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麟让我在白荷巷头的咖啡馆等他。别误会,我跟他关系不好。至少我这么认为。
从周边同学的闲言碎语中,我勉强猜到这家咖啡馆是他父亲开的。逸麟的家底算丰厚,我只承认这点,至于那些女生议论的,什么长得帅、成绩好、个子高,只不过是春天阳光很好,花开得多罢了。而那个人也很配合地相信了,并引以为傲。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瞧不起他。
那天,我骑车到巷尾,刚好碰到上辅导班回来的逸麟。因为地方偏僻,地面抹上的一层水泥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小石块嶙峋遍布在四周。自行车轮在绕过第三个石坑时,迎面撞上了逸麟那张被阳光打得虚晃的正脸。刹车瞬间失灵,我下意识地把车头一绕弯,身侧有一个好大的杜鹃花坛,附着草垛茵茵碧绿,鲜艳的色配让我毫无顾忌地撞了过去。霎时间,冷饮飞散,车身触地,发出刺耳的声响。一片狼藉中,我透过五指,看到逸麟那张平淡的脸。
“这家店的待遇很好,氛围也高档,服务员们的数额不过二十个,可钟点可假期,薪水按五十元一小时算,学生工本来是减半的,我在这基础上可以提升百分之二十。”
逸麟晃着爱尔兰咖啡的暖杯,翻滚的热雾有些唬人。我盯着面前的柠檬水发呆,做作得太显眼了,谁都知道这东西喝下去能苦死人,何况还没要奶包和糖粉。
“面试要求。”
“哈?”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前者放下手中的咖啡,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眼角微眯着,两种偏激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反倒是一片如水平静:“也没别的,外语好点就行。要知道,这里专卖的是法国料理。”
“谢谢。”我站起身就走向门口,逸麟追了上来:“你没什么别的要说吗?”
“有。”我回过头,如果可以,请你以后让这里的专业咖啡师来制作爱尔兰。“咖啡泡的水温度最好在85至90之间,太烫会破坏饮品口味。”语毕,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还是在生我的气吗?”最后一声大吼,打破了周遭的静谧幽美,把整个咖啡厅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我神态自若地关上门,没人发现我的眼里多了份冷意。
我仔细地想了想,似乎,他把自己想得太尊贵了,又或者,他把我想得太直接了?
我从没有生过他的气。也从没有奢望他会来帮我。如果总是要被世间冷暖所伤心,倒不如将期望降到最低,甚至有无,这样,人性这种东西,就没有情绪的存在价值了。我回过头,望了眼那家咖啡厅,为了一个藐视的人而放弃一条便捷的道路,我不是做这种亏本生意的人。
现在,最加紧的事情,是要找到一个法语速成学习班。我忍不住开始在心里打珠算盘:速成班学费一课时约在五十至一百左右波动,如果效率高些,可以提前结束。当然,如果咖啡厅对法语没有什么太过的硬性规定,是再好不过了。
要说对这份诱人的工作毫无兴趣,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在这样的人面前,脸面尊严什么,还是不能搁置在旁的。
面试时间的话,他既然这么说了,应该随时都可以吧。
离开咖啡馆几百米远,我才开始懊悔自己的话太少,必要的资料信息都没有得到。
我慢慢地趟车,一边走一边观望街道四周。突然间,好像发现了什么:“课外语言学校?”
白荷巷里,真是什么都有啊。
说是学校,不过在离地三米远的阁楼窗口旁边挂了个塑料牌子罢了。看那样子,应该是私人业务,而非专业机构组织。我腹诽着,这样也好,省钱又方便。
牌子挂在二楼附近的样子。我摸索着找到楼梯口,爬了几层后才发现这是套居民经济房,黛蓝和青绿色的窗玻璃,残留着斑驳的划痕。楼平台很小,刚好够两扇门相对,中间装了一个牛奶箱。看样子,也是有些年头了。
我环顾四周,敲了几下标有“206”号的旧式防盗门,不过一会儿就有一位戴着银边眼镜的不惑男士开了锁,“是来报名学外语的?”
我点头,他把我领到客厅,只身开始翻找教材书。呵,戒备心还挺轻。
“几岁了?”
“十五。”
“初三啊。你想学哪门语言?”
“法语。”
那男的“嚯嚯”怪笑了两声,居然一脸神秘地凑到我耳边“怎么,要去留学?还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语,别过头去,带点嫌恶的意味。他自讨没趣,只手扔给我一本基础语法教科书,让我预习。
“换一本。”
“哈?”
“我只有一周时间,需要餐饮服务方面的单词量。速成学习的费用您现在可以说了。”
“原来是要应聘对面法国咖啡厅的工作啊。”对方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令我很不耐烦,那家伙还真敏感,讪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孤僻呢?好吧好吧,速成班我也开,一节八十,总共十五节。”
“我只上七节,教课进度您可以快一些,部分不必要的拓展最好别讲。至于学费,看在我是个学生,生活开支也较困难,您能否适当减免一些?”我的头顶在冒冷汗,这样要求的确有些过分了,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我偷偷观察着对方的脸色,我料到他会生气,可没想到脸色会变得这么快。“呵,”他冷笑,“你要求挺多啊。”
头尽量地埋低,再低:“减免学费的话我收回。但如果你仍然接受不了,完全能请我离开。”我……态度是不是差了点儿?
“罢了。我一个法语专业四级的本科毕业生如果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那可真该退休了。”他耸耸肩,拿出一张打印表格让我填。
我飞快地填空,年龄、学籍、承受范围多少、目前知识储备量……还挺一本正经。
“这是……”我拈起表格的一角,蹙眉看着最上方一行醒目的隶字:逸麒清学习调查表,“你,姓逸?”
对方自然点头:“咋?”
“逸麟认识吗?”不知道为什么,我跟别人说话时总是会省略部分主语。
“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对方伸了个懒腰,“他是我侄子。”
“谢谢,我走了。”
关上他家门的那一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他家……经营脉络究竟是有多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