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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01】为人父,为人夫

罗什巴特行政区位于距离最近的海港三海里左右的海上,是全世界仅有6个的海域行政区之一,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在远海进行的海事研究和开发,专门为了相关从业人员和实验室建设的基地,但是因为周围拥有非常漂亮的珊瑚礁景色和旅游资源,因此在大战后吸引了许多投资者,在宿舍和实验室周围增加了许多服务设施,慢慢演变成了一个以旅游观光为主要收入的独立行政区。

因为临近布兰法恩行政区,在建筑设计和材料上也受到了许多支持,罗什巴特的建筑在6个海域行政区里独树一帜,而且也有不少医疗人文性质的研究所和数家酒店有合作,以疗养服务为招牌,号称能够提供世界最高水平的医疗服务技术支持。

作为活广告,圣玛丽亚海景疗养所据说有一位在此住了5年的客户,虽然见过他的人并不多……或者说其实没有人真的见过他,但相关的流言总能在罗什巴特传得活灵活现。

古斯塔夫·布兰法恩,布兰法恩家族的大家长,现任布兰法恩行政区的行政首长。

这间疗养所可以说是为了他专门建造的,几乎等于是布兰法恩家的别墅,但因为当事人不想太引人注意,大隐隐于市,因此开放了这间疗养所,提供给一些被推荐的客户能够放松或治疗的场所。

因为保密工作非常到位,而且在感染病毒的事故后,古斯塔夫就再也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面,连他再婚时所使用的影像资料都是以前的。年逾花甲的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

所以当他很自在的穿着沙滩裤,躺在鸡尾酒会赏景阳台的阳伞下时,他完全不担心他会被认出来。

毕竟没有人会相信,病毒事故之后十年,他的相貌会毫无改变,不仅如此,甚至还比他当初看起来更健壮。

一名美艳的金发女子妖娆的扭着腰肢走过来,意有所指的在他面前停下,背对他,双肘支着阳台扶手,后臀翘起,等待着古斯塔夫的主动。

但是被她勾引的男人并没有理会她的卖弄风骚,依旧仰着头,墨镜下的眼睛也不知道是睁着还是闭着。

金发女子正觉得有些丧气,酒会的侍应生突然用托盘托着一枚通话器走了过来。

“先生,您的通信。是您妻子。”

在金发女子有些尴尬的态度对比下,古斯塔夫自然到有些炫耀意味的坐起身,拿起通话器,戴在耳朵上。

“亲爱的?”

【是不是周围又有打算对你下手的人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只有这种情况你才会叫我‘亲爱的’。】

古斯塔夫笑了,他的这个再婚对象非常精明,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瞒得住她。

“路途还顺利么?”

【就两个小时的航程能复杂到哪儿去?比起我,这边倒是出大事了。】

古斯塔夫立刻站起身。

“稍等一下,这里不方便。我之后再跟你通信。”

掐断由通信器转接到通话器的信号,古斯塔夫随手将通话器扔给路过的一个侍应生,拿起搭在躺椅背上的外套披好,立刻离开鸡尾酒会,返回了自己位于海面下的住所。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通信器位于客厅的通话端。

“还在吗?”

【一直在呢,回来了?】

“嗯。说吧。”

【原定伊芙访问卡诺斯的行程很奇怪的变成了卡斯伯代理,更奇怪的是空行车在去的途中坠毁了。】

“你确定不是罗斯打算做些什么?”

【他再混蛋也不会拿全机的人命玩。】

“……全死了?”

【除了卡斯伯全死了。我觉得就是卡斯伯出于自卫动的手,但他现在还在‘休眠’暂时无法证实。总之我认为这件事和罗斯应该没有关系,对方是冲着卡斯伯去的。】

“……约瑟夫怎么样?”

【受了点打击,有点犯自闭了。不过还好,我让伊芙跟着他,这样有什么意外发生,‘凯斯’也能及时处理,卡斯贝尔他们也来得及支援。】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孩子们……他们愿意来么?”

【伊芙那边不是问题,卡斯伯因为能量消耗过大,‘休眠’状态可能会比以前持续的时间要长一些,约瑟夫……我觉得他现在的心理状态不适合说。】

古斯塔夫有些难过的坐在了流线设计的躺椅上。

“一定要让他们都过来,我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而且卡斯伯被人盯上也挺危险的,我打算借他离开布兰法恩的这次机会,把对方揪出来。这样多少也算解决了约瑟夫的一块心病。】

“谢谢……不好意思,你明明有自己的事情,还让你替我的事情操心。”

【夫妻之间你跟我说这话有意思么?对了,我可能会带一个孩子过去,他也算是你的孩子了。】

“我的孩子?”

【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爸的研究当中,你是提供过基因样本的吧?好像就是E室用的?】

“……有还活着的?”

【他活着的原因是罗斯正式给卡斯伯动手术之前拿他做了实验,另外他和卡斯伯的关系似乎很不错的样子,这次他还帮卡斯伯挡了枪。】

“……他为什么还活着?”

【我知道你觉得他活着不是件好事,毕竟当初的事情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不过……情况未必有那么糟糕。我总觉得在‘天使’的事情上,罗斯有很多话没有坦白,或许他会是个突破口。】

“好吧……你判断没问题就好。”

【那就先这样。我尽快带他们过去,在那之前你要扛住。】

“我会的。”

关闭通信,古斯塔夫向后倒在躺椅上想要休息一下,但是通信器又一次响起,他不得不重新坐起来。

“是我。”

【老板,酒会上的那个女人我们已经监控住了,她住在B08层的贵宾房,资料上登记来自西伯利亚行政区。】

“去核实一下她的身份。监视要小心,别让她发现了。”

【是。】

终于结束了对话,古斯塔夫再一次的躺下。

两个月前,坎贝尔教授给自己发了一封手写信,上面用密码文写道,他家的保镖“无意中”提起自己的一个同事这段时间在罗什巴特“度假”。古斯塔夫知道坎贝尔家的保镖其实都是区域联合体以“保护”的名义派去监视的人员,只不过那些保镖当中,有些人和坎贝尔教授认识的时间太久,而且其中也有人知道当初“神军”的始末,所以在某些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他们会“无意”透露一些消息给教授。

而这些消息当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有关试图通过挖当年“神军”的事情,来攻击布兰法恩的人的动向。

就算是区域联合体内部,也不是一条心啊……

古斯塔夫自从感染了病毒之后,身体就开始出现毫无规律可循的痉挛,不论是肌肉还是脏器,一旦开始,不痛到他昏迷不会停止。

根据坎贝尔教授的诊断,病毒具有的极强腐蚀性,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他的身体,当侵蚀到了一定程度,痉挛就会开始,而因为病毒的潜伏性和隐藏性,现阶段没有任何药物能够彻底的根除,只能在每一次爆发的时候,在服用抗病毒药物的同时,修复受到损伤的组织。

客观来说,他不可能每发作一次都动一次手术,因此坎贝尔教授提出的折中方案就是,让他的“养女”提供血液,来修复他的身体。

具体原理古斯塔夫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被他娶为妻子的“养女”坎贝尔小姐,身体的构成是连坎贝尔教授都解释不清的特殊,不管受了多严重的伤都会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这也是当初坎贝尔教授在布兰法恩设立研究所的理由之一,为了解明她的身体构成。

这么说来,她说要带过来的那个研究所留下的“孩子”……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他是坎贝尔教授的研究成果吧。

也就是说,当初如果不是因为“神军”,卡斯伯已经能够得救了。

一想到儿子,古斯塔夫不由得悲从中来。

父亲因为暗杀去世后没多久,古斯塔夫就像约瑟夫一样,担当起了支撑布兰法恩的位置,不同的是当初他已经三十了,而约瑟夫才十五。

作为世界的科技中心之一,布兰法恩的领导层总是非常容易被反科技的激进分子刺杀,所以父亲去世的时候,古斯塔夫并没有多难过;早在幼年目睹母亲为父亲挡枪而死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接受了自己或许某天也会如此离去的现实。

后来他遇到了他这辈子唯一爱恋的女人,是个非常强势、独立,绝不会因为个人的理由放弃大局。

他觉得能够娶到这个女人是他的幸运,他相信就算有一天他像父亲一样出了意外,她也会在卡斯伯和约瑟夫长大成人之前,代替他们支撑起布兰法恩,于是他让妻子成为了自己在工作上的副手,任职行政事务官,以方便她了解行政区各方面的情况。

但是他没想到这反而成为了妻子堕落成魔的起因。当他带着卡斯伯来罗什巴特,为新成立的海底生态研究所剪彩,却不想他们所登上的、同时也是这次活动中新发布的陆海两用气垫车,被恐怖分子动了手脚,卡斯伯因为年幼,反应不及,被爆炸伤及大脑,几乎当场死亡。

飞速赶回布兰法恩之后,妻子所表现出的那种冷静让古斯塔夫有些恐惧的同时,又有些反省,自己似乎不该因为儿子的事情而方寸大乱,他毕竟是一区首脑,而并不只是一个父亲。于是当坎贝尔教授提出尝试救治卡斯伯的时候,他几乎没有考虑就将儿子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当时只能说是陌生人的坎贝尔。

他那时觉得,自己作为布兰法恩的行政首长,不应该把太多的精力放在生还希望渺茫的儿子身上。

后来当卡斯伯被救回来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欣喜和愉悦。为了弥补之前绝望时故意无视卡斯伯的愧疚,他尽可能的主动带还是学龄前儿童的约瑟夫去研究所看望他,也不再对儿子的样子感到绝望,反而有点病急乱投医的倾向,无论什么都想试一试,甚至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实习生所提出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他都愿意帮助使之实现,只要它有一丝可能让自己的儿子痊愈。

那时他就注意到了,和自己的积极相反,妻子从来不曾去看望过儿子,甚至是刻意的回避。他以为那是因为妻子不敢面对儿子受伤的模样,因此每次从研究所回来时也就从不在她面前提及儿子的现状。

直到很久以后的某天,桑克斯突然来找自己,说卡斯伯发现研究所里有一些超出了课题正常研究范畴的实验,他调查后发现坎贝尔生化研究所的部分研究内容违反了联合公约,询问坎贝尔教授得到的回答却是“这不是你们特地调派人手组成的专项军事研究么?”

桑克斯顺藤摸瓜,才发现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正是自己的妻子。

当证据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古斯塔夫体会到了一种包含着绝望的愤怒。将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一天之后,他叫来了自己的老伙计们:当时布兰法恩的评议长、外交部长、行政区护卫队总队长,和桑克斯。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因为是身为行政首长的自己和身为行政事务官的妻子将可能会同时不在职的情况,所以这件事遭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反对,当然这在古斯塔夫的预想中。最后他还是说服了大家,并向他们保证,不会让自己陷入无法挽回的危险境地。

但他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根本瞒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桑克斯。

果然,他明明安排好了一切,却还是活了下来。他甚至以保护民众安全的名义,以首长身份下令封锁感染区,只将自己和妻子关在里面。

那一分钟,他终于从妻子口中得知了她的真实想法。

正如当初他爱上她时所认定的那样,她是个非常有主见、独立、强势的女人,但就是因为她太强势了,她已经无法再忍受受制于区域联合体。她不希望布兰法恩的未来,连研究什么项目都被联合体控制着,连想象的自由都被限制和规定。

所以她想要“革命”。

并不是说古斯塔夫就宁愿委曲求全,他能理解妻子的想法,也明白正是因为自己也想要挣脱束缚,妻子才会选择如此极端的做法。只不过他还顾及着布兰法恩的居民和他们赖以为生的研究工作,而妻子则认为那些正是联合体束缚住布兰法恩的原因。

也就是那一刻,他确定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既然你是为了我而走上了不归路,于公我必须铁面无私,于私……我会和你共赴黄泉。

这是我回报你走火入魔的唯一方式。

病毒侵蚀身体带来的疼痛甚至让古斯塔夫感到了愉悦。他已经安排好了之后的事情,虽然对不起只有15岁的约瑟夫,但是有桑克斯在,有几个老伙计在,他不会有事的,而且还有卡斯伯在;就算他不能离开无菌室,但他已经不再觉得了无生趣,他一定会帮助约瑟夫的。

而且他相信坎贝尔教授和那个仿生学天才,终有一天,卡斯伯会痊愈的。

当黑暗完全淹没古斯塔夫时,他是怀抱着幸福的。

所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找桑克斯狠狠揍他一顿。因为只有他才会在那种被完全封闭了的情况下,还能确实的将自己救出来。因为只有他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有他是从头到尾见证了自己从一见钟情到结婚生子的全过程,如果说有谁能够看破自己的全部计划,而且能够从中找到破绽,并加以利用,除了洛范尼亚·桑克斯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他以为自己将要一辈子背负着杀妻的痛苦活下去,但却在坎贝尔家遇到了和妻子如此相似又如此迥异的另外一个人。

坎贝尔教授的养女是个很奇特的人,外貌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但是说到妻子的那些特点,独立、有主见、强势,她也全部都有。不过她和妻子不同,她有她自己的目标,而且不会因为专注于目标无视其他应当珍视的事情。

经历了许多的古斯塔夫已经不再奢望能有人和自己看着同一个方向,或者是在自己力有不逮的时候帮助自己支撑起布兰法恩了,因此当他决定再婚的时候,他并没有对坎贝尔小姐怀抱着什么期待,或是对她有着男女之间的爱情。他只是觉得,如果是这个人,当自己的人生走到尽头以后,她一定会每年带上一瓶酒到墓前,陪着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一醉方休。

就像是以前父亲最爱的那本书中所写的一样: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

古斯塔夫觉得他的前妻是美丽的,他的小妻子却是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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