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冷着脸说道:“你这圣贤书真是白读了,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法子来,我倒要看看赵堪培是如何教的你。”说完对采新吩咐道:“叫人请了赵师傅过来。”说完又看了洛儿,说:“把衣服穿好,到大殿来。”说完,自己先气呼呼地走了。
梁太后看了看一脸委屈的洛儿,也气得摇摇头,指着她怒道:“你呀……”也说不出话来,跟着李洵到了大殿。又看见李洵满脸阴沉地坐在那里,怕她一时生气,做出过分的举动来伤了洛儿,便先劝道:“她还小,你不要为这个气了自己。”
“母后,到如今您还要护着她?”
“我不是护着她,她今儿个确实该打该罚,不过念在她第一次,我估计是犯了糊涂,要么就是有哪个奴才教她,你这个妹妹,你还不清楚吗?心思单纯,哪想得出这些孬点子。”
“您总说她小,都十二了小什么?她若不是储君,我乐得让她逍遥快活,干嘛这么跟她过不去。”李洵气鼓鼓地说。
“也罢也罢,你看着处置吧,母后不管了。”梁太后也生起气来。
李洵心下更是烦躁,可又不敢再发脾气让梁太后动怒,刚准备反过来劝梁太后两句,却看见洛儿鬼头鬼脑站在门外,正朝里面观望,李洵厉声道:“探头探脑地做什么?进来。”
李洛一害怕,不敢违拗,只好老老实实走了进来,跪了下来赶紧请罪道:“母后,皇姐,儿臣知道错了,再不敢了,你们就当我一时糊涂,饶了我这次吧。”
李洵看了一眼梁太后,梁太后并不吭声,李洵只能顺了她的意问道:“你说吧,是谁教唆你这么做的?”
“没人啊。”洛儿赶紧说:“我就是想躲懒,才出了这个主意。”
“你当朕是好糊弄的?”李洵又说:“你若不说,好。”便朝周围喊道:“来人,将殿下身边那两个拿下,每人赏三十板子。”
李洛听了这话,赶紧说:“真不关他们的事。”
“每人赏四十板子,若板子打完,他们主子还不说实话,就直接打死了扔出去。”
李洛一听这话,直接哭了出来,她直接跑到李洵身边,又跪下哭道:“皇姐,我知道错了,你饶了他们吧,这是我的主意,你要打打我好了。”
李洵看着李洛,冷冷地说:“今日母后在这里,打了你是伤她的心,所以朕不打你。但是你今天做的这事,说的这谎也是断不能饶的,是谁教的你,我更不能轻饶了他,你若不跟我说实话,你这宫里上上下下二三十号人,朕一个一个招呼,打完了全部发配到冷宫为奴。你自己掂量着,不要当我吓唬你,上次你出宫乱跑,你宫里的人至今还在打扫处,你都忘了吗?”
“是小顺子。”洛儿确实被唬住了,哭着说道:“不过他是看我太累……”
李洵却并不等李洛把话说完,就朝外面吩咐道:“把那个小顺子带进来,我倒要瞧瞧他有多大的能耐。”
张小顺很快就到了殿上,他此刻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除了磕头求饶什么也不会做,李洵看着他,问李洛道:“内务府给你派的贴身内监呢?怎么是这么个货色在伺候你?那能有好的吗?王贵呢?”
李洛不敢说话,王贵也躬身进了殿内,可他走路不疾不徐,站稳后恭恭敬敬地跪下,冷静地说道:“是奴才失职,望陛下责罚。”
“你是失职。”李洵怒道:“朕把公主交给你,你做了什么?让一个狗奴才在这里耀武扬威,公主逃课,你连句话都不敢说。朕让你服侍殿下,辅佐殿下,不是让你拿着俸禄往屋子里一躲,什么事情都不用管,由着这帮人闹腾。”
“奴才该死,请陛下治罪。”王贵并不辩解,也不多话,只淡淡地说道。
李洵知道王贵跟此事关系不大,李洛的脾气她太清楚了,顺着她的怎么着都没事,可一旦不顺她的意了,她便理都不理一下。跟着李洛的虽有两个八品内监,可李洛一向看他们不顺眼,从来也不会带了他们在身边,因此这两个人竟跟两个不讨喜的摆设一样,在东宫的地位比起张小顺可差远了。至于王贵他有心管,却管不住李洛喜欢谁,三次两次下来,他也只好不吭身了。
这样说起来,还是这个张小顺太过放肆,李洵想到这,对张小顺的火气更大起来,于是说:“张小顺,你无视宫规,在公主面前谗言犯上,廷杖五十,撵去净房。”
洛儿赶紧护道:“皇姐处置不公平。”
“为什么?”
“他不过是个奴才,从来不懂我念书的事,也不懂朝政,他只是看我太累,才想了办法让我休息一下而已,从这方面说,他还是个尽心尽力的奴才,他尽的是本分,是我糊涂,才犯的错,您要让他承担我的错,就是不公平。”李洛一字一句地争辩道。
“你是要保他了?”李洵看着洛儿,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无奈洛儿也不怕了,就迎着李洵的目光看着她,李洵说道:“朕应了母后不会打你,你不要逼朕,朕现在可是压着火在跟你说话。”不料李洛听了这话仍旧望着李洵,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李洵抬头便说:“来人……”
“皇帝。”梁太后赶紧截下李洵的话头,说:“先将下人发落了再说。”又看了一眼李洛,继续道:“不过我看这个张小顺此次也是怕了的,再给他一次机会,打二十大板便罢,若以后再敢在殿下面前出些个带坏殿下的馊主意,立马打死。”
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上了来将张小顺拖了下去,李洵见母后这样处置了,虽心里有气可张小顺总算是给保下来了,若是依着李洵的脾气,他是断无再在东宫伺候的道理。因此心里虽然不落忍,可终究舒了口气。
这时采新走了进来说道:“陛下,赵堪培大人到了。”
“叫他进来。”
采新领了令下去了,不一会,就见一个精瘦的老头走了进来,跪下磕了头,请安道:“臣赵堪培给陛下,太后请罪。”
李洵冷笑一声,故意问道:“赵师傅何罪之有?”
“臣有负圣恩,没有教好殿下,才至于她如今敢欺君犯上,臣实在罪不可赦。”
“朕只想知道你在忙些什么?”李洵心软了下来,问道:“你曾是朕的老师,朕是信任你才将储君再交给你培养,可如今,你倒给朕培养出个满嘴谎话,懒散昏庸的人来,你让朕以后如何托付江山?”
“陛下,臣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殿下年幼,精力旺盛,臣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想管也管不了了。”赵堪培说道:“臣斗胆请陛下为公主另择良师,这才不至于耽误了她啊。”
“你要请辞?”李洵一愣,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是,臣如今还是朝廷右相,又身负皇上重托,实在分身乏术。不过臣的学生,现在任监理院御史的左玉仁左大人文采出众,臣曾精心培养十余年,实在出色的很,臣保举他为殿下的老师,必能当得重任。“
“连人都想好了。”李洵摇摇头“你怕是早盘算好了吧。”想了想见赵堪培如此反将一军,自己倒真再无责怪的道理,念着他年岁也确实大了,只好同意了:“你说的也有理,那就这样吧。”
赵堪培先退了下去,李洵这才看着李洛骂道:“连师傅都教不了你了,你倒真是本事,不知道你在学宫是如何气得赵师傅。你这么顽劣,让朕如何是好。”说完,也不说话了,只不停地叹气摇头。
梁太后赶忙给李洛使了眼色,李洛心领神会,说道:“皇姐,我错了,我不敢求皇姐原谅,皇姐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
“从明儿个起,你上书房朕会再派一个人跟着,随时跟我汇报你的动静,等我满意了再撤回他。你若想请假必须经过朕同意方可。你的所有师傅都会按时跟我讲你的学习情况,至于你,朕也会随时抽查,如果再让我知道你躲懒,决不轻饶。”李洵想想又说:“另外。我要你把《谏太宗十思疏》背下来,并把意思搞清楚了,写篇文章交给我。”
李洛没办法,只得乖乖地应了下来。李洵这才慢慢消了气,起身回了尚阳宫。梁太后见没了事,拉过李洛说:“你就闹吧,真把你姐姐惹急了打你一顿,你就老实了。”
“有母后护着,姐姐才不敢呢。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姐姐哪敢打我?”
“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听没听过?何况一顿打?”
“母后。”洛儿撅起嘴来,说道:“我知道错了嘛,以后绝不敢了。”
“知道就好。好好在屋里反省吧,母后回去了。”
“儿臣恭送母后。”
梁太后一走,李洛便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这才觉得自己浑身都被汗浸透了。平儿走了过来也坐在地上,看看洛儿,说道:“我早说过的,这些事情瞒不住。”
洛儿看了她一眼,嘀咕道:“这次是不走运。”
“你就接受教训吧,老实上几天,等陛下看你表现好了,说不定就不再这么管着你了。”
洛儿点点头,这时突然想起张小顺来,于是赶紧问:“小顺子呢?怎么样了?”
“不碍的。休息两天也就好了。”说完想想自己今天也差点被连累挨顿板子,不由得一阵后怕,抱怨道:“你要再这么任性下去,只怕小顺子和我的脑袋迟早有一天就保不住了。”
李洛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了。
李洵回到尚阳宫,采新看着她脸色不太好,赶紧端了水过来让她喝了下去,这才问:“陛下,您脸色可不太好,我去取了药丸来您服一粒吧。”
李洵摇摇头,说道:“不碍。今日午膳罢了吧,朕没胃口。”
“陛下,公主年幼,贪玩本也是天性,您不必动这么大的怒。”
李洵看着采新,无奈地说:“我这般着急你还不明白吗?我这身体哪天说倒就倒了,洛儿这般不长进,我如何能放心的下。”
“陛下。”采新担心的说:“就是这样,您才不能动怒,梅太医交代了,您的心得平下来才行。您今日动怒,若是犯了病让太后看出端倪来,不是浪费了您一片苦心了嘛。”
李洵听了此言,赶紧问:“太后没看出什么吧?”
“依奴婢看,没有。”采新说道:“可奴婢总觉得瞒着太后不好,她老人家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若那时知道了,她不会更伤心吗?”
“梅太医也说了,朕的情况好了,能拖个十年二十年;若是不好,也不定什么时候的事。这样说来,要是好了,也不必告诉她让她担心,若是不好,那她担心的时间也可以短一些。”李洵抚抚胸口,又吩咐道:“叫把折子都送到书房吧,朕这就过去了。”
“陛下歇一会吧。”
“你看我能歇得成吗?这朝中我要不替洛儿赶紧理顺了,等那混孩子登基了,我可是到了地下都不能安心了。”
“陛下,您干嘛说这话?”采新听到这话便红了眼睛。
李洵笑笑,说:“朕都不忌讳这个,你也不要忌讳。”说罢挥挥手:“去吧。”
三日后,李洵正在书房中批阅奏章,万福走了进来,说道:“陛下,三殿下到了。”
“叫她进来。”李洵头也不抬地说道。
不一会,她便听见李洛说道:“给皇姐请安。”
“朕今日没有闲工夫,有什么事,说吧。”
“我来给皇姐交差。”
李洵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李洛,只见她害怕似的垂着头,手里拿了张纸。李洵摇摇头,说:“文章做好了?呈上来吧。”李洛便将手中的纸交给伺候在一边的采新,李洵并不急着看,只又批起奏章来,边问:“可背下来了?”
“背下来了。”
“背吧。”
李洛偷偷看了眼李洛,又看了眼站在一边的采新,只得背起来:“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其取之易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吴、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宏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李洵点点头,问道:“意思可明白了?”
“是说所有的皇帝,都承受上天重大的使命,很多都是在开始时做的很好,可一旦功成名就了便道德衰退。而世间最重要的是老百姓,老百姓能拥戴皇帝也能推翻皇帝,这是要慎重的。所以作为人君的人,看见引起自己爱好的东西,就想到应该知足来警惕自己;如果想要要兴建宫室土木,就要想到适可而止,使百姓安宁;想到位子越高越危险,就不能忘记谦虚;若是害怕自己骄傲,就要想到江海所以很大是因为能居于百川之下;打猎到兴头上,就要想到古人说的“一年三次”田猎为限度;忧虑自己松懈懒惰时,就要想到自始至终都要谨慎;怕自己耳目被堵塞,就要想到虚心接受下面意见;担心有谗邪的人在自己身边,就想到要自身正直;要施加恩惠,就要想到没有因为偏爱而给予不适合的奖赏。而要涉及刑法,就要想到没有因为生气而滥用刑罚。”
李洵听了满意地说:“意思看样子你也是明白了,可这些话,光意思明白了远远不够,关键是要能做到。”
“是。”李洛乖乖地说道。
“你拜了左玉仁为师,可还习惯?”
李洛摇摇头,说:“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李洵诧异地问:“他可也是当今大儒。”
“他太严肃了,跟赵师傅一样,成天板着脸。我还是喜欢侯师傅多一些。皇姐,我在玖安宫就一直是侯师傅教我,为什么现在不让他教了?”
“你现在是储君了,身份贵重,选择师傅必须慎重,哪能由着你喜好来?更何况上课本就是严肃的事情,师傅不板着脸,你不是要上天了吗?我可是才知道赵师傅教你的时候你做了不少混事捉弄他,捉了虫子吓他,剪他胡子,往他烟斗里塞小炮仗,这都是你做的吧?难怪他不愿教你了。他是我显朝的文士,那是受读书人敬仰的,哪里忍得了你这样作弄。不过既然过去了,朕也不再追究,可这位左师傅,文采不在赵师傅之下,名气也不在赵师傅之下,若你再跟作弄与他,朕可真不答应了。听见了没?”
“知道了。”洛儿不情不愿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