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冲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叫我别动，当下我也没有多想，也跟在他身后冲了出去。
此刻的外面，原本的黑夜，已经不知道被什么光照得亮堂得一如白日。平静的湖面洒上绿色的光芒，宛若万道丝线，一缕一缕，直射而下。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心中一紧，不自觉地伸手捂住胸口。凝眸朝前面看去。月九夜与花之女凌空漂浮着，他们的眸子皆射出凌厉的光，一齐朝下面的某处看去。
却在那时，月九夜猛然回神，朝我看了一眼，似乎是一惊，竟然撇过脸去。带着惊慌，我朝狼牙离去的方向跑去，却在这个时候，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有种什么力量从湖中心瞬间爆发出来。巨大的浪高高飞溅而起，堪比蘑菇云一般。
我着实吓得不轻，纤细的月之花随着那股力量被弹射开去，撕裂的花瓣夹杂在晶莹的湖水里，混着湿露的水珠，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正在我诧异非常的时候，感觉从空气里飞快袭来的一股无法言明的妖力，本能地回身闪开。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大刀自我头顶横劈而过，我以为那只是错觉。却在纷纷落下的紫色头发之时，才知道一切都是真。
究竟，是什么东西？
狼牙他们也已经飞身闪开，待站定，他没有一丝迟疑，直直地朝湖中心冲过去。
“狼牙！”我惊叫着出声，那么可怕的力量啊，他怎么还敢过去？
那里，全是水泡，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会再一瞬间破水而出。
我回头看向月九夜，他没有过去，却是双手一翻，倾尽了全身的灵力凝结着一张很大的结界，将整个湖面一起罩住。一旁的花之女居然协助月九夜加强了面前的结界。
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谁来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啊？
脚步却不听实话地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听月九夜沉沉的声音传来：“悦，不许过来！”
“为什么？”我脱口问着，他们一个个都在努力地克制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只是，为什么不让我过去呢？
狼牙，还有狼牙呢？
回眸的时候，我依然看不见狼牙的身影。只有从那白炽夹着绿色的光芒中隐隐透出的玫色光环可以断定狼牙的位置。我知道，月九夜的结界不是为了关注他，也许……那深深的沉潭下有着另一种东西，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恰在此时，虬的嘶鸣声却忽然响起。我第一反应便是——火百！
惊诧地看向月九夜，他什么时候又叫了火百做帮手？我竟然毫不知情！只是，这次，又是想对付谁？
我正想着，却见月九夜的脸上露出一丝慌意。我尚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见火百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他的手上，一如既往地呈现出浓黑的毒雾，嘴角微动，他大喝一声朝月九夜与花之女的后背打去。
我大惊！
怎么，火百竟是敌人吗？！
急急在掌心凝聚起了灵力，在风里注入力量，幻化成一条缎带，直射过去，阻碍在他们之间。只是，我临时做的防备终究不及火百准备充分发出的攻击。尽管我已经尽力防御，不过看得出月九夜和花之女还是受了伤。
圈在湖面的结界瞬间稀薄了下去，清楚地看见火百的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笑。
那极像是捡到了宝。
心下一惊，都什么时候了，我居然还能胡思乱想！
突然停狼牙低喝一声“不好”，见他凌空飞起，手上的妖刀飞快地收起，朝我跃过来。大手揽上我的腰，身子一紧，带着我闪开好远。
我才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听身后又是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出了水面。幸亏我们躲得快，这力道，较之刚才的，更甚！我要是站着，那么现在一定成为无头人了。想想都觉得后怕。不自觉地回头，见从水中冲出的人影，颀长无比。从我的角度看不清，只能看见从他身上滴落的水珠，宛若一串断了线的珠子。
“该死的！”身边的狼牙咬着牙骂着。
我突然想起在屋子里的时候狼牙跟我说过，那时的封印差点被解开。
那么，他们是封印了眼前的这个人？
我来不及想他究竟是谁，便听见火百大声叫道：“三弟！”
一时间，我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他说“三弟”？！
他的三弟不是圣夭么？！
拼命地撑大了眼睛看着，他浴水浸湿的长发紧紧地贴得脸颊，湿漉漉的，依旧淌着水。
绿色的光不再是清幽淡漠的，反而是愈演愈烈一般，鲜明得刺眼。我才想起，这种颜色，我确实只在圣夭身上见过。
感觉身边的狼牙微动，我却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轻呼着：“狼牙不要！”
我没有看清楚眼前之人的脸，只是，我害怕真的是圣夭。我害怕狼牙伤了他。
狼牙一怔，火百依旧驱着虬上前，抓住面前之人的衣袖，用力将其拉至身边，大喝一声，快速退去。我看见月九夜想要追去的神情，也许是伤得厉害，他一脸沉寂地看着他们离去，神色紧绷。
“狼牙。”我紧紧地攥着狼牙的衣服，害怕他追去。也许，我并不仅仅是怕狼牙伤了圣夭，我还怕狼牙会受伤。我还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真的是圣夭，只是，火百是个阴晴不定的家伙，保不准什么时候变倍他暗算一道了。
亦敌亦友，变幻莫测。
我算是在火百身上彻底地学到了。
好半晌，我依旧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湖面，原本平静的湖面甚至还袅袅地流淌着一圈一圈的波纹。从中心荡漾开来，撞至湖岸，又缓缓地反弹回去。
我才知道，原来湖中那突兀的月之花是用来镇压底下之人的。怪不得我想伸手碰触的时候，无论是月九夜，还是狼牙都会那么紧张。
心头一震，只是，月九夜怎么会知道？
抬眸看向他，见花之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近他，低声道谢：“夜大人，谢谢你方才救我。”她似乎想伸手替他疗伤，却见月九夜警觉地退了半步，本能地撑开结界。在他们之间升起一道屏障。
嘴角微动，倒是像极月九夜的性子。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终于忍不住，回头直直地看着狼牙，一字一句问：“那真的是圣儿吗？”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怕不小心会错过他眸子里的思绪。怕被他骗了我依然不知道。
我只是怕。
那样的事实不是我能解释的，也不是我想承认的。
可是，偏偏我的运气就是这么不好。好像二十多年来，我的运气从未好过。狼牙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的确是龙衣圣夭。”
他不再叫他“那只鬼”，他也学着魇玥的口吻称呼他为“龙衣圣夭”。我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只是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问。
难怪圣夭在妖界仿佛彻底地消失了，难怪……
谁会想到，他竟然在西莲雪山？竟然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
好多的事情，一下子都变得模糊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什么事情都是无知。我不知道圣夭不见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我怒瞪向狼牙的时候，花之女淡淡的声音传来：“我们只是想尽力压住他体内的魔。”
魔？
“什么魔？”我更加不解了，圣夭体内会有什么魔？朝她大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我明明是知道此事不是她一个人做的，只是，对着她，我会莫名地起火。
看着月九夜的神色，我想，他定也脱不了关系。那次花之女说要去风夙神殿找月九夜，为的怕也是这件事情吧？
“齐悦！”狼牙的声音好似微微夹杂着责怪之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样，我越是生气。他看不得我对花之女凶是吧？我还看不得他们这么对待圣夭呢！
甩掉他的手，生气地开口：“别人不知道，你还会不知道吗？圣儿那么傻，还说他体内有什么魔！”脑海里，全是傻笑着的圣夭。他叫我娘亲……
他说，娘亲，圣儿终于找到你了。
他说，娘亲，不要丢下圣儿。
那样可爱的圣夭，他们居然人心将他压在水底那么久！我只是觉得心疼，觉得难过。因为在那之前的漫漫长夜，我一点都没有找过他。
回想起那晚火百冒着危险来银蛇宫找我要圣夭的下落时，我还操着鄙夷的目光看他。
对了，火百！
他这么急着找圣夭做什么？
想着，转身便跑。
“齐悦！”狼牙飞快地抓住我的手，皱眉道，“你去哪里？”
“圣儿，火百会杀了圣儿！”目光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那里，早已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空气里连一丝味道都已经褪去。我的心，无端地不安起来。
拉着我的手没有放松，一紧，随即听他讽刺地笑：“你以为就凭火百也能杀得了他？”
我一怔，他又继续道：“你以为他为什么傻？”
话，虽然是他在问我，只是，我依然接口：“你是说……他装傻？”这样的答案对我来说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是这样？
狼牙也楞了下，随即浅笑，将我拉进怀里，低语道：“齐悦，你真笨。”
讶然地看着他，他手上一用力，将我带走，又开口，却不是对我说的：“他的封印应该没有完全解开，先派人追踪，容后再商量。或许……”狼牙突然回头，继而道，“也该通知苍泠殇。”
“为什么要通知苍泠殇？”我抓着他的手问。
他却朝我狡黠一笑：“唇亡齿寒，老子不想等圣夭一个不小心将金蛇族灭了。”
大大吓了一跳。
灭族！
他竟说得如此轻巧！
可是，苍泠殇那么厉害，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吗？
不，不会的！我依旧不相信圣夭会是他们口中的恶魔。
被狼牙攥回房内，不待我说话，他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直直地开口道：“想出去找他，等老子想好对策再说。”
“狼牙，你相信吗？”别人不了解圣夭，他是与他相处多日的，难道他也道听途说？犹记得两次，他们为了一个野果也能争得面红耳赤。可是这一次，再不是因为果子这样的小事了呀！
“齐悦，你只是在强迫自己不去相信。”他凝视着我，第一次用上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你至少不想去回想那时候的事情，关于他的影子，关于他的力量。”
微颤地退了好几步，不可否认，狼牙此刻说的正是我无法解释的，圣夭的与众不同。他曾一瞬间杀光所有的蜘蛛，还有他孑然无色的影子。
也许，他也活着从雨池出来就是最好的解释。因为我想月九夜一定不会救他。
可是——
摇着头道：“就算，就算他体内真的有什么魔，也不会影响你们啊，不会影响大家啊！”
他不可置否地一笑：“那时，妖界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谁都拦不住！”
错愕地看着他，是吗？这是我认识的狼牙吗？
不，我认识的狼牙，那么自我和独断，他断然不会为了所谓的整个妖界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因为他不屑去管！
“狼牙，你变了。”边退边说着。也许，我该说，我的狼牙，哪里去了……
“齐悦……”他的眸中一痛，伸手欲拉我，却被我躲开了。
忍住难过，我抬眸问他：“就因为知道你是狼王，所以要对你的族人负责，对吗？”我想，他一定是想这么说。可是，我很自私，所以我不喜欢。
我喜欢那时候的狼牙。
他说，齐悦，你是老子一个人的！
我喜欢他霸道的样子，因为那只是我的狼牙，我一个人的狼牙。
他说老子，我说老娘。
我们曾经，只有彼此。
为什么，转身，他便不是穿越来的？他成了狼族的王，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狼牙。
而我，在那一刻，彻底地与这个世界决裂。
突兀地发现，我好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