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我去的是楞伽岛的一个山洞,洞口有着一棵巨大的扶桑树,撑起一大片绿荫,於阗拂开面前的树枝,抓着我的手腕走进去。
山洞很空旷,四周都是干燥的石壁,唯有中央有一方石台,恰如一张床的大小。於阗冲那床扬了扬下巴:“王后,脱衣服躺上去吧。”
我紧了紧衣襟,看了看那光滑的石台,又看看於阗那张俊秀非凡的脸,舌头瞬间打结:“你、你、你想干什么?”
他扑哧一笑:“就喜欢逗你那傻样。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罢了。”他一挥衣摆,席地而坐,“你那身黑衣服我看着真闹心,坐我对面去。”
我顺从的坐在他面前,他摊开手掌,雪白的细瓷瓶中溢出一缕银光色的光芒,散开在我的周围,於阗冲我微微一笑,左手手掌在空中揽住那些光芒,迎面打在了我的脸上,我闭上眼睛,感觉四肢百骸里面有一股热浪在四下奔腾,我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那股热浪聚集在丹田之地,我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
“不许睁眼,不许张嘴,屏住呼吸,封闭七窍。”於阗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他贴在我额上的手逐渐炽热起来。
我实在很难理解,封闭七窍其他还好,我那耳朵怎么办啊?
“你不动手捂住耳朵,还要我帮你吗?”於阗的声音有点喑哑,我第一次听说可以再运功的时候可以胡乱动的,我迟疑着将耳朵捂住,於阗有一点气急败坏的感觉:“快点,你磨蹭什么?”
我紧紧捂住耳朵,屏住呼吸,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了,手臂酸软,直到头顶的压力逐渐消失,我眼前是一片清明,我就知道终于结束了,我无力的靠着那方石台,看见於阗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原本藏青色的衣袍被汗水打湿,浸染成了墨绿色。他右手手臂搭在额头,似乎很累似的抿紧了嘴唇。
“喂,於阗。”我顺势倒在地上,偏头看着於阗,敲了敲他,“你没事吧?”我知道我刚刚捂耳朵,他必须要消耗更多的法力来压制我体内胡乱跑的真气。
“别说话,让我静静地躺会儿。”他闭着眼睛,嘴唇微微蠕动,我很识趣的闭嘴不说话。我仰头看着头顶的山洞,上面纹理繁复,干燥的石壁上似乎永远都是灰蒙蒙的,让人的心无端有一点感伤。
“你在看什么?”於阗理了理我额角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让我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
於阗勾起唇角,饶有兴致的往我这边靠了靠,“是不是重华都没有和你这么亲近过,你太过受宠若惊了?”
我对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感,在他说到重华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自从在婚礼上看到重华匆匆离去,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整整十一天了,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不会这么久都理我,就算上次他去西天妙法莲会,他也会想办法出来找我的。
“你很想他啊?”於阗枕着手臂,学着我的模样望着石壁,“真是奇怪,我明明和他一个样子,还比他活泼可爱,怎么你们都喜欢那个死气沉沉的重华呢?”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重华,我笑的连带着山壁的灰尘都落了下来,“他才不是死气沉沉的呢,我就喜欢他那种淡然的性格,让人站在他身边,没来由的觉得很安心。”我说的很大声,山洞还隐隐有着回音。
“你就是这样,从来不知矜持为何物,你喜欢重华,便整个香醉山都知道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快活的你,有多遭人妒忌?”於阗撑起半边身子,目光深邃的看着我。
我拍打了他手臂一下:“胡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以前都不认识的。”这下我们两个都愣了。我脸上一烫,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那个,嘿嘿,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於阗低着头窃喜,“是啊,走吧走吧,过两天扶桑开花,我再带你过来。”
我已经一百多年不曾用过法术,当我颇为生硬的御风而行的时候,於阗在后面冷冷的打击我,说就想一只鸭子一样东摇西摆,可是这也丝毫不影响我的喜悦心情。
当我们落在正殿的时候,一行人冲我们行礼:“王上,王后。”
於阗冲他们点了点头,“将王后的饭送到房间去。”他重重舒了一口气,“你还不进房间,等着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吗?”
我想起他们吃饭那样血腥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吐了吐舌头,“等我回房间你们再开饭啊……”提着裙摆飞快的跑到房间去,没有看到身后於阗皱眉的模样。
我坐在房间觉得奇怪,今天的於阗很不一样,他在万妖宫的确对我还算有礼,但也不至于到了这般牺牲的地步。我左手托腮,右手百无聊赖的戳着碗里的饭,苦苦思索於阗今天的反常行径。
门外是觥筹交错的欢呼声,空气中隐隐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我抚了抚胸口,极力压制住想要反胃的冲动。不过看在於阗今天那么辛苦帮助我恢复法力的份上,这点小小的苦我还是吃的下的。
当一位罗刹女替我收拾好碗筷出门的时候,於阗刚刚进来,光影将他的影子裁剪的刚刚好,藏青色的长袍微微鼓动,一只碧绿色的玉簪光华流转,簪住他那有如月光般的发。他的眉眼倦怠,比之重华,有着一抹难以抹去的阴翳,鼻梁高挺,嘴唇削薄,但是比起姬泊寒,看起来要苍白许多,大抵刚刚吃过午饭的缘故,他的唇齿之间,我隐约看到了一抹猩红——不过我知道,这只是我想象的,毕竟於阗不是那种吃饭不擦嘴的人。一定不是的!
我甩了甩脑袋,努力把於阗屈腿坐在王座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吃到激动的地方,还能够豪迈的用衣袖一抹而过的形象从我脑海中甩出去,毕竟他和重华是那么像,一想到长着这样的一张脸人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要命。
“啵——”空气中气流急速旋转,幸亏我之前五百多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我偏头,错开那样凌厉的暗着。我冲着於阗破口大骂:“你要死啊!莫名其妙偷袭我?”
於阗斜倚着门口,双手抱胸,懒懒的说:“没什么,只是看你那么专注的发呆,觉得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
我鼓着脸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转身朝门外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个侧面和重华实在是很相似。
我亦步亦趋的跟着於阗在楞伽岛穿花拂叶,裙摆拖在杂草丛中,行进的很是困难。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但是考虑到目前已经恢复大半的法力,我便雄赳赳气昂昂的提着裙摆跟在他后面。
可是巍峨如玉山的他骤然蹲下,这个行为着实怪异的很。“诶?你、你怎么了?前面有埋伏?”我也跟着他蹲下,在他身后露出一双眼睛,看到远处青山连绵,鸟语花香,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
於阗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知道你走的很辛苦,上来吧,我背你。”
我傲然起身,一副凛然不可侵的模样,“我累了可以御风而行,你告诉我目的地就可以了,才不让你……背我。”我硬生生的把那“才不让你吃我豆腐”咽了下去。
於阗目光深远的看着远处那片青山:“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那么瘦小,不知道背在背上能不能让人有负担,总想试一试。到了今天,觉得再不试就没有机会了。”
这句话听着让人莫名伤感,姬泊寒曾把蒹葭当做为霜养了那么多年,难道不羁如於阗,也曾有过这样刻骨铭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