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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薛宝钗被关了两天,回到家里自觉颜面扫地。贾母王夫人怪她为了娘家哥哥能逃脱,竟然铤而走险,几乎拖累了贾家,不免又是一番训斥。

贾母道:“虽然是兄妹情深,你也该记住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抛头露面不说,还公然劫人,大不成个体统!可真是一母同胞,和你那薛呆子哥哥一模一样!你不替你自己和宝玉想想,也要顾及一下贾家的脸面。宫里的娘娘正得了圣宠,你这样顾头不顾尾,不是要连累娘娘?”

薛宝钗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王夫人见贾母已经骂了她,也不好再骂。毕竟她一个主子奶奶,太没了脸面,下人面前也不好说话,只对宝玉说道:“都是你夫纲不振,没有教好媳妇,回去好好说说她。你大舅子那里是不能再插手的,不然咱们也没个好。”

宝玉恍恍惚惚,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贾母王夫人怕引起他的旧病,也不敢把他逼急了。薛宝钗怀着孕,骂也骂了,该保养还是得保养,须得请个太医来给瞧瞧,这几天她受了些苦,别再动了胎气。

却说前天林黛玉生日,各地产业经营人早已选出最顶尖儿的孝敬给姑娘,黛玉看着东西太多,选了一个紫檀架子苏绣的炕屏送给太妃,一把八宝镶嵌的桐木古琴送给水泠,托水泠转送北静王一把明月宝刀。太妃笑道:“你的生日,送我们东西做什么?实在摆不下就收在库里,林姑娘的手忒松溜撒漫,不是过日子的景象。”

黛玉笑道:“娘娘不知,太妃和泠姐姐几次帮助黛玉,王爷又救了黛玉一命,黛玉不过借花献佛,略表一下心意罢了。”

陈星云笑道:“妹妹惯会胳膊肘向外拐,他们都有好东西,给我的是什么?”

水泠扑哧笑道:“亏你外号小孟尝的,竟向林妹妹一个小姑娘家要东要西的,羞不羞?”

黛玉也笑道:“可是泠姐姐说的在理,我是寿星,今儿我为大,哥哥给我什么好东西?”

陈星云笑道:“我再小气,拢共一个妹妹,还能算计妹妹的东西?不过逗你们玩的。”说罢,命人捧过一个花梨木匣子来。大家打开看时,原来匣内衬着虎纹锦,锦上叠着一束蓝纱。

黛玉笑道:“这是什么宝贝东西?颜色清亮,纱又轻软。”

陈星云道:“这叫做鲛绡帐。”在匣子里拿出来时,叠得长不满五寸,厚不上半寸,陈星云一层一层的打开,打到十来层,已经桌上铺不下了。

陈星云道:“你看里头还有两折,必得高屋里去才张得下。这就是鲛丝所织,暑热天气张在堂屋里头,苍蝇蚊子一个不能进来,又轻又亮。妹妹挂着正好。”

水泠撇嘴道:“什么放不下没处搁的烂东西,你不用打开,我们早看清楚了,叠起来倒费事。你的鲛绡帐算什么?我们的虾须帘才更配妹妹呢。”便吩咐人将东西拿进来。

只见太妃身边的青萍抱进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只见:轻裁虾万须,巧织珠千串,金钩光错落,绣带舞翩跹,果然是人间罕见的宝物。想当初,平儿有一对虾须镯就够珍贵的了,何况一挂虾须珠帘!黛玉连连摆手,只说使不得。

太妃笑道:“林姑娘收下吧,这是当初先皇赏给老王爷的,我们家一直也没得挂,也没有个神仙似的人物可以消受它。想来想去,只有林姑娘配它,就送给林姑娘作寿礼。”

黛玉见虾须珠帘太过于珍贵,心里原有些为难,推辞道:“这样的东西,不是黛玉可以用的,也有违礼制。太妃和泠姐姐的心意黛玉铭感在心,帘子万万收不得。”

陈姨妈见黛玉过于谦虚,心中不悦,道:“谁说咱们玉儿不配?玉儿是我的孩子,也算得是王族了,一挂珠帘还是用得起的,只管谢谢太妃娘娘就是了。雪雁,改天就给你家姑娘挂上。”

雪雁笑着收起帘子和鲛绡帐,陈姨妈和北太妃亲自为黛玉梳头换衣,主持及笄之礼。家里众人给黛玉拜寿,又吃了寿面。乱哄哄一天才过去。

太妃和水泠走后,陈姨妈吩咐星云和岱岩外头喝酒,自己陪黛玉歪在床上歇息,问她可累着了没有,昨儿刚刚受了惊吓,再累着可不是玩儿的。

黛玉笑道:“不碍事,哥哥送的东西太贵重了,姨妈年岁大了,那帐子姨妈不挂,黛玉怎么忍心自己享用?”

陈姨妈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心细,别说姨妈那里还有好的,就是没有,给我儿挂一挂怎么了?咱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

黛玉颦眉不语,陈姨妈搂住黛玉柔声问道:“可是因为虾须珠帘?”

黛玉幽幽叹道:“照理说人家送来礼物,若只管不收,白辜负了人家的好心。这东西忒扎眼,那么一件光华灿烂的帘子,不管挂得挂不得,我原也不喜欢如此炫耀。再说,收人家这么重的礼,我心里不安。”

陈姨妈沉吟半晌笑道:“早看出你不喜欢这件东西,不爱挂就收起来罢。不过你送他们家那三件东西也抵得过了,不必心里头不安。”

黛玉道:“蒙太妃娘娘找人给我看好了病,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后来又蒙北静王搭救,孩儿才能安然无恙,我送他们东西就是表示谢意,可是这虾须珠帘……”

陈姨妈笑道:“你这孩子,你哪里不配别人对你好了?太妃他们对你好也是出于真心实意,并不求回报的。玉儿,有时候也要能坦然接受别人的好意才是,不可忒小气,弄得胶柱鼓瑟了。”

黛玉脸一红,低头不语。陈姨妈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因为北静王求婚,你在水泠他们跟前觉得不自在?”

黛玉羞得将脸儿埋在陈姨妈怀里,撒娇地说:“姨妈知道就是了,还说出来!”

陈姨妈哈哈笑道:“看看,又臊了。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答应不答应在咱们,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家动心不是?你今儿也算是成人了,这会子没有外人,只咱们娘儿俩。你跟姨妈说说心里话,到底有没有打算?省得姨妈不知道你的心事,倒来个乱点鸳鸯谱,误了孩儿。”

黛玉只不说话,陈姨妈道:“你也不用羞,有什么不能和姨妈说的?该不会还……”

黛玉红着脸道:“姨妈想到哪里去了?我也想明白了,原先在贾家,合府上下连外祖母舅舅舅母等人算起,只有二哥哥真心待我,我本没有亲人,不知不觉就把他当作了靠山。而今时过境迁,他已经是有妇之夫,我就是再不济,也不会有那种想法的。姨妈也试想想,那些公子王孙纨绔子弟,谁人不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人,我何苦跳那个泥潭?倒不如终身一人干净自在。”

陈姨妈见黛玉受伤太深,心里甚是怜悯,笑道:“你小小的年纪,没见过几个懵懂顽童,倒比我老太太看的还透彻?怎么人人都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当初你父亲对你母亲是多么好,那时候你小不知道,姨妈可是看在眼睛里的,好不叫人羡慕!就是你陈姨父,不是姨妈老着脸皮自夸,也是个人中龙凤。只因你经见的人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若真有能呵护我儿一生一世的,将你托付于他,姨妈百年之后也可以放心了。”那陈姨妈恨不得将陈星云的心事向黛玉和盘托出,又怕黛玉不愿意,反叫他二人疏远了,故此只捡那能说的略说了一二。

黛玉听了姨妈的话,却似信非信,不置可否。

两三日后,听得薛宝钗无罪释放,陈星云和林岱岩气不打一处来。薛宝钗劫持黛玉乃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所为,人证物证都有,怎么可以无罪释放?陈星云吩咐手下秘密调查,自己却按捺不住火气,要夜探荣国府。岱岩道:“这事不劳贤弟,愚兄虽是废人,还是有能力保护妹妹的。我林岱岩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谁敢上门欺负,我林岱岩也不是吃素的!”

黛玉听他们在屋里说的热闹,掀帘子进来道:“薛宝钗已经身怀有孕,看着二哥哥的面上,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不管当时结果如何,二哥哥对妹妹的体贴照顾,妹妹还是感激在心的。”

岱岩心疼地说:“妹妹,姑息养奸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啊。”

林黛玉蹲下,一把抓住岱岩的手,含泪道:“哥哥,我和贾家早已经恩断义绝,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宝玉往日的恩情。妹妹这次不与他们计较,就是把这最后一点情债还了。薛宝钗想害妹妹是罪有应得,可是她腹中的孩子却是二哥哥的骨肉。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不是为了救那个薛呆子,她未必会伤害妹妹。”

岱岩和陈星云心疼黛玉懂事,知道她不愿意报复薛宝钗自然是因为要还贾宝玉的人情,也因为她心地善良,不愿意积怨太深。恐怕更因为不愿意给两位哥哥找麻烦。谁不知道元妃娘娘现在正是炙手可热恩宠绝伦,贾府又是几世积下的人脉,不可轻举妄动。不过,黛玉是不愿意给他们招来麻烦,做为哥哥,小小的替妹妹出一口恶气还不是举手之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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