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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何去何从

被取走乾坤宝镜的“百里”下起了雨。如果秦永恒在这里,他一定会惊讶,因为自打他隐居百里之后,就从未在百里中见过下雨,甚至未见过密布的云彩。

这场雨仿佛憋得久了,也如挣脱了枷锁一般,要一次性把那积攒千年的哀怨与愤怒倾泻而出。长天似被捅了窟窿,雨水直接化作瀑布,天地都连成了一体。

雨幕下,大磨化成一只拥有着两条大长腿的蘑菇,一边为老大老二和那个俘虏遮雨,一边甩着大步赶路。并且依着雪长生的设计,他的蘑菇伞下面变化出了三张吊床,以雪长生为首的三个人类舒舒服服地躺在吊床上,随着大磨的步伐一路晃荡。

三人优哉游哉,闲来无事。

雪长生和金少一路扯皮胡侃,身为俘虏的许佳妮也渐渐地放下了心中对雪长生的恐惧,时不时插上两句话,但每次都被大磨在自己的吊床旁边变化出一颗怒目而视的雪长生头颅吓得够呛,赶忙住口不言。而每当这个时候,雪长生总是放声嘲笑,金少也是附和,许佳妮气极了。

金少有些疑惑,他向雪长生问道:“咱们这个俘虏怕你怕得要命啊,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雪长生闻言把一张脸拧成了大大的问号,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金少,这女人自己也是头一回见。于是他向金少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不晓得,但随后他转头看向许佳妮,疑惑问道:“你是怎么回事?老子一张帅脸可是千人爱万人迷的,你怎么就表现得老子长得特可怕似的?”

许佳妮不答话,咬着嘴唇直勾勾地看着雪长生。

雪长生撇了撇嘴,招呼大磨道:“大磨,把这个哑巴扒光了挂外面让雨浇浇!”

大磨一句“好咧”便化出两只大手向许佳妮抓了过去,许佳妮吓得“哇”地就哭了。

雪长生皱起眉毛,急眼了!他制止大磨后对许佳妮喊道:“你怎么动不动就哭?闹玩呢还当真!真么招人烦!”

许佳妮一听,知道雪长生是说着玩的,抹了抹眼泪不哭了。雪长生眉头皱得更厉害,他向许佳妮抱怨道:“老妹儿你几岁啊,怎么跟个小孩似的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许佳妮竟被说得脸红了。

雪长生又是恼火又是郁闷,他抓着脑袋对金少说道:“你看看,她还特么害羞!”

金少哈哈大笑,大磨也跟着笑。许佳妮的脸更红了。

雪长生无语。

他们几个已经在这百里中晃荡了三天,因为又进入了另一个方向的乱星阵。秦永恒当年做得绝,用阵法把自己的隐居之地围了大大的一个圈。

雪长生几人在此前激发过“见真途”的真眼,却只适用于寻找去往阵里的真途,不适用于向外闯出。而且面对此种反闯阵的概念许佳妮也成了摆设,她那套死记硬背的知识遇到实事儿便束手无策。

几人如无头苍蝇,只能凭着直觉和雪长生手里的剑引寻路。

无聊得久了,话匣子便又打开了。

雪长生挠了挠头说道:“你们说秦永恒那个老不死的到底算不算隐居,这阵法所谓的真途都是通向他那个蜗居的,他到底是想隐居啊还是想招人儿呢?”

金少在吊床里四仰八叉地躺着,随口接道:“我听说牛人都喜欢摆架子招徒弟,他可能也是在等缘分。”

雪长生听后忽然哈哈大笑:“哈哈,缘分确实等到了,却被缘分干跑了!那和尚也真是厉害,磨磨唧唧的还挺能打。”

金少脸上挂起一层厚厚的鄙视,他从吊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朝雪长生嗤道:“我说你再面对那些猛人的时候说话能不能长点心?你再那么招惹他们,咱们还能不能活着走到下一个目的地?我严重怀疑你别有用心,你是不是想把大伙直接坑死?”

未等雪长生说话,大磨插话接道:“老二你胆子真小!”

雪长生再次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大磨,道:“大磨说得对!哈哈!”然后他把脸歪向金少说道:“我办事有分寸,你放心吧。瞅你个怂样,还不如刚出道儿的大磨。”

金少满脸不信的样子回道:“就你?还有分寸?你开玩笑有点分寸好不好?你跟那些老外怎么打起来的我不知道,但是那金骷髅是你招惹的吧?秦永恒你也上去干架!好不容易来个帮忙打架的和尚你还不和人家好好说话!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的分寸到底在哪?!”

雪长生叹了一口气,捏了捏太阳穴,一副深明事理却又满不在乎地回道:“天理你说的对,你说的都是天理。但是老子也是猛人啊,怎么能在其他猛人面前怂包?”

金少闻言直接回了个白眼,没接他话。

雪长生呵呵笑着回了个鄙视,道:“瞅你跟个怨妇似的……对了,把你打怪兽的那些玩意给我玩玩。”大磨听了雪长生的要求也跟着起哄,“我也玩,我也玩!”就连许佳妮也眼巴巴地盯着金少,小声说道:“我也想玩……”

金少本来就有些闷气儿,听了几人所言更是一个头两个大,道:“你们当那些东西好玩?那些都是要命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就把咱自己连锅端了!还玩玩,NO作NO带知道么!”

雪长生撇着嘴,回道:“小气鬼!”大磨和许佳妮立马深表同意。随后几个人又展开口水攻势,金少架不住软磨硬泡,只好掏了几把枪炮给几个伙伴做讲解。

负责赶路的大磨被金少的那些新鲜玩意迷住,甚至搞偏了路线,结果竟然糊里糊涂地出了乱星阵,出了百里。

至于闯出百里的过程,其实是这样的:几个人叽叽喳喳深入研究热武正起劲,雪长生随意地问了大磨一句“是不是走偏了”,大磨想都没想就答了一句“是”,然后雪长生说“是就是吧”……正待金少感叹这一伙人心都太么大了的同时,许佳妮把一架手持火炮弄响了,炮弹飞了老远才炸,而许佳妮因为反作用力的关系手忙脚乱地从吊床上掉了出去,不偏不倚掉在了一棵巨大枯树的树洞里。许佳妮倒没摔伤,红着脸从树洞里面爬了出来。不过或许那枯树也是枯得太久了,许佳妮出来之后枯树也塌了,露出了一具端坐在内的死人骷髅。而就在骷髅的怀里,一本不知是何材质但经过岁月蹉跎已然识不得几个字的古书证明几人确实出了乱星阵。

书名“大五行?木”,书上还留有两段小字。小字有些模糊,但大意如此:

第一段:百里之中不知岁月几何,虽然将军待我不薄,而且我听命执掌五行之木阵,但思前想后觉得人生不该如此略过。于是我造了傀儡代我施术,将军莫怪,你我就此别过。

第二段:将军,我又回来这里,我不知那世间怎变得那般模样?人非人鬼非鬼,异物横行,世间已不容我……将军,我已是叛离者,无法再侍奉您的左右,就在这百里之外与您做个邻居,为您把手门户吧……

两段话是许佳妮负责解释的,声音清脆悦耳。

雪长生听了之后大咧咧说这家伙应该是那进入森林中的几人之一,寂寞得逃了,然后干不过外面的猛人又吓回来了。大磨点头附和说这人太熊了。金少说这人很可能也是被那个什么乾坤镜玩了,传送出去的地方可能不是人世间,但被雪长生问到如果不是人世间那能是哪里?他又是怎么回来的?金少就被问住了。许佳妮没什么分析,脆生生的问这本书她想要。雪长生大手一挥,不光书送给你,骷髅也送你了!许佳妮顿时苦了脸。

几人嬉笑打骂,就此与百里别过。按照雪长生的要求,几人还是用走的,没让大磨变成会飞的棍子,他怕再掉下来……

大雨依旧倾盆,枯树竟被滋润了,或许某月某天重焕青春亦不然。但枯树之中的那具死人遗骸如今没了遮挡之物,在大雨中显得孤零零、惨兮兮。

一阵大风掠过,吹散了为那骸骨遮挡的一片碎布,露出了藏在内里的一枚玉佩,那玉佩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忠”字。那字,刻得确实漂亮。

……

獠牙森林东侧,前进镇。

今日的前进镇,成了妖族和人族都前进不得的界限。獠牙众妖在森林里做战前准备,人类在前进镇做战前动员。

獠牙中的战斗算是首战,那自是妖族一路纵横,所向披靡。但当所有的幸存冒险者在前进镇扎堆集合,当地守军又派来火枪队支援,闻信的人类高手仗义能人不断聚集之后,情形慢慢有些变化。

其实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打杀,只知道对异族对异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都这么想的时候,不打不杀反而怪了。

獠牙盘踞的妖族似整齐划一的部落,但同仇敌忾的人类也渐渐组成了联盟,部落和联盟的战争即将一触即发。

前进镇的豪饮酒坊临时做了医站,那些烈酒是阻止伤口感染的良药。

酒坊中,自小学医的房思琪在照顾人类伤员,她也前进不能了。

未几,妖族部落再次吹响了战争的号角,对战斗敏感的他们自是知道时机与时间的宝贵,单看人类联盟实力不断增强的架势,也知道此战必须速战速决了。

战斗爆发后,房思琪虽然未亲眼所见战争的残酷与惨烈,但源源不断送来的残肢断臂、垂死伤员,让她这个救死大夫也慌了阵脚。她从前只见过标本,如今却见了实物,不恶心不反胃才怪。

但妙手回春的本领确实不是盖的,一个个仅剩半条命的到了她手里,出去还是活蹦乱跳的,于是有能力便有责任,所有知晓神奇大夫的伤员争先恐后地被送来她这里救治。慢慢的房思琪在前进这个小镇名声大震,所有人都知道有个神医,不仅医术高超,长得还贼漂亮,于是甚至有些没伤着的小伙儿和怪蜀黍也把自己伤了,只为一睹芳颜。

但很快房思琪就被铁指姑娘护着离开了前进镇,一同离去的还有那些幸运儿。

妖族此番攻击势不可挡,个个争勇当先,悍不畏死,人类在獠牙外侧的防线一击而溃。妖族趁势迅速扩大战果,或许也是妖族杀红了眼,竟一路向人类聚集的大镇而去,首当其冲的便是河东河西两镇。

但大悠王朝历朝千年,各代皇帝勇武睿智、精明强干,知道人妖大战阵前吃紧,迅速布下层层坚垒留为后手。而世联的特别行动队伍也被皇帝大手一挥,以人类存亡的大义直接送入前线,同时以防止妖孽骚扰邻国为理由,以重兵巡防闭塞边疆,只放他国在册高手入国,并且安排专人一路“陪护”。国内军团行动自不必多说,调兵遣将自有各大将军谋划。

自此,不光妖族进攻的脚步再次被停了下来,各国的其它心思也暂时落空。

房思琪又被带回了河东镇,这里的防线已经足够稳固了。

人妖大战已经打了一天一夜,整个战场如碎肉机一般,毫无怜悯地收割着双方战士和平民的生命,浓浓的血腥气甚至聚成云雾一路飘荡。

切尔诺的世联队伍在空间法神克拉普萨全力施法下都被送到了前线,与自南曦城而来的石井将军队伍、和自白榕海城而来的迪曼德将军队伍集结成了世联大队。

那阵容不可不谓豪华:三名世联将军、一名卜神军师,六位世联司令,三十位神级高手,外带百名半神级强者。

可就是这么多高手,此刻却一个个弄得灰头土脸,各个挂彩,甚至颇有折损,三大将军都不例外。只有卜神伊尔好些,他一直在后方盘算对敌,倒免了许多凶险。

獠牙强横的实力已然让世联谈牙色变,在任何参战的人类眼中,妖族的那些能力奇异诡诈,总是打得自己措手不及,让习惯内斗的人类直觉得新鲜却要命。但妖族对人类的实力多少有些了解,毕竟獠牙每年都有些主动送命的访客。所以虽然人类越来越多,双方却打成僵持局面。但尽管是僵持,却都是生死之斗。

打到此时妖族已经没有了退路,即便再回獠牙,人类也一定会赶尽杀绝以免后患。所以妖怪们一个个以命搏命,英勇却又惨烈。逃离千年禁锢,却迎来灭族之祸,每个妖族都在感叹是不是上天开错了玩笑。

环境与天性使然,妖族出生便要战斗,而妖族的王,是武竞搏斗凭本事赢来的,他们从来都是族群的信仰与旗帜,王在哪里,族就在哪里。所以各个妖王身先士卒,勇猛无双,是整个队伍的风口浪尖,是剑刃是刀锋,但也是首当其冲的肉盾。

大战还在继续,十熊的战鼓还在擂动,熊王却不在了。另一边,那个喜欢广场舞、喜欢雪雪的蛛王也已然陨落。

熊与蜘蛛两个种族悲愤莫名,却无力挽回。

战争就是这样,它不会论谁是谁非、谁爱谁恨,它只管杀戮。

习惯睡觉的月光也不再睡了,跟着哥哥阳光专注在战场的每一个能顾得到的角落。起初他有些想不明白:那些曾经身边陪伴的伙伴,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倒下睡了?直到被那浓浓血色唤醒深深隐藏并且沉睡的记忆,他突然状若疯魔……

夜已过去,黎明到来,这本是曙光乍现的美好时刻,妖族却无法看清自己的希望到底在何方。此刻的鲜血、眼泪,都是热的。

与人类势力相比,一隅獠牙的妖族简直有些单薄得可怜。但在人类眼中,嗜血的妖族却又那么可怕、可憎。可是人类在妖族眼中又何尝不是?妖族自以为只是为了寻求自由,好战自私的人类却将妖族围杀。

这场种族大战在獠牙外围生灵涂炭,怨气冲天,奇怪的是谁都没有谈过和平。或许是因为事发得太过突然,或许是大家安稳得太久了吧……

人妖大战的第三天夜里,挂伤的狐王带着残缺不全的族人找到了阳光。他双眼含泪指着惨烈的战场,带着浓浓的悲痛询问:“王,这场仗再打下去獠牙就要没了,您是主心骨,我们现在到底该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

阳光早已在心里自问了无数遍,却始终不得答案。獠牙此番出世到底该去向何方?千年的封锁根本让他们不知哪里能安家,仅凭一腔热血和自以为是的强横实力便闯了出来。可是这世间和大家伙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外面的世界残酷得残忍。

阳光看了看身后的獠牙方向,又看了看四周的一马平川,再感应下因愤怒而肆意挥洒生命力作战导致昏迷的月光,他的脑海中忽然印上了一个影子,自己从来觉得弱小厌恶此刻却倍显高大的……父亲。此刻,他竟然想有个依靠……

阳光吸了口气,沉下声来,指示狐王招各大妖族收拢战线,狐王颇为认同,领命而去。

三日大战,妖族第一次回防。

而人族发现妖族阵线收缩,已经筋疲力尽的他们也趁机选择了休整,并未追击。

这场生死大战终于安静了下来。

……

河东镇中,房思琪这里一直都在忙碌。因为送来的伤者各个惨不忍睹,有着一颗济世医者之心的她怎的也放不下这些痛苦挣扎的人。

她刚治好了一个叫董宇的重伤驻军少校,又来了一个叫切尔诺的将军。不过这将军伤得不重,几味急药和几番手法下去立竿见影,那将军赞不绝口,甚至要把房思琪直接收编给世联。还好铁指姑娘解围,但也袒露了房思琪是世联嫌犯重要证人的身份。切尔诺满怀深意地离去。

虽然忙碌,但医术高超、热情漂亮的房思琪也不无收获,因为即便她不想听,也耐不住那些慕名而来、怀有二心的男性伤员没话找话。抛去杂七杂八的闲嗑,房思琪听故事般知道了河东镇、河西镇的典故。

传说很久之前河东镇和河西镇的所在地本是一大块平原,早有人居住。但有一日平原上突然凭空出现一条大河,河水清澈却激流暴洌,硬生生把一块大好平原冲成两块,连当时聚居的人类也被冲散淹死不少,聚居地也被一分为二。但那河水来得快去的也快,似那无根之水,无端出现,随后又无端消失,只留下一条宽阔又幽深的河道。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那些死去的故人,把那条灾祸大河称为“落河”,再后来有人认为“落”字不吉利,改“落河”为“洛河”,幸存者在两块土地上分别建了城镇,一个叫做河东镇,另外一个叫做河西镇。

现如今,当年的洛河河道也自平原上消失,只留下零星传说供大家消遣。

当然,房思琪身边不只她一个医师,其他医师见老有人打着房思琪的主意来就诊顿时气不过,没什么严重的伤势也要劳累神医。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坚决地把房思琪安置在僻静的角落休息,随后杀猪宰羊般把那些图谋不轨者好一顿虐待,没伤也弄出了重伤,搞得好多人落荒而逃。

河东镇西北角,一个手持铁疙瘩的和尚步履坚定地迈入了战场。很多人好心阻拦,却拗不过他的执念,只道这和尚虔诚佛祖,一心超度死者,只好由着他去了。有些人心中甚至祈祷,这样的真和尚不要亡在这战场上。

和尚越走越远,直至从人类眼中消失。

“退了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休息了一会儿的房思琪忽然听到外面杂七杂八兴奋的叫喊声,她好奇地想出去看个究竟,身边的铁指姑娘却将她按了下来,谨慎地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铁指姑娘和切尔诺将军联袂而至。但铁指姑娘脸色不是很好,切尔诺将军却是笑眯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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