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冰雪消融,正冷得紧,仍然需要穿厚实的衣服才能抵御春寒。
一片稀疏的林子里,陈让却穿着身不合季节的短衣短裤在雪水中跋涉,冻得脸色铁青。头顶光秃秃的树枝上融化的残雪滴在他的光膀子上,让他不住地打哆嗦。但是,挨这份冻却不是他的本意,他早过了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龄,也不是受虐狂。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仍然对突然遭遇的诡异严寒感到疑惑不解。
几个钟头前,独自跋涉登山的陈让钻进一颗大树的树洞,躲避突袭而至的夏季暴雨。他非常确定,他进树洞时绝对是夏天没错,葱郁的树林和火一样的太阳都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等大雨停歇,他从树洞里钻出来,却发现季节到了初春,树枝上的积雪正簌簌地化成寒意沁人的雪水,直往他脖子里钻。这让他在原地呆立了好几分钟,他琢磨着是不是遭遇了局部降温、冰雹天气等各种可能,却没有一种能够对上眼前夏天突然变冬天的现象。
最后,严寒迫使他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下去,希望能够在热量耗尽之前走出这片变得陌生而寒冷的树林,找到有人住的地方。
不管事情多么诡异,陈让知道自己绝不能够呆在原地。以他单薄的衣衫和薄薄的脂肪层,呆在化雪时的低温中,很快就会因为热量耗尽冻死掉。
日头偏西,衣裤被雪水和污泥湿透的陈让,终于钻出了这片遍布严寒和泥沼的林地。当他抬头远远望见前方山头升起的缕缕炊烟,以他处变不惊的性子,也不免有些激动起来。他似乎看到自己换上了暖和舒适的羽绒服,围坐在篝火堆旁取暖,有淳朴热情的山间农民正递给自己一杯滚烫的姜开水。
于是,陈让加快步伐,往炊烟处小跑过去。
眼前是一个依山而建的村子,村子里大部分是石头房子,只有靠近山腰处有几座木质青瓦房,粗大的木头柱子没有任何装饰,风格粗陋而原始。
“没想到大山里还有这样原始的居民。”陈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随着他往村子那边接近,他发现村子周围还有石头垒成的围墙和高高的碉楼,碉楼上有几个穿着兽皮的粗犷汉子持着弓箭放哨。
“这些村民们胆儿可真肥,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将这些管制器械拿在手中,也不怕刑事拘留。”陈让一边这样想,脚步却没有停下。从小在和平年代长大的他失去了对危险的警惕性,他没想过会有人无缘无故就对着他放箭。
老远处,陈让向楼上的几个男人挥手,高声喊道:“喂,楼上的大哥们,我是迷路的……”
“嗖嗖。”
两根黑色羽箭钉在陈让脚前的雪地上,鲜明地表明了村里人的态度——生人勿近。羽箭溅起的雪花落在陈让裸露的小腿上,吓得陈让猛地往后一跳。他心头乱跳,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敢放箭。要是刚刚那两箭力道再大一些的话,只怕就插到了他身上。
“喂喂喂,各位大哥,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在山里迷路了,不知怎么还从夏天变成了冬天。你们看我都快要冻死了,能不能让我进去烤烤火暖暖身子,我给钱住店行不……”
尽管对方态度恶劣,但陈让还是又叫又跳,尽最大的努力喊话让对方放自己进去。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要是对方不让他进去,以他单薄的衣衫,外面天寒地冻的,十有八九会冻死。
陈让把嘴巴都喊干了,碉楼上的人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有些沮丧地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体,考虑是不是要找点干柴生堆火,看能不能熬过一晚上。
就在时候,紧闭的原木门打开了。一队七八个穿着兽皮袄子,手持长矛和利剑的彪形大汉从门里涌出来,将陈让团团围住并上前搜身,而后将他双手捆住押进村子。陈让任由他们行动,没有反抗。他明白以他穿的短衣短裤,留在外面绝对会被冻死,但沦为阶下囚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死。
路上,一大堆穿得毛滚滚的半大小子嘻哈哈地跟在押送队伍周围,不时有胆大的家伙上前踹陈让一脚,打上几拳。这些半大孩子一个个长得结实粗壮,力气大得出奇,陈让被打翻到地上好几次,非常狼狈。
陈让一声不吭,默默忍住痛楚。长时间的徒步跋涉与格斗锻炼让他体格健壮,还承受得住这些打击。他四下里观察着,石头垒成的房屋简陋粗糙,民风彪悍凶猛,也没有现代公共设施。
周围生活环境的落后,让陈让有一种走进原始部落的感觉。
这些人使用的语言似乎是我国僻远地带的某种方言,陈让要认真地去听才能够勉强听懂几个词语。
“弱鸡。”
“棒棒柴……不白毛。”
“幽魂,附体……”
“宰了。”
看着周围人看他像看牲口一样的眼神,陈让心里有些发毛。用这种眼神看他,意味着他在这些人眼中和牲口没有多大的区别,这是对其性命的漠视,指不定就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半山腰的木头房子里,陈让见到了部落的首领秦臻。出乎陈让意料的是,这位首领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野蛮粗鲁。
这位首领外表上看是个中年男人,约莫一米八的个头,身材匀称,没有夸张到爆炸的肌肉,穿一身棕色的粗麻衣服。黑色的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在头顶挽成个发髻,用一条麻绳扎住,显得一丝不苟。五官还算柔和,有历经世事的沧桑;眼神不凶悍,反而显得很温和,有一种古代大学者的气质。
“你是哪一部的,从未见过?”
一场必然的审问在秦臻和陈让之间进行开来。
作为阶下囚,陈让生死捏在别人手里,而他也没啥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有隐瞒,对方问到什么就答什么。
同时,他也从首领秦臻那里了解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秦臻告诉他,这个方天地叫无间界,天地元气狂暴,多凶兽异族,常有幽冥鬼跨界侵袭杀戮,是故这里的人族天灾兵祸绵延,血染大荒,生存多艰。
为了繁衍生息,血脉延续,人族先辈创战诀,修己身,猎凶兽,以天地为养;又于狭路相逢时,战异族,屠幽冥,祭图腾,立人族魂。
而秦臻所在的“玄”部落,就是这样一个扎根荒野的部落,时刻面临一个叫做“白毛民”的异族的威胁,每年都有不少族人丧生于其口牙沦为食物。
这个世界的血腥残暴,令陈让心头冒凉气。他本以为只是到了地球上某个原始部落,哪知道是一个如此野蛮的世界。
按秦臻部首的描述,只怕出了部落范围,他不知会落入哪头凶兽的腹中,或者是被幽冥鬼屠戮。要保住小命,还得先留在部落以作今后的打算。
“还请部首收留。”陈让恭恭敬敬地向秦臻请求道。
“小子,部落凭什么收留你?”
“是啊,你会什么?入了元力期么?”
“来来来,看看你什么实力。”
秦臻还没开口,一群战士就起哄了,提出要测试陈让的实力。
一位高大的部落战士给陈让松绑,而后脱掉兽皮,露出一身壮实的肌肉。他随意地站在屋子中央,也不摆架子,蔑视地向陈让招招手。
陈让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先活动了一下被捆得有些发麻的手腕。他小心翼翼地绕着对方转圈,转到对方后背时发现对方居然没有转身。
这陈让心头有些不爽:“好歹我也是个二十五六的大男人,还苦练散手七八年不间断,太藐视人了,给你点厉害瞧瞧。
陈让猛地蹿了出去,像一头敏捷的豹子,一记直拳借着冲势猛地击向对方脊柱中央。他感受到拳头触碰到对方的肌肤,心头暗喜:“看你猖狂!”
这念头刚起,陈让就觉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到一块坚韧的皮革上,而后一股大力从拳头上涌来,瞬间将他掀翻三四米,一屁股坐在地上。
“弱!”对方捡起地上的衣服,看也没看陈让一眼退回人群。
“我来我来!”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跳出来。陈让一拳打在对方胸膛上,然后又被掀翻在地。他非常不服气,自己好歹也能举起两百多斤重的东西,怎么会打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
他爬起,又要打。哪知毛头小子却不愿意同他打:“你连元力都没练出来吧,还是算了。虎子,你给他打。
一个五六岁的儿童跳出来,结果三拳两脚就把陈让打趴了,还稚声稚气地评价道:“像只鸡。”
满堂哄笑,陈让涨得满脸通红。
“小子,你还会什么,会草药吗?”
“会打青铜器吗?”
“会织布吗?”
陈让只好羞愧地摇头,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会上网、会做饭、会写字,但哪里会这些。
“那你得好好想想,你还会什么,不然凭什么收留你,部落里可不养闲人的。”
正在陈让苦苦思索自己还会点啥的时候,一个稚气的小女孩声音响起,重复了刚才的话:“是呀是呀,你得好好想想,你还会什么,不然凭什么收留你,部落里可不养闲人的。”
陈让循着声音看去,发现一个小女孩站在首领秦臻的身畔,抓着秦臻的衣角,正好奇地望着他。
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包裹在厚厚的毛皮中,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看到这个孩子,陈让不知怎么地想起小时候帮忙带侄女的经历,阴差阳错之间脱口而出:“我还会带孩子,讲故事。”
“什么是带孩子,讲故事?”秦臻问道。
“就是帮忙看小孩,给孩子们讲有意思的事。”
“小孩子问题非常非常多也行?”
“没有问题。”只要能留下,小孩问题多不算事,讲几个故事哄哄就好了。
“那这个小孩交给你看管,可以吧?”秦臻指了指自己身畔的小女孩,有些急切地问道。
“可以。”陈让松了一口气。
“不准反悔,否者逐出部落。”秦臻接着道,他似乎生怕秦臻反悔的样子。
“不反悔。”
秦臻猛地上前两步,用力锤打陈让的肩膀,将他锤趴在地上:“好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