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楞伽城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所有夜叉族的族人都开始忙碌。我紧跟着重华，亦步亦趋的模样。
他昂首慢慢的走，漆黑的衣袍上用暗金色的线绣着曼荼罗。我的目光黏在那些曼荼罗花上，舍不得挪开视线。
“喜欢？”重华看着我，轻声问。
我摇头，“只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又不明显，为什么还要浪费功夫绣上去？”
重华忍俊不禁的笑了，“傻丫头，这个世界不是别人看不到，我们就不用做了，相反，正因为别人看不到，所以我们才要做的更多，知道吗？”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头，我知道任何事情都不是重华讲了我就能明白，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你不经历，就不会明白。我多么想一辈子都不明白，可是很多事情，他说来就来了。
妃色看见重华带着我回来，秀气的眉蹙在一起，“重华，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重华抬手打断妃色，淡淡的开口：“妃色，明明你也答应过我，是你先食言了。”重华侧身让我，“阿久，我带你回房间。”话毕，便带着我进了内殿。我听见妃色气急败坏的摔了一个杯子，可是重华似乎早就习惯了，依旧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我试探开口，“重华，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啊？”
“没什么，不过是我答应再也不和你有纠葛，她继续履行王妃的职责，守护倾城砂。”
我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么说，倾城砂已经落在魔界的手里了?”可是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夜叉王妃交出和自己性命同等重要的倾城砂呢？我只顾着思考这件事，结果一头撞进重华的怀里。我揉着额头嘟囔：“真是的，怎么回头也不吭声？”
重华哭笑不得，摊开双手表示无奈：“我以为你跟在我身后，自然就看的见我转身了，谁知道你还一头撞上来？”他推开面前那扇雕花木门，“到了。”
我没有往房间里面看，只是仰着头看着他：“嗯，那你回去吧。”
他也没有迟疑，“那你休息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我重重点头，然后提着裙摆进了房间，“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啊。”然后关上房门。我靠在门口听见重华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才挽起衣袖，看见我昨晚咬破的地方愈合了，光洁如新，完全看不出伤痕。我捂着手臂，暗自思量。
我冲到桌子旁边，摔碎了上面一个茶盅，破碎的瓷片划过的手腕，我虽然觉得那些鲜血滴在暗金绣花的地毯上很难看，可是更让我震惊的事情就是那道伤口仿佛有生命一样，划开的肌肤努力的向彼此靠拢。我看到这道伤口，简直不敢相信。
我想起当时在楞伽山脚，我被重华吸走了那么多的魂力，可是他还是信誓旦旦的对慕容轩讲，“她会没事的！”这是不是预示着，重华早就知道我身上的变化了。我放下衣袖，蹲在桌子旁边，对我身体的变化感到令人费解。
吃饭的时候妃色推说身体不舒服，让人给她送到房间去，大大的饭桌上就我和重华两个人，闷不吭声的数着碗里的米饭。重华放下碗筷，“怎么了，吃饭也吃的愁眉苦脸的？”
我把筷子插在碗里，用筷子头抵着下巴，无力的看着重华，“唉，只是突然觉得成长好辛苦，如果我还是当年那个见习渡魂师，或许我就不会这么烦恼了。”
重华抬了抬眼皮，一副不愿意搭理我的样子，“哦？是吗？那你在烦恼什么呢？”
我伸出手，用勺子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重华的声音变得非常严厉，“阿久，你在干什么？”
我示意他继续看下去，直到我的伤口愈合，而且没有留下疤痕，重华的震惊不比旁边的人少，他看着我，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阿久，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收回手臂，漫不经心的往嘴里添饭，“重华，我在等你告诉我啊。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路月娘那么厉害，为什么进了楞伽城第一件事就是来杀我？但是我想，肯定和我如今的变化有关吧。”
重华沉吟许久，才点头道，“没错，阿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回去阎浮堤洲吗？因为永生草只有在赤潭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说起永生草了，我明明记得紫苏已经把它还给地府了。
重华继续说，“阿久，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当年永生草扎根在你的心里，虽然一直吸收着你的魂力，但是也供养着你，在你的血液里，早就有了永生草的特性了。而路月娘食用的永生草，沾染了你的心头血，自然受你的克制，所以她必须要趁着你还未发掘出永生草的力量的时候除掉你，为魔尊的出世扫清障碍。”
重华的一席话，听的我目瞪口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就像一株会行动的永生草？”
重华点头，“不止是你，路月娘她也是！”
“那，你们都在说的那个魔尊，究竟在哪里啊？”我忙不迭的问出我心底的疑惑，於阗借了魔尊的力量暗害了佛祖，姬泊寒也听命于他，来抢夺倾城砂。这个人这么可怕，但一直活在别人的口中。
“你见过的。”重华夹了菜在我碗里，鼓励的看着我。
我见过的？我咬着筷子想了好久，忽然灵光一闪，惊呼：“路月娘的肚子？！”
重华赞赏地看着我笑了，“路月娘身体里有着当年瘟疫留下来的毒素，又有着永生草源源不绝的力量，只有她，才能够作为魔尊摩罗最好的选择。”
我沉默了。我想起重华当年的话，世间万物皆有其自己的缘法，任何人都不要干涉。如果当年不是我多事，那么沈彦和不会死的那么惨，或许早就和路月娘修到了来世，可是我偏偏插了手。
重华看出了我的心思，放下碗筷看着我：“阿久，你不必自责，路月娘是魔尊早就选好了的，就算没有你，凭借她在那场瘟疫中累积起来的毒素，下一世，也仍旧会被魔尊选中的，毕竟她出世的那一刻，就是魔尊摩罗被佛祖困死的那一刻。”
我沉默的点了点头，重华的安慰并没有对我有多大的作用，我垂下眼睑，遮住了眼里浓重的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