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打开机房的格栅灯，白色的灯光下，短发女孩脸色同样煞白，她长得有些像欧洲人，额头十分光滑，眉弓与眼睛靠得比较近，眼窝也略深，笔直的鼻梁，脸颊不像东方人那么圆润，还有金色与黑色相间的短发。
短发女孩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电脑主机，在机房里走来走去，林小树打开超级计算机的电源，把手机插在连接终端的插口上，手机的顿时变得滚烫。林小树不断翻找与“玻璃”有关的数据，然而超级计算机内研发产品仅用编号表示，无法利用“搜索”功能，只能一项项的查找。虽然林小树的大脑具有超强的功能，然而手机运转速度太慢，半个小时过去毫无进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短发女孩厌倦了这些无聊的机器，取出手机给朋友发短信聊天。林小树也很焦急，按照这样的速度即使几天几夜也查不完。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怎么办？”他想到利用十一位的编码排列规则。所有的编码不会无序排列，必然按照一定的规律以方便查找和记录。
周希希作为开发部的头头，所有的编码应该由他编制，按照什么顺序编呢？每个人的习惯不同。林小树的脑海中不断出现有关周希希的回忆，由于三年间林小树很少与周希希打交道，所以回忆像支离破碎的碎片，除了每段回忆中都有周希希叼着烟卷的画面之外。林小树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包从练歌房带走的周希希的香烟，他之前刚从香烟上采集到周希希的指纹。
林小树拿着红色的烟盒翻看着，周希希喜欢抽这种牌子的香烟，几乎从未换过，除了“禁止吸烟”的广告之外，没有特别之处。林小树注意到烟盒上也有条形码，大脑立刻将公司产品研发的编码与之比对，结果当然不会与烟盒的编码一致。但是条形码却提醒了林小树，研发与生产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他脑中浮现出一万套财务软件的序列号，通过手机输入到超级计算机中，很快找到与之相关的研发编码。产品序列号与研发编码进行比对，找到一些规律，开头三位数可以肯定代表研发时间，之后的三位数字可能代表研发产品在财务系统中的编号，因为林小树在后勤部时学过，公司的财物制度规定每个部门有各自的两位数财务代码，最后五位也是最关键的五个数字好像随机生成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正当林小树对最后五位数字展开一轮又一轮的拆解时，短发女孩走过来，问林小树：“找我办事的人可没说这么长时间？”
“快了。”
“什么快了？一帮朋友等我呢。你不走，我可走了。”
短发女孩一边甩着胸口的门禁卡，一边走到机房门口找开门的控制闸。林小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翻看挂在脖子上的门禁卡，正巧有五个数字。林小树想了想，从手机里调出周希希上午在机房门口的监控画面，通过超级计算机的帮助还原了周希希门禁卡上的五个数字为“１２５３８”。
林小树在研发资料的文件夹内输入这五个数字，很快出现十余个子目录。林小树按照时间顺序次第打开，惊喜的发现这些文件夹里记录有公司开发部曾经研发过的产品，而且全部是部门的研发重点。林小树立刻打开最近的一个文件夹，编码上的时间显示为八个月之前。
短暂的惊喜很快被失望的替代，这个文件夹里的研发产品与智力开发有关，没有提到任何“玻璃”的相关名词。听童宁生提过，美国实验室去年刚刚研发出“集数玻璃”，假设先锋科技窃取了这项技术，应该不会早于这个时间。林小树赶紧打开其他的文件夹查看，仍旧没有任何发现。时间接近凌晨一点三十分，根据林小树前天对大楼安保系统的观察，两点钟左右大厦保安会巡查整幢大厦。
林小树只有暂时把最后一个文件夹的资料拷贝到手机的存储卡。数据非常庞大，几分钟过去数据传输条才提示进行到百分之一，林小树考虑干脆把资料全部拷贝下来再走。这项产品虽不如“集数玻璃”那么先进，但也符合陈昭泉“重磅炸弹”的需求，以陈昭泉的为人不会错过这样的“好东西”。
林小树还在考虑怎么把这件窃取的研发资料亲手交到陈昭泉手里，忽然机房的门开了，短发女孩终于找到打开机房门的开关。林小树看看时间，离两点还有五分钟，他赶紧从超级计算机的插槽内拔出手机，调出软件关闭大厦的保安系统。
此时短发女孩刚刚走到实验室门口，再早三秒钟，她的影像便会传到楼下的监控器内。林小树给女孩发去一个短信，让她在电梯口不要动，随后他迅速关闭主机，断开电源，离开之前才关掉了所有的格栅灯。经过机房外的走廊，林小树还不忘将身体腾在半空取走装在阴角线上的乳白色监视器。
林小树来到电梯口，发现二号电梯正高速向楼下而去，时间指向凌晨一点五十五分，不出意外几分钟后楼下的三四名保安会从控制室离开，两个一组乘坐大厦的电梯前往每个楼层巡逻。女孩儿此刻下去万一遇上被保安盘问怎么办？她虽然胆子很大，但不是公司的人，怎么向保安解释进入公司的目的？还有那张伪造的门禁卡，一旦被发现，林小树必然会被短发女孩咬出来。
林小树皱着眉，眼看电梯快到三楼，他想起前两天和乔怡然困在电梯里的情景，也只能这么办了。他集中意识利用磁场侵入了这部电梯的电力系统，大厦的电梯十分先进，为保证安全遇到电力干扰或不足的情况，会立刻将电梯刹停，直到电力恢复正常。
电梯内的短发女孩忽然觉得脚下一沉，不由自主的张嘴吐了口气，电梯嘎然停在二楼与三楼之间的地方。这时林小树已经乘坐另外一部电梯来到三楼，双手死死顶住电梯厢的两扇门板，然后向两边用力，慢慢的电梯厢门张开一道缝，林小树的双手伸进去，不怎么费力便把电梯门打开，短发女孩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呆呆的望着他，还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林小树拉短发女孩儿进入四号电梯，先到八楼业务二部办公室。短发女孩从始至终诧异的望着他，而他却自顾自的拿出手机恢复了大厦的监控系统。走去电梯间的路上，林小树还故意搂着短发女孩的肩膀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冷面的短发女孩懵然不解其意，却也没有躲闪。
时间刚到凌晨两点，楼下的四名保安走出控制室，当晚的值班班长忽然叫道：“二号电梯怎么搞卡在二楼和三楼之间？你们快去看看。”
保安们连忙跑去电梯间，乘坐一号电梯来到三楼。控制室内的值班班长，见停在一楼的四号电梯内走出一男一女的年轻人，十分暧昧的相互依偎，彼此说着悄悄话。他摇摇头，不禁感慨道：“这么晚还来公司瞎搞，现在的年轻人啊！”
林小树与短发女孩一直走到“先锋科技大厦”对面的街上才分开，他们互相对视，林小树点头表示感谢，短发女孩则带着某种欣赏崇拜的目光。“我叫菲儿，你呢？”短发女孩的口气也不像最初那么冷漠。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林小树挤挤眼睛，转身在城市空寂的道路上狂奔，他希望永不再见……
春节前第三天，休息半个小时之后，刚苏醒的林小树躺在床上随意翻看从“先锋科技”拿到的最新研发项目百分之二的数据。这些数据不过项目立项的概述和一些文本资料，由于文字文本的储存量极小，所以才最先拷贝到林小树的手机储存卡上。根据项目概述，公司八个月前启动一项旨在提高人脑智水平力的芯片研发项目，类似的研究和论文网络上到处可以查到，也有很多公司在做，提高人的智力水平无外乎两种方式，芯片植入或药物提升，先锋科技的研发没什么新意。
上午八点多，林小树刚走进业务部二部的办公室，组长高晖指指聂天豪的办公室，大声说道：“聂部长有请。”
林小树估计昨天晚上和短发女孩来公司的事情被保安部拍到，通知了聂天豪。他眨眨眼，装傻充愣的问道：“高主任，什么事？”
高晖咂咂嘴，说道：“赶紧去，好事儿。”
林小树猜到高晖故意逗他，聂天豪和他之间什么关系？好事能轮得到他？进去以后少不得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林小树想一会儿让他骂，最好连着乔怡然一块儿骂，借聂天豪的嘴告诉陈昭泉，他对乔怡然再也没有那种感觉。
可惜林小树判断错了，聂天豪坐在宽大的靠背椅上，见他进来非但没骂，还难得哈哈大笑。“******，终于开窍了，啊？”聂天豪边说边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林小树有点纳闷，聂天豪什么意思？哪儿开窍了？正想着呢，聂天豪扔给他一支雪茄。林小树更糊涂了，连组长高晖也很少能享受抽雪茄的待遇，他手里攥着雪茄，不会也不想抽。
“保安部这帮傻＊一大早来二报，我以为天塌下来的事儿，原来你他妈带个妞来办公室胡搞！有意思，像我聂公子的风格。”聂天豪夹着雪茄烟的大手不停指点道。
林小树听聂天豪欣赏的口吻似乎夸奖一位好色的同道，连过去在林小树面前直呼“老子，老子的”也不见了。“聂部长，还有什么事？”林小树对于这样的认同自然感到羞愧，不想他再延伸下去。
“过去这些事你他妈办不了，现在没问题。晚上公司请‘诺磐’的几个小头头，你和高晖一块儿去。记得催催款子，告诉他们两天以后公司放假，不把钱汇过来，小心老子亲自上门讨债。”聂天豪转眼之间似乎把林小树变成了自己人，“同流合污”这个词还真形容的不错。
“好的，聂部长。”林小树起身准备出去，怎么说也在聂天豪的手下，公事上不好违抗。
“小妞不错。”聂天豪最后还不忘在林小树身后讪笑。
林小树回到大办公室，高晖又找他过去，交代他晚上的宴请必须陪好“诺磐公司”的财务部主管阮安君，林小树估计聂天豪找他谈话之前已经和高晖沟通过，否则高晖怎么会说“好事儿”呢？好不好的，林小树心里清楚。古人云“福祸相依”，躲过保安部和聂天豪的怀疑应该算福，可他和聂天豪走到一块儿却吉凶难料。
高晖对林小树的态度也因为聂天豪而有所转变，过去林小树向他说去哪儿去哪儿，高晖总疑神疑鬼，今天却一反常态，高晖只说“去吧”，连头也没抬。他在公司混迹多年，难道还不懂看老板的脸色下菜吗？
林小树离开公司直接去了一条街外的金源大厦。陈昭泉得知林小树侵入机房后没有拿到有关“玻璃”研发的资料，却仍旧泰然的笑道：“拿不到也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合作机会。”
林小树断然拒绝道：“我不会再替你办任何事，哪怕你把我的秘密说出去，随便你怎么处置……”
“你有什么秘密？哦，对了，你今天夜里偷偷溜进先锋科技的实验室了，不知道梁旻瑜和警方看到这段录像会怎么想？”陈昭泉仍旧从包里取出超极本，打开一段视频，斜放在办公桌正对林小树的方向。
画面有些抖动，视角却始终跟随林小树，从背影到正面的特写，还有他低声的安慰短发女孩儿，让她不要紧张……林小树从拍摄视角不难猜到摄像机装在短发女孩身上。林小树以为屏蔽了“先锋科技大厦”的监控系统便万无一失，没有证据留下，谁知百密一疏，把柄仍旧落在陈昭泉的手里。这个混蛋假设把阴险的手段放在正道上，或许与林小树的智力水平也不相上下。
林小树再也遏制不住愤怒，他绕过办公桌一把揪住陈昭泉的衣领，眼前的漂亮男人却丝毫没有恐惧，依旧带着往日的笑容。林小树十分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力量足以把陈昭泉从椅子上提起来轻松扔出窗外。他从紧咬的牙缝里一字一顿的吐出一句话：“你他妈太卑鄙了！把我逼急了，不怕我把你扔出去吗？”
陈昭泉仍旧带着自信的微笑，似乎被揪住衣领的人是林小树而不是他。他镇定自若的说道：“你不会，你太重感情了。你有爱你的父母，有你爱的女人，还有理想……把我扔下去，你所牵挂的一切都会立即消失。想想你在乡下的父母，失去你家中唯一的独生子，他们还有勇气活下去吗？乔怡然呢？你真的舍得放弃她？任由她被聂公子蹂躏？我听说聂公子有个怪癖，最喜欢拿鞭子折磨女人……”
林小树揪住陈昭泉衣领的手渐渐松开，陈昭泉的每句话都在他的心口敲下一颗无法拔除的铁钉。一个有责任的男人从来不为自己活着，他可以选择逃亡或死亡，可以承受一切预知或未知的痛苦，但是他的父母呢？还有乔怡然……
陈昭泉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浅蓝色的玻璃幕墙前稍稍整理了一下被林小树扯皱的西服，不远处的“先锋科技大厦”二十八楼，仍旧像谜一样从视线中消失。
“你还想要什么？”林小树站在陈昭泉身后，像一只拔掉利爪和锐齿的雄狮，唯一能做的只有愤怒。
“看到你们公司那幢大厦吗？为什么梁旻瑜的办公室好像消失了？”陈昭泉的手撑在办公室靠窗的木质扶手上，他身体前倾痴迷的望着远处。
“我不太懂。”林小树早已发现这个秘密，他隐约猜到陈昭泉从哪里得知“先锋科技”在研发与“玻璃”相关的产品。
“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陈昭泉一直盯着先锋科技大厦，似乎连魂魄也被这幢大厦吸走，连林小树离开办公室也没有察觉。
林小树漫无目的的走在街头，后天放假，他还在考虑回不回家过春节。往年不管混的多差，他也会回去，陪父母吃顿饭，和小时候的玩伴们喝喝酒、唱唱歌，叙叙旧。他还会去爷爷奶奶的坟头烧点纸钱，虽然老人们已不在，但幼年时被他们搀着手走在田间地头玩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人在浮躁的社会里行走，每每在田地空寂的坟前才会思考活着的意义。过去三年，林小树总会在大年三十的傍晚坐在坟前，一边给爷爷奶奶烧纸，一边默念乔怡然的好处，祈盼有天能牵着她的手到老人们的坟头给他们看看。可惜美好的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林小树的眼前浮现出爷爷奶奶沧桑慈祥的脸，瞬间涌出的两行热泪被突来的北风吹走，去到那个叫“家”的地方。
谁也想不到一个人拥有超能力会变得那么痛苦，曾经偶尔做过类似梦的林小树也想不到。他以为拥有超能力便能洞悉乔怡然的想法，满足她的所有愿望赢得她的芳心，然而梦与现实的差距在于：梦中的乔怡然完美无瑕她的愿望总与物质无关；现实中的她首先必须作为一个人存在，必须先活着，且为活着适应这个社会，活着的同时偶尔还会被物质的欲望驱赶满足小小的虚荣。
试问林小树如何满足她的物欲？利用超能力获取金钱？林小树不会为追求乔怡然而这么做，否则怎么会受制于陈昭泉？即使遭到要挟，为什么不制造一场天衣无缝的事故处之而后快？推理下去，当林小树发现杀人如此容易如此便捷的达到目的，遇到下一个棘手的问题呢？比如聂天豪？除掉他之后追求乔怡然岂不是没有了障碍？再下一次呢？设想乔怡然同意和林小树交往直到谈婚论嫁的阶段，按照现实情况她的父母必然让林小树买了房才同意婚事，以林小树目前和将来的收入恐怕连厕所也买不起，怎么办？抢劫运钞车还是银行？又或者某个为富不仁有钱的混蛋？他们反抗怎么办？杀了他们？善与恶的抉择往往就在一线之间。也许还有不杀人达到目的的方式，但仔细想想，邪恶总会一点点放大，当罪恶没有受到惩罚或根本没有力量能够阻止的时候，杀人仅仅是时间问题。
上天总是很公平的，一个缺乏正义感，是非观念淡薄的人，绝无获得超能力的可能，正如漫画中的那些超级英雄。假设超能力被无法压制内心邪恶的人所掌控，强大的力量会让他变成一个毁灭世界的魔鬼。林小树至少现在还没有成为魔鬼的可能，然而在陈昭泉的逼迫下很难预料最后的结果，“欲望”和“复仇”的信念一旦根深蒂固，连天使也会变成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