上船了,怕是即使我们不愿,也是不能将二位扔下船去的。”

没想她竟会答应,一时心中涌出一丝的警觉。我看了重华一眼,他轻皱了一下眉,随后答道:“那多谢了。”

一个下人引着我们到了一个房间便离去了,我一进屋就拉住了重华,谨慎到:“你不觉得那个嬷嬷有些奇怪吗?为何未来的皇妃竟要听从一个嬷嬷的话,还有,为何那嬷嬷会武功,而且身手不凡?”

重华在桌边坐下,径自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轻笑道:“你这个小脑袋怎么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她怎么样都与我们无关,也无需去为这些事情烦心。”

我接过茶杯,在他身边坐下,抬起脸看他,他也正看我,伸出手轻轻的刮了我的鼻,唇边是抹淡淡的笑容。

“真的吗?”我仍旧有些不安的问着,难道真的是我想的太多了,事情本来就应该如此简单吗?

“真的。”他笑着摇了摇头,将我的脸颊埋在了他的胸口,沉声道:“即使真的有什么,还有我呢,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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