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凉念起了万把年前险些淡去的记忆,记不清细微的桥段只有大致,然对于故人,她是少有的怀念。
昔日成片的梨林,如今只有熙熙攘攘十几棵,一派潇然。
往深处走,有一颗盛开的梨树,生机勃勃与四周极为不符,翠绿嫩芽的枝干上绑着一块雪白的丝巾,她抬手抚上,看见丝巾上绣有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一旁还绣着一个“裴”字。
裴……
她微皱眉,是有这么一个人,清俊的身影,却很朦胧。
这棵树之所以如此茂盛,全凭她曾经施的法,只不过忘了原因。
苏言凉对于记忆有些力不从心,当真想不起来。
她只需捏个决,稍微用点法力,整片梨林便焕然一新,唯有那十几棵是个大树模样,其余都只是新苗,也不急于这一时,当初与止浔亲手种下的这一片也是从新苗长起,只是后来她急于求成,连灌半年灵气才得以短时间长成一片茂盛的梨林,如今,她只觉顺其自然更好。
止浔不在的这万年,她当真是变了不少,不再冲动,不再任性。
微风吹动她的发丝,吹动她的裙角,她从旧忆中转身而归。
整整万年的忆君君不知啊……
百年时光辗转而逝,正值盛夏,蝉鸣不去。
槐树树荫下,黄衫女童正与一只白猫逗趣,女童追着绕树转的猫,跑啊跑,猫纵身一跃变幻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一个回身,女童就直直撞进她怀里,“阿柠你又胖了。”
小女童也就四五岁模样,脸上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长柠任由苏白将自己抱起,小嘴不满的撅起,“哼,阿白最讨厌了。”刚说完脸蛋就被轻轻捏了捏,“不过肉嘟嘟的很可爱,走吧,我们去找你娘亲。”
于是两个小女孩欢天喜地去了前堂。
苏言凉复职百年,冥界查察司司主这一职自然而然成了习惯,不过她倒是不忙,大多处于闲时,司凡人命数这等与天界那司命星君抢活干的差事,交给她精心挑选的差使方可她只需撑场面。
然近日,莫名其妙有些麻烦。
差使上交的有本谱命册总有几件对不上,还受伤的不受伤,该升官的不升官,明摆着是谱命者肆意妄为,于是唤了掌事的未秋。
不一会儿,紫衣女子循规蹈矩的在她不远处颔首,“司主有何事吩咐?”
苏言凉头都不抬,只细手一摆,一旁的谱命册就飞到了未秋面前,“让持此册者来见我。”
无情绪波动的声音意味着苏言凉此刻只差一点便可惹怒,她怒时又恰巧脸色沉的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未秋善于察言观色,自己跟了近万年的主子,性情如何又怎会不知晓,于是小心谨慎的退了,心里暗骂,皇浦誉这小子又惹了什么祸?!
皇浦誉当上鬼差也才三月足矣,他有高人一等的天资,所以普通鬼差半月要学会的事,他三日便可,且放着天资不说,就凭他祸国殃民族脸,不惹上祸端那也是一等怪事。
就从皇浦誉刚当上鬼差那日说起,未秋带着他从一殿走过十殿熟悉环境,也就匆匆走过这一遭,一路上竟惹了不少桃花,接下来几日查察司的门槛都被踩低一大截,诸多女鬼差、女官,就连女鬼都冒着下地狱的风险只为一睹皇浦誉的风采,尽管皇浦誉都只一笑而过,并无意深入了解这么个仰慕者。
当时未秋就扶额轻叹,果真是惨绝人寰啊。
指门槛,也指皇浦誉的俊容。
刚开始那几日还觉得他这人挺在谱上,教事时总会洗耳恭听,不爱管闲事,话也少。当时吧,未秋是真觉得皇浦誉这人怎么看怎么靠谱,差点就倾心了,好在她早一步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这人薄情得很。
皇浦誉做事不按常理走的,心思深到宛若不见底的深渊。
至今他惹下的事却也不少,大多是情债。
不是某某女鬼差因遭拒而一时看不开想再死没死成,反倒被旁观者留下皇浦誉无情的话柄。再不是某某男鬼差看上某某女鬼差,然而某某女鬼差却对皇浦誉情有独钟,于是男鬼差一怒之下提着剑来找皇浦誉,人家问“单挑还是群殴?”只见皇浦誉将剑尖直接抵在心头,嘴角一抹含着狡猾的笑,然后男鬼差就被数不清的仰慕者瞬间群殴,虽说人不是皇浦誉亲自动手打的却是由他而起。以至于后来被打那人的上司找上门讨说法还是未秋用司主的名声强压下来的,这下又伤了同属间的感情不是。
反正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皇浦誉靠谱是一码事,总惹事又是一码事。
未秋来到皇浦誉常来的茶楼,眸子一扫,果真。
“司主召见,你看着办。”看着他从容的放下茶杯,从容的起身,未秋有些小怒,“你又惹什么祸了,司主都亲召了。”
皇浦誉只扬起嘴角,清浅的笑意,“你大可认为又是一桩桃花。”
人都走远了,未秋一个“你”顿了半天也没个下句。
皇浦誉的胆儿那真是肥了不止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