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千峰雪,青岩万里春。
长安以西是华山纯阳宫,以南则是青岩万花谷。纯阳终年大雪,万花谷四季如春,有许多文人墨客皆隐居于此。
苏梨是琴圣苏雨鸾在青岩外捡到的弃婴,她将她带回万花,纳她为自己门下弟子,字号:商羽。
苏梨从小就与其他弟子不太一样,总角时少言少语,从来不同师兄妹们一处玩耍,什么都是独来独往。后来大家都争相学习离经易道之术,来行医救人,可苏梨却对万花武学花间游情有独钟。不过十二岁,点穴截脉的功夫已经能与专门修习花间游的师兄们一较高低了,然而岐黄之术却是连基础都记不住。
她的师父万锦书为此十分头疼,从前他对苏梨并不上心,不是不喜欢这个徒弟,而是深知她与众不同,不应束缚约束她,后来见她醉心于花间游,且学的认真,他也不好阻拦。只是眼看就要到出谷的年纪了,有这身武功,出去了在武林中颇有名声若是被江湖中的虚幻吹嘘追捧迷了眼,只知输赢生死之畅快,不懂医者救死扶伤之仁心,那必将会酿成大祸。
苏梨天赋异禀,又肯刻苦,若是用来学医,也绝对不输于花间游,甚至可能名垂千史,成为一代神医。
万花谷难得下了一场小雪,师徒二人坐在生死树下,万锦书打断了苏梨的弹奏,抬手搭上她的肩头。
他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说:“阿梨长大了,可以出谷看看了。”
苏梨直言不想出谷,末了又漫不经心的添上一句:“三年前画圣门下的云崖师兄,就是那个每次行气血都能用的恰到好处的师兄,他也说出谷去看看,结果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万花谷幽静美丽,如同世外桃源,鲜少有外人入内打扰,能有资格出谷的弟子也是极少数。她不求名扬天下乱世争雄,只愿此生身居幽谷,远避庙堂。
“春兰秋菊夏清风,三星望月挂夜空,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万锦书轻声念诵着万花门派题诗,目光遥遥望向落在花海的雪,片刻后又转回身旁冷眉冷眼的苏梨。记忆深处那人的模样又深刻清晰了几分,也是这样的丝丝细雪,也是这样清冷的眉目,像是莽莽天地间孤身而来不被任何事物所牵绊的仙人。才等他看清真相,又转瞬消失不见。他从回忆里脱身,无奈的道:“为师以前,也是单修花间游,直到后来出谷一趟,在昆仑山上捡到一只受伤的仙鹤,那鹤儿伤的厉害,我用仅有的一点医术勉强止住了伤口恶化,中途好几次她因为疼痛都差点啄伤了我。可我不觉得生气,反而后悔自己未曾认真学医,不然就能保她一条性命。”万锦书叹气,很是惋惜。
“后来我回了万花,跟你师祖说要弃花间习离经。你师祖问我为何?你猜猜,我怎么说的。”
苏梨其实并不感兴趣师父这些陈麻烂谷子事,但她深知万锦书是个没事就爱扯闲话说道理还不许人不捧场的,所以她只好装作很好奇的样子附和问:“师父说了什么?”
“我说,因为心里有了很重要的人,重要到足够让我退到她身后,离经易道,只为她一人。”万锦书笑着说完,眼中却泛起了泪光。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多少年过去了,她终究还是他心中的痛处,哪怕是他自己触及,也如锋刃割划一般。
“阿梨以后,也会遇到这样的人,只是不要像师父这般,等到能为那个人一世离经时,那个人已然不在了。如今我美名远扬,妙手回春,却怎么也救不回她。”
苏梨有些懵然,万锦书的话,她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理解。
开春时,万花谷的梨花开了。
苏梨着一身新做的定国衣,秀美亮丽,亭亭而立于花树下。
她朝着万锦书恭敬一拜,接过万锦书递来的盒子。一打开,一支精致华丽的墨笔呈在眼前。
笔身是由上好的晶石制成,笔尾则用了羊脂玉雕成凤凰模样,衔着一串珠玉。笔身拿握之处,刻着一行小字,是万锦书亲笔:
丹青手,簪花笺,墨衣不染风雨只等闲。
“这是为师当年所用的花间游武器,是世间少有的大橙武,名为落凤。如今你出谷云游历练,为师将他赠予你,一是让它护你平安,二是希望你能谨记,万花弟子的墨笔,永远是用来护己,而并非伤人。”
“多谢师父,徒弟绝不忘师父教诲。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望师父珍重。”
桃源梦中,梦中方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