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格将桌子搬进来,接着又把几把椅子也都放好位置,这才松了口气。师部从三号高地撤下来,现在驻扎在东线,所以好多东西也要搬过来。
“东线确实不好守,也难为那个第四师了。”
阿加莎似乎没注意到副官的辛苦,立马便坐到刚放好的椅子上,说道。革命师昨天击溃了莫里的第四师,残部北撤,但没想到在军部援军到来前,无畏师突然发动袭击,偷袭了留守三号高地的部队,一举将这一重要位置抢夺回来。这样一来,反而是阿加莎他们亏了。
“太依赖情报了……”
她如今正看着军部送过来的侦查资料,平平无奇并没有任何突破,前段时间那详细的布置图因为要进攻东线,迟迟没利用上,也不知道现在还靠不靠谱。
“对了,西线有什么进展吗?”
这是在问中央军的消息。
“那边还是老样子。”副师长萨莫拉一进门,便听大校在问,顺口就回答了。刚从军部回来,正好了解友军的战况。
阿加莎将资料放下,皱眉说道:“看来要打破僵局,只能看我们这边了。”
“如果没丢三号高地,其实对我们相当有利,当时真应该直接进攻中军。”
这是后话,现在抱怨也没用,虽说是林克下的决定,但所有人也没反对,怪不了他。
“对了,军长说最近这段时间尽量避开与莫里的大规模交锋,加强防御。”
“嗯?让我们防守?”阿加莎没想到是这个命令。
“现在不应该夺回三号高地吗?”她继续追问。
副师长先坐下,喝了口水,才续道:“我也问过了,但军长说先等几天,等军部拿出方案来再决定进攻哪里。”
阿加莎原本还很淡定,但这话让她心里一惊。以林克的习惯,不都是把制定进攻的方案交给她来做吗,头一次听说他要亲自整理出一份方案来。
难以置信。
“大校,你也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吧,”副师长笑道,“虽然大家都知道军长大人不擅战事,不过军部的参谋官可不是吃素的。”
“而且长官也说了,到时候还是需要你的意见。”
阿加莎没敢放肆的露出得意的表情,只是点点头,埋头看资料,萨莫拉看不清她的表情,所以不知道女子嘴角轻微地翘了起来。
黑夜的宫墙内依然灯火通明,魔法灯悬挂下,索萨望着墙内,偶尔漏出一点声音,能听出说话者的愉悦,此时旁边和他聊天的侍卫已经离开,他再找不到人说话。
不时有贵族三三两两离开,却没有等到公主出来。
月色淡薄地涂抹在宫墙上,显露出冷意来。风渐停息,宫里的树叶不再沙沙作响。菲利斯皇城倒是将魔法灯布置得满满,所以夜降以后也没有留下多少黑暗之处。否则索萨光是呆在这样的环境里就能感受到山里侦查时的恐怖。
或许宫里更可怕。
他盯向门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立即向前跨出一步,往里看去,尽管都是侍女服,但索萨还是一眼就认出菲尔来,她慢慢走出门,四处打量一番之后,便发现等在墙边的少尉。
“公主人呢?”没有看到公主出来。
菲尔却没回答,而是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急切地说道:“你知道吗?艾琳要嫁给那个菲利斯的二皇子!”
这话说得既焦虑又谨慎,焦虑是她真的关心那个叫她姐姐的少女,谨慎是因为这是菲利斯皇宫,她不敢表露出对菲利斯二皇子的不敬。
索萨透过月光,看到女子眼中流露出的怜悯,也叹了口气:“我也才知道……”
他看向女子,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公主的命运是他无法影响的,但面前的女子却决不能遭到这样对待。他回握住女子略冷的手,说道:“不要难过了,多陪公主聊聊吧,她肯定将一切都压在心里。”
菲尔点点头,侧脸下有一行清泪。
“你不知道,今天的晚会上,那个二皇子真是太过分了……”她正准备将晚会发生的事情说与索萨听,背后的声音却打断了她。
“菲尔姐姐,我们回去吧。”冷静地声音从身后传来,双瞳毫无波澜,白皙的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月白色的裙飘然而至,公主一瞬间便越过对话的两人,头也不回地对菲尔说道。
即使侍女在侧,或许是自己心境的原因,看过去,公主的背影透露出孤独。直到登上马车,两人还立在原地,默默无言。
“艾琳……”菲尔略带哭腔地喃喃道,她赶紧追上公主,快步上了马车。
哎,不处在那样的位置上,根本体会不了那样的悲伤,立在原地的索萨唯有同情,他快步上马,跟着马车走出宫门。
哒哒的马蹄声在宫墙之间回荡。
回去之后索萨才知道晚会上发生的事情。
以菲尔的话来说,二皇子就是个流氓,他仗着自己混迹风月场所的经验,欺负公主年轻,话语间总是用****的眼神看着公主,还时不时借着递东西的机会动手动脚,也亏得公主忍耐得住,才没使宴会不欢而散。
菲尔当时就站在艾琳身后,她在军队里待的时间长,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差点没忍住上前动手,但对方皇子的身份却让自己无可奈何,以往在军队里还可以用魔法教育那些无礼之徒,现在却……看着比自己年纪小许多的少女强颜欢笑地应对邻国的贵族,还要忍耐皇子的无礼调戏,最可悲的是,这个流氓一样的人物竟然要在不久之后成为少女的丈夫,菲尔当时很惊讶,艾琳居然能压抑自己的愤怒,从头到尾维持了莫里公主的尊严。
“菲尔,公主在马车上没事吧?”索萨很难想象一位年轻女子遇到这种情况时,会不会崩溃。
但女魔法师摇了摇头,悲哀的说道:“公主她要哭出来还好,但路上一句话也不说,表情也没有,简直就像……哎。”
简直就如同人偶一般,失去了灵魂。
菲尔还有一些话没说出口,她觉得公主眼睛里透露出死气。
在马车上的时候,自己唤着看向窗外失神的少女,扭过头来的一瞬间,菲尔感觉她仿佛在用看死人的眼睛看着自己,让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或许只是错觉罢了,接着便化为无限的哀伤。菲尔抱住她,少女一动不动,仿佛连体温也失去了。
“哎……”
索萨和菲尔对视了一眼,竟同时叹道。
次日早晨,菲利斯二皇子克里奇·坎德拉便跑到莫里大使馆找艾琳,索萨到门口迎接时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重的香水味。
“艾琳公主在吗?”
皇子虽然是亲口询问,却根本没看索萨一眼,也没等他回答,便冲着刚走出屋的艾琳走去。
索萨注意到公主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舒缓开,随即便和菲利斯二皇子聊起来,说话间的一颦一笑都惹人怜爱,完全看不出内心里半点难过。
索萨自认做不到。
聊了一会儿,艾琳看向这边,和二皇子一起走过来,索萨赶紧站直腰板。
“少尉,二皇子殿下说带我去游览一番米纳城,你准备下马车吧。”艾琳轻轻说道,面带微笑,眼眯得和弯月一般,看不见瞳孔。
索萨当然要听公主的命令,他只好无奈的去安排马车,途中遇到菲尔,赶紧把事情和女子说明,认真吩咐道:“一会儿你照顾好公主,别让她受欺负了。”
他说这话时完全忘记了菲尔只是一名初级魔法使,而艾琳公主已经是中级魔法师了。
“我明白的。”
但当索萨准备妥当回来时,却再次碰到了往外走的女法师,令他非常不解。
也许是看出他的困惑,菲尔露出无奈地苦笑说道:“公主殿下吩咐我去买风原石,没让我和她一起。”
“这……”索萨皱了皱眉,总觉得不妥,“就让那个小侍女照顾公主吗?可是据说菲利斯的二皇子剑术还可以,万一他乱来我们都没办法啊。”
“莫里现在全力支援菲利斯王室,他们不可能乱来的,所以昨天虽然过分,却也没有越界。”仿佛是在自我安慰,菲尔向索萨提醒道:“总之你注意点吧,情况一旦不对直接带公主回来。”
索萨点点头,两人交错而过。
不知不觉,少尉觉得他和女魔法师间有了一定的默契,这是在没成为公主护卫队之前,无法想象的事情。
在悲哀且冷淡的事实里他内心有了一丝温暖。
米纳作为都城,虽和米尔特处于同一纬度,但景色却没有那么多变化,因为米尔特是魔法元素交汇之地,因此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可以呈现不同的气候。米纳到四月份,便全是繁花似锦之态,如今公主和克里奇皇子也正漫步在这样一片花海中。
“艾琳,这是菲利斯皇室私人种植的花园,里面收集了各地的奇花异草,想必一定有你喜欢的。”克里奇用温柔的语气向莫里公主介绍。
他应付女子的办法非常多,对于这种从小待在皇宫的公主,虽然不出门,但皇宫里的东西却都见识过,所以才带她来看看这些稀罕物。
老实说,当莫里大皇子以炫耀的语气说这位八公主容貌不亚于芙蕾雅时,他是嗤之以鼻的。芙蕾雅当年盛名一时,他出访莫里之时有幸见过一面,惊为天人,返回后便立即要求父皇向莫里提亲,然而时过境迁,如今佳人已是蒙德克皇后,让他扼腕叹息。
但他还是从混得不错的军营里回来了,因为父皇亲自下令,有意促成这段政治婚姻。
二皇子不得不要承认,这次真是上天眷顾自己。
尽管他天资愚钝,太子之位也早早无缘,自己又一直混迹风月,时常被父皇骂,没想到竟能捡到如此美人!他在晚会上见到的第一眼便确定,修泽奈尔没有夸大,她就楚楚动人地坐在桌前,红莲般的眼睛立马勾了他的魂。
一想到这样的绝色不久之后便是自己床上之物,他就浑身燥热。
但现在却只能谈谈风雅,二皇子非常不习惯。
“这里有月之兰吗?”
是莫里公主最喜欢的花。
“当然有了。”二皇子却想不起在哪里,“艾琳,我们一边走一边看吧,一定会遇到的。”
少女轻轻颔首,拾步前行。
索萨离两人有一段距离,不去听他们的谈话,小侍女——他记得叫伊丽丝——也和他一同,没有靠近。
“公主昨天还好吧?”很少和这个侍女说话,他便只能关切地问公主的情况。
侍女双手交叠,一边看着前方的两人,一边与少尉说道:“公主昨晚睡得早,到没什么不好的。”
这话说得模糊,索萨感到她的谨慎。
“你在担心公主吧。”侍女接着说道,这话直接到索萨都一愣。
于是他只得点头。
“我也很担心她,不过公主说过,莫里和菲利斯之间的关系是不允许他们的二皇子乱来的。”
“但我听说这位二皇子可不是什么好……”
索萨刚要抱怨,却被侍女用眼神制止,她摇摇头看向前面,示意少尉不必多说。
“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只希望公主能好就行了,她实在太累了……”侍女叹气道,眼睛迷离,流露出哀怨。
但也带有敬佩。
大概是索萨看错了,不过这位侍女确实挺奇怪的,看着自家主人被纠缠却不试图阻止,也没有胡搅蛮缠,平静地说出“太累了”这样的话,其实公主这几天休息得挺好的,他倒没看出疲倦来。
整个私家花园非常大,他们走了整整四个小时才走完,期间的花草索萨基本都没见过,他见识浅薄,也不好意思显露出来,便只能看着那位二皇子一边介绍一边离艾琳越来越近。皇子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亮,他几次想牵起少女的手,只是被巧妙躲开罢了。
“殿下,昨晚我没睡好,要不今天就看到这里吧,实在是乏了。”在中午,于花园小亭中用过午餐,艾琳提出告辞,她双眼微沉,一看就是困了。
确实太累了。
“可是艾琳,米纳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现在时候还早……”
“殿下,要不然明天吧。”
二皇子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她想回去,皇子也不再尝试阻止,这样的公主,就和他的那些妹妹一样,顺着性子很容易对付。
总之时间长着呢。
“索萨少尉,从这里走回去的话要多久?”
公主一直称呼索萨的军职,从未改变过,他也依然保持着军人习惯,时刻警惕四周,此刻艾琳突然询问,便立即答道:“公主殿下,大概要一个小时吧。”
“那我们走回去吧,顺便可以看看米纳城。”
“这……”索萨心里一紧,考虑到人多眼杂,便想拒绝,但还未开口,公主仿佛知道他要阻止,打断话语转头对皇子说道:“不过我们都不太熟,二皇子能送我们一程吗?”
这是公主第一次主动邀请,令所有人都意外,索萨愣在原地保持着开口的姿势,而二皇子眼睛一亮头点得如鸡啄食一般,侍女低垂头不知在看什么地方。
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