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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隔巢黄鸟嘤嘤啭

夜来了,月光并不皎洁,似乎还有乌云袭来。

游灯走光渐渐照亮了整座福州城,河流里缓缓流淌着斑驳陆离,似乎在燃烧着一股令人心神沸腾的热量。

安泰河(宽达三丈)上的一艘画舫上,芳嬛馆的行首甄红玉正在抚琴唱曲,前方的桌案上摆着福州浮生楼和太白楼两家的佳肴美食。

福州知州‘陈绛’一脸惬意的在听曲饮酒,在他身旁作陪的有福州驻泊兵马都监‘林尹岳’、签书判官厅公事‘张功临’,以及录事参军‘陈奉’。另几名妓女只是倒酒侍菜。

陈绛又呷了一口酒,笑道:“待除夕过后,我欲派人去蜀中请武陵先生龙昌期来福州讲学,诸位以为如何?”

此时大宋州县官学未兴,不说前朝州学学舍废弃,一州之内连个教授都是没有的。有关兴学教育之事,陈绛只能是大权独揽。

录事参军陈奉先道:“若能请得武陵先生前来福州讲学,福州上下学子必定倾心称赞知州。”

陈绛呵呵一笑,陈奉也是莆田陈氏人,虽和他已经不属一脉,但毕竟在一个家谱上,而且陈奉的这个录事参军的差事又是他提拔的,所以于情于理,陈奉都只会说好话。

陈绛又看向了张功临,这一位可是正经进士及第出身,只要熬过这一任签判,便可回京入馆,前途不可小觑。而且签判又不似通判(通判军州事),有牵制知州之权,故而陈绛对张功临也一向示以善意。只不过张功临此人性格古怪,虽谈不上顽固不化,一丝不苟,却也不轻易迎合附和。

陈绛露出亲切的笑容,直唤张功临表字道:“文甫以为如何?”

张功临不禁面露难色道:“武陵先生学识渊博,足以教导福州学子。只是……”

张功临忽而变得期期不语起来。龙昌期虽然治学严谨,著述甚多,但所学杂驳,又好排斥先儒,故为一些人所不喜。

陈绛哂笑一声道:“本官只请武陵先生讲述‘易’学,这方面,武陵先生堪称当世第一人,无人敢有议论。”

张功临点头:“只讲易学,那便无妨了。知州此举,定然深得人心。”

都监林尹岳举杯附和道:“当敬知州一杯。”

此话一出,张功临和陈奉自然也要举杯。

陈绛开怀的先吟一杯,欣然受下。

忽然,林尹岳又轻声冲陈绛说了一句:“他们要来了……”

陈绛却似乎没听见一般,乖巧的陪酒妓女已替他倒满,他便又举起杯,冲那弹琴的甄红玉道:“人好,曲好,弹得好,唱得好,当复吟一杯。”

甄红玉则继续张合她那一张樱桃嘴儿,浅唱低吟,婉转啼鸣,似乎她整个人整个心都沉浸到了曲子中,连陈绛的称赞都听不见。

———

陈孤现在可不是一个光头和尚了,冯三娘用假发、软脚纱帽、香粉配上一袭罗制金纹袍衫,将陈孤打扮成了一位俊朗才子,风流骚客。除此之外,冯三娘也给伍达通等人包括她自己都化了妆,从发式、面容到衣裳,经过她的一番打扮,简直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据冯三娘所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也是冯三娘除了武功外,最拿手的一门行走江湖的绝技。

夜晚刚至,伍达通等人便来到了安泰河——他们似乎提前得知了消息福州知州会在今晚现身安泰河。陈孤受到他们的胁迫,只能假装成今晚在安泰河上坐着游船赏玩的读书人,缓缓地靠近福州知州所在的画舫。

陈孤站在游船船头上,打量着安泰河两岸的景致,饮满数杯,面放红光,既心喜也心慌。

心喜的是,沉浸在灯火熏人暖中的安泰河上,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宋代气息,让他目不暇接,自甘溺醉,如果不是船舱里正埋伏着几个拿着跳蹬弩意欲杀人的疯子,他一定会从假船夫丁胖子的手中,抢过桨橹,亲自在这一片朦胧闲情中放肆戏弄。因为这就是再真实不过的古代,这就是他曾经在研究历史时,无数次幻想向往的古代……这一切突然变得触手可及,他应该是兴奋的,应该是激动的。

可让他忍不住心慌的是,福州知州陈绛所在的画舫已经就在前方……此外,那画舫两旁还有两条木舟护航,大概有十余人,看上去像是衙门的差役,至少打扮姿态不像是福州厢军或是驻泊禁军。他已经在心里骂娘,蹚进这趟刺杀朝廷命官的浑水里,他几乎对自己在宋朝未来的日子感到绝望。

“高兴点!莫要露出马脚!”

冯三娘提着一壶酒,拿着一个玉瓷酒杯,勉强倚着陈孤的身子,装出一副才子美妓相依喝酒的画面,提醒道。

陈孤只好将嘴角的弧度往高处提了提,笑得僵硬。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不过,冯三娘假扮妓女倒是让他颇为满意。

陈孤想要壮胆,连续喝了数杯。河风又一阵阵往他脸上猛扑,他的双腿忍不住开始发软,身子也变得滚烫,他已然忘了他在大学一向是‘一杯豪,两杯晕,三四五杯就地倒’的酒量。他晃了晃脑袋,似乎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黄粱醉梦……忽然转了个头,盯住了冯三娘的脸,这个女人,太美了!

陈孤猛地伸出手,出其不意地搂住了冯三娘的细腰,五根手指头如同着了火般隔着冯三娘腰上的罗衣轻轻揉摸着,他立即感觉到了一丝剧烈的颤动——他的手在抖,冯三娘的身子也在抖。

冯三娘捏着酒杯的玉手倏然一紧,她脸上淡然自若的妩媚笑容在顷刻间被陈孤的一只手搓的粉碎,她仰头怒视着陈孤,意思再明显不过:放开!

陈孤却视而不见,他醉了,真的醉了,他突然觉得那披洒在河面上的月光显得有些昏黄,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但他又不想理会,他只是握的更紧了……

很软,滑滑的,忍不住向下方、向更深处摸去!

浅酒疏月红裙倚,人行船住韶光浓。两岸灯火无人收,醉把三娘作仙琼。

冯三娘一时间懵住了,陈孤的手居然愈发肆无忌惮往她的小腹和大腿内侧摸去,虽然隔着罗衣亵裤,但陈孤因为喝了酒而变得滚烫的掌心,竟使得她的腹沟以及更远的桃源玉户处也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温热。

冯三娘强作镇定的又倒了一杯酒递到了陈孤的唇边,仿佛是一杯冒着毒药味的琼浆玉液。二十多年间,何曾有男人在她身上这般抚摸调戏!

“再不停下,我会杀了你!”冯三娘恶狠狠地低喝道。

陈孤只觉得自己的手很舒服,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他还想更进一步,更舒服一些……但冯三娘在他耳旁呵气如兰般的怒喝,还是将他惊得一愣。

“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陈孤想不明白,兀自笑得开怀,他一面喝下了冯三娘递来的酒,一面看着冯三娘那张因为愤怒而变得嫣红的脸庞,情不自禁地细声喃道:“三娘,你好美……我喜欢……喜欢你……”

断断续续的话语说完,大概是从陈孤嘴里喷出去的酒气有了醉人的作用,冯三娘的表情霎时凝固住了,她甚至忽略了陈孤的手指已经贴着罗衣覆住了她的腹沟。

“他……他……放肆……”

冯三娘的心彻底乱了,这片刻功夫,不仅女儿家的羞人处受到了他的欺辱,他竟还口出这等荒唐之言。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普通人,凭什么这般做、这般说?

方寸尽失的冯三娘下意识地想起了‘白眉道姑’——但她的师父还在峨眉山,现在帮不了她。不过!没事!她还有一对鸳鸯刺,伴随了她将近二十年的鸳鸯刺,她可以用这对鸳鸯刺去杀了陈孤。是的!只要陈孤死了,没人会知道陈孤对她的欺辱,她冯三娘还是冯三娘,妩媚温柔,侠义待人,却还没有男人可以征服她……

冯三娘再顾不得什么刺杀福州知州的事了,立即摸出了一把鸳鸯刺……

千钧一发之际,丁胖子在不知觉中已经将游船划得更远了,距离福州知州所在的画舫已不足两丈远,最关键的是,丁胖子还在加速,他那两膀子力气使得游船动的更快了!

“尔等何人!快停住船……”画舫两旁‘护卫船’上的一个长脸衙役连声喝道。

‘噗……’!

一道羽箭先于冯三娘的鸳鸯刺,猛地从陈孤耳旁响彻而过,裹着肃杀之气,穿过欢快绰约的夜色,狠狠地扎进了那长脸衙役的脑门——血仿佛炸了开,伍达通他们已经从船舱内冲了出来!

陈孤只觉耳旁似有金戈铁马之乐响起,有点莫名其妙!又愣愣地抬起头,那一轮缺月已经彻底被乌云遮住了,夜……更黑了!

———

“三娘?”

伍达通刚从船舱内冲出来,立即注意到了陈孤和冯三娘之间的‘暧昧’。

冯三娘被伍达通唤得一愣,慌忙丢开另一只手上的酒杯,顺着后背一滑,猛地将陈孤的咸猪手拧开……

“疼……疼……”

霎时间,陈孤也不看天上的乌云蔽月了,纵然酒醉,也禁不住左手手腕被冯三娘拧了个三百六十度。

冯三娘再看向伍达通,伍达通已经和关长青、王兴,手持跳蹬弩,从陈孤和冯三娘的身边蹿过,纷纷纵身一跃——伍达通和关长青直接跳到了福州知州陈绛所在的画舫上。那画舫上摇橹的船夫眼见有歹徒持兵作乱,心下慌张,立即跳进水里逃了。至于看起来老迈不堪的王兴,竟也是迅捷灵敏地跳到了其中的一条‘护卫船’上,并且用手中的跳蹬弩当即射杀了一名衙役。

冯三娘不由得一愣,手中的鸳鸯刺也愣住了……似乎眼下并非是处置陈孤的时候。

“女侠,放手啊……”

陈孤晃了晃脑袋,顶着一对醉眼干嚎道。

恰好这时,丁胖子也从船尾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疑惑道:“三娘子,怎么了?”

冯三娘脸上一羞,总不能明说陈孤方才欺辱了自己,心念一转,脱口愤恨道:“将他照顾好,我要杀了他!”

话音落下,冯三娘便松开拧住陈孤手腕的玉手,又从左腿侧的罗裤下拔出另一把鸳鸯刺,轻喝一声,左右鸳鸯刺于空中一转,飞也似地紧随伍达通等人的身子跃到了一条‘护卫船’上,旋即挥舞着鸳鸯刺……此情此景,哪还有半分方才被陈孤窃玉偷香时的纠结。

果然,不愧是侠女!

丁胖子将被冯三娘丢开的陈孤一膀子搂在了怀里,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究竟是照顾好他?还是杀了他?倒是说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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