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最后到底是给苏子瞻关掉了。他和她坐在床上，两边的床头柜上分别摆了两支空空的杯子。残余下的红，黯淡无光。
岑晨忽然说：“我想要听故事......”
苏子瞻问：“什么样的故事？”
岑晨说：“书上没有的故事。”
苏子瞻笑了起来：“就算你真是阿朱，我也不是乔大英雄啊，哪有什么好故事可以说。”
南慕容，北乔峰。金老先生的书，岑晨也看过一些。她撒娇说：“我不管，我就是要听啦。”
苏子瞻叹了口气：“这个故事并不是那样美好。”他问：“你真的要听？”
“是啊。”岑晨满不在乎的回答。不管好不好，那都是她想知道的他的故事。
苏子瞻默默说起了故事:“很多年前，有个小男孩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床头幽幽暗暗的橘黄色灯光下，他的容貌忽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经过成长，走过漫长的时光，他终于背景离乡离开了父母，去往大学。那时的他，像是突然可以独自飞翔的鹰，离了巢，在广阔的天空中，流连忘返。父亲虽然也长长给他写信，只是他却往往视而不见。直到有一年暑假，他从城市回到家乡，在某一个风和日历的下午，他从迷糊中醒来，看到母亲独自一人坐在电脑，他才忽然开始想要收心。”
岑晨默了默问：“他看到了什么？”
苏子瞻笑了笑。其实也没有什么，没有白发苍苍，没有满脸皱纹，只是有些矮小的身子，佝偻的坐在宽大的沙发里，看着电脑里鲜鲜亮亮的衣服而已。他说：“他看到母亲在逛淘宝。”
“那时他什么都没有说，其实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妹妹，他一直以为，就算少了他一个，他们生活也可以幸福，可他突然发现不是那样的。一个家庭，少了一个人，就不完整了。”
“从那天起，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收敛自己脾气，开始放下十几、二十年养成的孤独浪荡。他开始去回父亲的书信，开始学会包容家人的错误，也开始想要学会在家里对话谈心。只是可惜，好景不长。故乡春秋，年复一年。到得又一年冬，他回到家乡，弟弟已经长大了。小小的个儿，脾气却像极了最气盛时的他.......”
苏子瞻默了默，岑晨蓦然觉得不安、心疼。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他的手握的更紧。她听他继续说：“那样的脾气，到底是拖累了整个家庭。他回到家乡的时候，弟弟已经无意得罪了人。不是本地的人，是个特别有钱，心胸也特别狭义的外地年轻小伙子。”
“那人为了和个小孩子置气，非要逼着他弟弟道歉，而他父亲却偏生清高。在事情上，弟弟没有做错，只是胆子大了些，所以父亲，并不接受这样的要求。小伙子最后生了气，豪门阔少，做事难免强势，找了关系，就把他父亲弄进了牢子，三五天，就把他母亲的店，给砸了一次。”
“那一段时间，他那样高傲的人，也曾丢了尊严、丢了面子、丢了所有的东西，到处求人。最后也许是苍天可怜，有高人出了面。他父亲出来了，母亲的店也得了安宁。可事情，还是没有过去。父亲一生的名节，只因了别人的污蔑就毁于一旦。本就体弱多病的母亲，也被闹得住进了医院。弟弟妹妹，在学校更是常常被同学欺辱。最后呀......”
“都死了。”苏子瞻说：“家破人亡，大抵也不过如此而已。”大抵，也不过，如此，而已......“哈...”他忽然一声轻笑：“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
“若有千种风情，都可与我言说。”岑晨蓦然翻身到苏子瞻身上，她把额头，抵在他额头上。闭上了双眼，只不让他看见她眸子里的一片绯红。
可泪水还是掉了下来。顺着长长的睫毛，像是屋檐小雨。
自在飞花轻似梦，他怎么会，怎么可以，用那样轻柔、平和的语气，仿佛漠不关己的讲述这样的一个故事！他不知道，他所有梦，在她心里都是无边丝雨？细如愁。点点滴滴，又哪里是一个愁。
“岑.....”苏子瞻还是轻笑着，他说：“都过去了啊......”
岑晨不说话。都过去？不，如果真的都过去了，他这十年，又是为了谁披的甲，为谁把自己自己搞到这般模样.......
她的吻忽然飘落，浓郁的血腥，就那样轻轻的，在他口里散开。疼了你不会哭吗？！累了你不会说吗？！你不知道，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吗？！！你这一生，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三杯两盏淡酒，又怎敌他、晚来风急！
长夜堪堪过了一半，可她已经不要再听他的故事。这十年人前的样子，早已经深深刻在了脑海里，哪里还需要言语去描述。
曾经的冷漠疏离，曾经不经意的流露的温柔，都已经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原来从来不是不爱.......只是不能。她以为最苦的那个人是她，可是整整八年，三十二个春夏秋冬的日子，他又哪里会好过？
春花秋月夏雨冬梅。她想着。
他余下的所有时光。她也想着。
她再不要与他分离，再不要，让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默默前行。她不是张无忌，可是，从今而后，无论天涯海角，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都会是他安身立命之所。她不那么强大，她也有许多害怕，只是，所有的害怕，都敌不过一个护他周全的念头。
她在他怀里唱到：“互相折磨到白头，悲伤坚决不放手，如果我说不吻你不罢休，谁能，逼我将就。”她对他说：“轼，请你相信，我曾用了许多年的时光，用你不知道的方式在爱你。”
“我或许骗过你、瞒过你。可是，我曾经最奢望的，都只是你爱我而已。”
“我不会再离开，除非，是你要我离开。”
他无声的抱紧她，放任她在他的肩头哭泣。那些她梗咽着说起的话语，最终都在心田里泛滥成了灾。
他从未想过，她会这样悲伤。他从未想过，她曾花费过许多年来爱他。
玲玲是对的。他不了解她。
他在漫天星辰里疑心她。
他在悠灯温馨的房间里疑心她。
最后的最后，他不过是那个害怕受伤的可怜人。这十年的时光，已经将他变成了长满锋锐的刺猬。割伤了别人，也割伤了自己。所幸，他还未曾变成那个周芷若。
他把头贴到她发间：“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他对她说：“岑，我记住了你今天说的话。”
“管他天长地久有时尽，管他此恨绵绵无绝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