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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从天堂到地狱

时间的机器飞速运转着,一晃到了1938年的春天。如今的上海滩早已成为了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成立了“大道政府”,意为“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其实,在暗地里却干着“大盗”一样的丑恶行径。他们控制上海经济,实行米粮管制,上海的米价从每担十四元涨到四十二元不等,“抢米风潮”骤然兴起。一些走投无路的饥民不得不铤而走险,成群结队的抢劫米店和运米车。许多抢米现场,出现了独特的“扫米”景观,散落于地的米粒,成了许多人搜寻的目标,他们拿着扫帚在路边仔细清扫,这些米粒就是他们晚上的饭食。日本人还兴建了许多“白面房子”,也就是中国人口中所说的大烟馆,他们千方百计的诱使有钱人吸食“白面”,一旦上了瘾,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诸如此类,就这样,日本人在上海无所不用其极地残酷压榨着中国的经济命脉。

由于各国租界内局势相对稳定,唐吉祥便带着李劲四人,躲到英租界的私人公寓里去居住。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的骨头说,看,这是奴隶!”

这日,闲来无事。李劲正拿着一本田间的诗集,大声的诵读。

“劲哥,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陆七一屁股坐到李劲身边的沙发上,小声的对他说,

“哼!”李劲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声响,懒得搭理他。

“有什么好怕的?就你胆小。”刘勇在不远处听到陆七的话,反驳他,

“读这东西可是要杀头的,小心被人举报了,”陆七胆怯的说,

“怕什么?大丈夫难免一死,总比畏畏缩缩的活着强多了。”王亮接过话茬,粗着嗓子喊,

“你小声点,这年头,还是小心点好。”陆七责备王亮说。

“好消息,好消息。”唐吉祥从外面回来,兴奋的冲着大家喊,

“唐叔,怎么了?”李劲放下手里的诗集,疑惑的问,

“看,重庆方面来信了。”唐吉祥满脸喜悦,把信递给李劲说,

“唐先生敬启。得悉,李劲等四人在你处安歇。弟内心不胜激动,特邀你等众人来重庆一晤,有要事当面相商,望近日即可相会,以解兄弟相思之情,切切。

马尚涛敬上”

李劲接过信来,大声念。

“这个马尚涛,是什么人?”王亮问,

“他是我早年间在英国的同窗,如今在国民政府体育部任体育部部长一职。”唐吉祥解释说,

“体育部部长?找我们干什么?”陆七一听当官的有请,心里很是激动。

“我也不太清楚,”唐吉祥想了想说,

“不管了,反正上海这龙蛇混杂的地方,我也呆腻了,去趟重庆也不错。”王亮这样说,

“我正好想回去看看父母,”刘勇又说,

“好,我们就去趟重庆,唐叔,具体的行程你来安排吧。”李劲同意了。

“嗯,好,我准备准备,咱们明日就起程。”唐吉祥表示赞同。

第二天,唐吉祥、李劲几人坐乘去武汉的火车,又从武汉搭乘渡轮,经过半月左右颠簸,终于辗转抵达了重庆。

一下船。唐吉祥就看见两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路旁,分别从车上下来两个身著中山装的公务人员,走到身边,一边帮着他们提行李,一边很有礼貌的说,“你们一路上辛苦了,马部长让我们来接你们。”

“先去见见马部长吧!”说着,便请他们上车。

车很快到了政府大楼,马尚涛早已等在那里,为唐吉祥开开车门,说,“唐先生,马某在此恭候多时了。”几年的同窗,唐吉祥从未见过马尚涛如此彬彬有礼,在他印象里,此人**气十足是出了名的。现在如此客套,肯定有事相求。

“马部长,客气了,”唐吉祥谦逊的说,

“走,您请,咱们屋里谈。”马尚涛把唐吉祥、李劲等人一个接一个的让进大楼里,自己随后而来。

办公室里。马尚涛对唐吉祥等人恭维了一阵后,开始话入正题。

他说,“各位,都听说过足球世界杯吧,”

“它是由国际足联主办的四年一度的大赛事,今年六月份在法国将再次举行。”

“中国队受到了邀请,但国民政府资金有限无力承担,又不想错过此等展现中国健儿风貌的机会,特委托马某筹集资金,以备大赛专用。”

“马某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依靠国际关系,在欧洲展开巡回比赛,一边锻炼队伍,一边筹措经费,等费用已齐,正好参加六月份的比赛。”

“这方法可行,有什么用的着唐某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唐吉祥如此说,

“马某考虑再三,‘黄埔四侠’大名鼎鼎,若不选入国家队,实在可惜,所以特邀诸位参加。由唐先生担任主教练,‘黄埔四侠’为骨干,再选诸多足球好手,组建新一届国家队,中国队定能所向披靡。”马尚涛又说道,

“好,为国奉献,我们义不容辞。”李劲一听组建国家队,很干脆的答应了。

唐吉祥有些犹豫,他总觉得事情背后没这么简单,但碍于情面,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在国民政府体育部的号召下,马尚涛动员了西南大学的学生们,从中选了一批足球好手,经过几番周折,中华民国足球队就此成立。由于政府财政困难,向国民政府申请的三万元专用款,实际到账只有一万元,唐吉祥、刘勇等人又东拼西凑了一万元,勉强凑够前往欧洲的路费。唐吉祥利用自身的国际关系,好说歹说找了艘英国邮轮,球员们只得在下等仓中委身,睡在潮湿的木头地板上,一路颠簸着来到了欧洲。

邮轮停靠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港,唐吉祥不顾旅途劳累,马上联系荷兰国家队进行比赛,无奈荷兰队已前往法国拉练,当地的俱乐部又瞧不起中国队,他只得联系了正在荷兰封闭集训的荷属东印度群岛足球队,双方商定进行一场内部教学比赛,不对外公开。

马尚涛做为领队,一下船,便一头扎进了荷兰自由主义的花花世界里,每天大把的花着球队的专用款,不是出入赌场、酒吧,便是淹没于花街柳巷。大家虽然对他颇有微词,但大都敢怒不敢言。

这晚,酒吧里。马尚涛醉醺醺的举着啤酒杯,对唐吉祥说,“唐兄啊,此次欧洲之行油水颇多,只要你心照不宣,兄弟我定当厚礼相谢。”

听到这话,唐吉祥心里很是厌烦,却碍于他是政府官员,又有同窗之谊,便不好发作,只得说:“都是为国民政府效力,唐某人做好份内之事就是了,”

“哼,这年月谁顾得了谁,国民政府?天高皇帝远,咱们还是快活一日是一日吧。”马尚涛张着酒气熏天的嘴,晕忽忽的说。

“哎,我只管自己的一摊子,其它一概不问,你好自为之。”唐吉祥叹了口气,说着,转身离开了酒吧。

“我呸,不识抬举的东西。”马尚涛冲着唐吉祥的背影骂。

比赛在无人观看的赛场举行。中国队一上场,就给对方来了个下马威。李劲和刘勇在中场开球,李劲把球轻轻推给刘勇,他看了看对方守门员的站位,起脚吊射,球以抛物线的运动轨迹划过空中,直接越过守门员的头顶,落在球门里。15秒,开场仅15秒,中国队便进得一球。

随后的比赛中,中国队在连续两次的发角球中,由王亮以油锤灌顶的头球方式独中两元。3:0,中国队取得巨大的领先优势。

上半场快结束了,对方后卫在禁区内铲倒李劲,罚点球。

李劲站在12码的位置上,主罚点球。他发脚怒射,球力发千钧,威力之大如同出膛炮弹一般,对方门将试图接住,完全未料力道之狠。球重重打在他的肚腹上,强劲的惯性使他无法站稳,轱轱辘辘的连人带球滚进了球网。起身时,“哇”的一口,似乎连苦胆都吐了出来,那人被球击中伤的不轻。

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上半场比赛结束。中国队以4:0领先。

李劲赶紧去看望对方受伤的守门员,跑到他跟前关心的问,

“伤的怎么样?严重吗?”

那人已不能言语,只是一个劲的呕吐不止。

李劲一看情况不妙,背起那人,往最近的医院狂奔。

救人要紧,两队的比赛就此告停。

医院急救室旁,走廊里,李劲等人焦急的等待着。

医生出来了,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说,“伤的不轻啊,幸亏送院及时,病人胃部淤血,暂未脱离危险,还须近一步观察。”

说完,医生再次进入了急救室。

荷属东印度群岛队的主教练,感激的握紧李劲的手说,“THANKYOU!THANKYOU!”

李劲听不懂,只是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事是由我一手造成的。”

唐吉祥笑着对他说,“他是在感激你呢!”

一名荷兰的记者,记录下了这一切,登在当地的报纸上,标题是:“神腿球侠高风亮节”,李劲力大无穷的神腿和他高尚的品德,一时传为佳话。

告别了荷兰,球队的第二站是唐吉祥熟悉的英国曼彻斯特,在“莎翁”的故乡,英国曼联足球俱乐部热情的招待了中华民国足球队。他们参观了OldTrafford球场,这里虽然布满了战争的痕迹,军用物资堆放了一地,但依然有着宏伟庞大的景观,许多球员在这里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们为了自己的足球信仰而奋斗。

李劲抚摸着球场中央通道斜斜的陡坡,看着一条条由无数球员走过时留下的痕迹,仿佛看见他们蹦跳着进入球场中央,接受来自数万名球迷的欢呼呐喊。这喊声是如此清晰,犹在耳边,一遍遍在球场里回荡着。

终于轮到李劲他们登场了,第一次在欧洲的正式比赛中亮相,队员们心里都万分激动。不免有些拘束,上半场并没有放开,显得被动了些。

曼联一直在寻找机会,试图打破僵局。他们使用熟悉的235阵型,展开一次次的进攻,却未料到,早已摸透英国足球的唐吉祥,有针对性的布置了战术,中华民国足球队使用532阵型。五名后卫实行人盯人防守,死死咬住了曼联的五名前锋,很有效的扼制了对手的进攻。

比赛进入到第44分钟,“枪炮手”杰克罗利在禁区左侧迅速前插,接到传球后,起左脚射门,球力量巨大,直奔球门左上角而去。王亮伸展双臂,长长的臂展足有3米之多,几乎覆盖了整个球门。球以惊人的速度呼啸着打在他的指尖上,腾地一下弹出球门,引起场边一声惊呼,“太可惜了,”人们惋惜的议论着。

上半场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结束,两队以0:0的比分暂时僵持着。

下半场伊始,杰克罗利再次用左脚上演精彩一幕,当然这演出少不了王亮的配合。曼联开出战术角球,发角球的队员快速传递到身旁队员的脚下,只见他一个长传,球直线奔出禁区,到达禁区弧附近杰克罗利的脚下,他起左脚突施冷箭,球径直飞向球门的右上角。猿臂轻舒的王亮,奋力扑救,以掌将球托过横梁,在“嘭”的巨响中,球飞出底线。运气不佳的曼联,再次丧失了取得领先的机会。

机遇总是飘忽不定的,如同人生飘忽不定的命运,一旦没有把握,便无法重来。

比赛已接近尾声,当人们以为这场比赛将以平局收场时,好戏上演了。

李劲整场比赛如同梦游,但一线的闪光将他从梦中唤醒。接到中场球员刘勇的妙传后,他于禁区左侧快速突破。因为后防的空虚,对方守门员出击了,以贴地铲的方式铲截李劲的脚下球,李劲不甘心,与之奋力拼抢,两人倒地,脚与脚扭结在一起。李劲动作稍快一筹,在倒地的一瞬间,腿先向皮球铲去,对方的守门员与李劲纠缠在一起,已然无能为力,只好眼睁睁看着球滚入网窝。1:0,中国队取得一分。

随着裁判的哨声,比赛结束了。中国队以1:0的比分战胜了曼联。

“没想到我这能致人死命的左脚,射出的球,竟然能被你扑出,实在不可思议。”杰克罗利走到王亮身边,一边拥抱他,一边说。

翻译为王亮解释了一番,王亮不无幽默的说,“因为,我的手就像大象的鼻子一样长,对大象来说,这鼻子是万能的,可以喝水,可以吃饭,而我用它来守卫球门,所以,我被人称为‘大笨象’。”

离开了英国,中华民国足球队登上了欧洲的货运列车,跟随着列车从北到南艰难的穿越了整个欧洲大陆,目的地是意大利名城米兰。马尚涛之所以选择米兰,表面上说的是看重米兰市浓厚的足球氛围,其实无非想在多捞钞票之际,享受一下米兰奢侈的生活。

在这里唐吉祥联系到了"A.S.Ambrosiana"足球俱乐部,它原名“国际米兰”,1928年因为政治狂人的干预球队不得不改名易帜。

这场比赛,人们关注的焦点是意大利球星梅阿查。他的竞技状态直接关系到意大利在世界杯中的最终排名,球迷们寄希望于他的脚下,他却迟迟不肯露面。因为就在比赛前夜的晚上,他还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此刻正在家中呼呼大睡着,浑然不知比赛早已开始。

没有了球队灵魂梅阿查的国际米兰队,攻击力锐减,组织进攻大打折扣。唐吉祥看出了对方问题的所在,抓住机会,指挥中国队大肆猛攻。

上半时,陆七和刘勇各入一球,国际米兰队士气低落,比赛似乎已成定局。

这时,尚呆在家中的梅阿查,揉着惺忪的睡眼,刚从梦中醒来。

“比赛已经开始了,你还去吗?”等候已久的经纪人询问他的意见,

“现在比分是多少?”梅阿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

“我们2:0暂时落后,”经济人回答他,

“哦,落后了?那我得上去踢两脚。”他轻松的说。

随后,慢悠悠的整理好衣装,他从家中出发了,不慌不忙的赶往球场。

比赛进行到第80分钟,国际米兰队换人。梅阿查上场了,这个球场上的“飞车”,有着极强的爆发力,跑起来像一匹奔驰的骏马,一旦带球冲入禁区,便对中国队产生巨大的威胁,后卫们勉强防守着,渐渐落于下风。

第85分钟,梅阿查这只禁区里狡猾的狐狸,嗅到了进球的气息。接球后的他,用娴熟的技巧,连续晃动,闪过多名防守球员,在守门员王亮出击之际,用脚尖轻轻一挑,球便以优美的弧线越过了“大笨象”的头顶,落在球网里。顿时,场边欢呼声、掌声响成一片,人们为他漂亮的射门动作而欢欣鼓舞。这就是梅阿查,一个总能创造奇迹的人。

比赛结束时,国际米兰输了。人们却仍然很高兴,因为梅阿查有着良好的状态,这便是给球迷们吃了颗定心丸。

赛后,米兰《体育报》为梅阿查的表现配了一副有趣的漫画。漫画中的梅阿查躺在枕头上睡得很香甜,而他的一只脚则将足球踢入了对方的大门。

为了更好的享受意大利奢靡的生活,马尚涛带领球队前往博洛尼亚。他的借口是,这里有意大利1934年世界杯夺冠的功臣:斯奇亚维奥。

时年37岁的老将斯奇亚维奥,在博洛尼亚过得并不开心,虽然这里的人们仍然爱着他,但那已是过去。昔日荣耀的光环,在他的头顶渐渐消失,以至于他没能入选新一届的意大利国家队,这使他忧心忡忡,显得闷闷不乐。

岁月像一把杀猪刀,长期的职业生涯,只留下一道道割裂的伤痕。斯奇亚维奥早已没有了风一般的速度,场上的他体力不支,跑起来便气喘吁吁。

比赛就在这样的节奏中进行着,逐渐恢复状态的李劲,轻松打入两球。看着当地华人们的欢呼,斯奇亚维奥无奈的摇了摇头。

上半场结束后。博洛尼亚的主教练来到休息室,看着郁郁寡欢的斯奇亚维奥,他深情的说,

“我还记得,那是1934年的夏天,在位于意大利威内托区的小镇上,巴里拉剧团的杂技表演正在进行着。在麦克风噪杂的声响里,我听到收音机中播音员因激动而拉长了的艰涩嗓音,‘球进了!右路的进球,无法阻挡,是古雅塔传的球。’斯奇亚维奥我的英雄!”

“一直以来,我把自己当作斯奇亚维奥,但和谁都没说过,在我的伙伴中,有人绰号叫“梅阿查”,有人叫“姆莫”,还有人叫“蒙蒂”,而斯奇亚维奥则一直是我心中的英雄。”

“也许,英雄终究难逃岁月的摧残,但英雄传奇的故事却如丰碑始终耸立在人们的心中。英雄始终是英雄,他会站起来,用坚韧的臂膀撑起一片蓝天,那是属于他的责任!”

听到这里,斯奇亚维奥眼里闪出晶莹的泪光,与主教练深深的拥抱在了一起。

随后,他站起身,高昂着头,迈步走进球场,眼神中透着坚韧与刚强。是的,那个大家熟悉的英雄又回来了。

球场上,他再次变成了球迷眼中那个坚强不屈的斗士,用自己的身躯对敌人发起一次次的猛攻。球在脚下盘旋,突入禁区,趟过后卫,射向球门,重重打在门柱上,只惊得王亮一身冷汗。

猛然间,英雄重重摔倒,是他的旧伤拖累了他的脚步,伤情严重,他已然无法站立,只得退下场来。但场边却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这是为英雄的献礼,他的付出赢得了观众心目中最崇高的尊敬。

惜别了英雄,中国队登上前往法国马赛的邮轮,世界杯在向他们招手,虽然那个梦依旧遥远,依旧飘渺无期。但马赛就在眼前,确是真实可见的。

中国队在欧洲连战连捷的战绩,引起了欧洲媒体的关注,有些报纸更认为中国队的实力同欧洲强队不相上下,在马赛封闭集训的巴西队不以为然,主动邀请中国队进行一场对决。

巴西队的主教练认为中国队不堪一击,并未让他们的超级射手莱昂尼达斯首发上场,一方面是为了在正式比赛前防止他受伤,另一方面则是迷惑对手,不至于过早暴露实力。

比赛开始后,巴西人意识到他们轻敌了,中国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弱不经风。首先是,刘勇在禁区弧顶处给予对手突施冷箭,一记远射敲开了巴西队的大门。他们却固执地认为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反而进一步加强了攻势。后防漏洞很大,陆七的身旁一度无人盯防,巴西队的防守重点在李劲身上。擅于跑位的陆七,很快抓住了机会,在门前捡漏成功,轻松推射破门。上半场比赛结束时,巴西队以0:2的比分遗憾的暂时落后。

下半场一开始,巴西队便迅速做出了调整,莱昂尼达斯临危受命,担负起了扭转乾坤的重任。他一上场,便如“黑旋风”般刮起一阵进攻风暴,凭着高超的技艺和良好的身体素质,直冲得中国队的后防线七零八落。后防线频频告急,终于在全场比赛的第70分钟宣告失守。莱昂尼达斯以个人之力,突破了中国队的整条防线,直面守门员王亮,他的假动作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一位法国记者这样形容,“这是一只长了六条腿的怪兽,‘大象’在他面前显得太为笨拙,恍惚间,怪兽已然跑远,‘大象’却不得不仍然趴在地上望球兴叹。”

唐吉祥决定作出改变,加强对莱昂尼达斯的防守。二个人夹防,三个人协防,四个人围抢,莱昂尼达斯一个人搅乱了中国队整条的后防线。后卫们对他实施围追堵截,战术效果并不明显,只是踩掉了他的一只鞋。他在匆忙中不管不顾,光着一只脚像弹簧般高高跃起,背对球门,交叉双脚,来了个“倒挂金钩”,从此他便拥有了“赤脚大仙”的美名。

时间到了第89分钟,双方进入胶着状态,此时,谁能先进一球,胜利便会倒向那一方。被牢牢盯死的李劲,终于寻到了机会,接球后,在巴西后卫的干扰下,他确乎想要跌倒,身体向后倾斜,瞬间躺倒在地,球进了!他再次一演了绝技“倒地卧射”!人们惊奇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球是怎样滚进球门的,可惜的是20世纪的30年代并没有发明慢动作回放这项科技。

比赛结束时,中华民国足球队最终以3:2的比分战胜了巴西队。

得知这一喜讯,国内媒体纷纷发来贺电,香港当地报刊开辟专栏,对中国队的欧洲之行进行了特别报道,标题是“中国铁军欧洲行”,文章内称李劲为“球侠”,写道:中国队堂堂铁军于欧洲五战五胜,大大鼓舞了海外中华儿女的士气,可谓“万人声里叫球王,碧眼紫髯也颂扬”。

中国队在欧洲已经转战一月有余,时间到了五月的下旬,离世界杯越近中国队的路反而愈加难行,不仅球队里的“蛀虫”越养越肥,球队的专用款,在马尚涛的腐蚀下越来越少。在外界的压力面前,球队前行的路也布满了荆棘。

此时的欧洲阴云密布,波云诡谲,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第三帝国”吞并了奥地利,狂人希特勒成立了“奥德帝国”足球队,并邀请中华民国足球队进行一场友谊赛。赛前,中国队被秘密通知,此战准输不准赢。

唐吉祥郁闷的很,索性干脆不去现场指挥比赛,躲在球员宿舍里蒙头大睡。马尚涛一反常态,穿着整齐的中山装,在球场与“第三帝国”的官员热情拥抱。

“哼,真是一幅奴才相。”李劲在背后小声议论着,

陆七努努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吱声。

在法西斯的威逼下,8名奥地利球员穿着印有法西斯字样的运动服,在德国国歌的乐曲声中进入比赛场地。他们的眼神里充满着无奈,这些失去了自由的灵魂,更像一具空壳,没有了昔日“维也纳花边”样的艺术之美,只剩下骷髅式的躯干奔跑在消失了的绿色草地上。

当然,中国队也压力巨大,在盖世太保的警告下,他们敢怒不敢言。虽然,“黄埔四侠”依旧踢得很卖力,但是,中国队的后卫们怯懦于法西斯的暴戾,早已胆战心惊,一个个的在场上敷衍的踢着毫无生气的足球。

奥地利前任队长辛德勒,他有自己的打算。球在他的脚下盘旋,履行着那个曾经的誓言,“我最喜爱的射门方式是--盘带过一切后卫,当他们转过身来时,只看到球网在飘荡。”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加农炮般的射门,让人悴不及防,他打入一记漂亮的远射。

李劲不甘示弱,早已习惯了强权的压制,他从未低头。他以同样的方式回敬“奥德帝国”,球速一样,角度一样,让“第三帝国”的官员们恨的咬牙切齿。

上半场结束了,双方战平。

中国队的休息室里。静的出奇,往常是欢声笑语,此时却悄无声息。

辛德勒走了进来,用不甚熟练的英语说着,翻译从旁解释,“我的朋友们,这场比赛毫无意义。我的祖国沦陷了,我的民族正遭受煎熬,我却在这里为侵略者献艺,为耻辱的活下去而讨他们欢心。我实在做不到。”

“我知道,中国人民也正在经历着痛苦磨难,我相信,我此刻的心情,你们也全然能够理解。所以,我们全体奥地利球员决定集体退出比赛,宁愿去死,决不为可恶的纳粹献技。不自由,毋宁死!”

“希望能征得你们的支持!”话语里写满了坚韧,这是一个崇尚自由者反对暴政的宣言。

听到此话,李劲不禁肃然起敬,紧握辛德勒的手说,“我们支持你,中国队同意退赛。”

马尚涛正好走进来,听到了一切。他颤颤巍巍地问,“你,你们,你们都要造反吗?”所有人都不屑与他理论,昂首阔步走出了休息室。

两队球员牵起手来,一步步坚定的走到球场中央,对着所有观众鞠躬致意,播音员为大家翻译他们的话,“对不起,亲爱的观众们,我们实在不能容忍,与侵略我们家园的强盗为伍,是奇耻大辱!”“所以,两队决定退出比赛,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话音刚落,掌声四起,观众们把热情的欢呼送给勇士们,这些为自由而献身的勇士是最可爱的人。

球场上的闹剧惹怒了希特勒,他决定报复。盖世太保们收到了命令,开始秘密行动。由于多次公开反对纳粹,辛德勒成了黑名单上的头号目标。一天清晨,他习惯性地旋开煤气阀门,“嘭”的一声巨响后,火光冲天,在漫天的大火中,辛德勒结束了短暂的足球生涯,像一颗炫目华丽的流星,转瞬间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外,这年他还未满36岁。

辛德勒去世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当然这霹雳只是打在了马尚涛的心里,弄得他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简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携款潜逃,成功的把没有任何资金来源的中国队晾在了法国。

公寓里,唐吉祥心焦如焚。“租金还欠着,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怎么办呢?”他着急的想。

“还体育部长呢,我看他只会‘马上逃’而已,”王亮苦笑着说。

“我呸,真他妈是个草包。”陆七开口便骂。

“噹噹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公寓的包租婆来了,指着唐吉祥大吼,“再不交房款,我可要撵人了,你们这群穷鬼,最好赶紧滚蛋!”

“你放心,少不了你一分钱。”唐吉祥不高兴的回应她。

“这些是他们的房款,够吗?”一位不知名的先生走进公寓,从兜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法郎,递给包租婆说。

“这还差不多,”这势力的婆娘一边点着法郎,嘴里还噙着烟卷。她数了数,塞进兜里,转身离去。

“你们赶紧离开欧洲吧,坐今晚的船,分头走。盖世太保已经盯上你们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比赛可以以后再踢,为国家留点运动员的种子才是正事。”说着,那人递给唐吉祥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船票和路费。交待完毕后,那神秘人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夜依旧黑,浓云依然密布于天际。李劲站在船头,不由心中感慨万千,“世乱时虞历万难,今朝脱险向长安。它时若有回来日,定展雄风于舞台。”他真的不甘心,中国队本有向世界展示雄风的机会,却不得不委屈求全,命运之神再一次戏弄了人生,使到手的时机擦肩而过。

半年后,他们辗转回到了重庆。在刘勇的生日会上,唐吉祥和“黄埔四侠”又一次聚到了一起。

“生日快乐!”李劲举起酒杯,祝贺刘勇生日。

“谢谢,劲哥。”刘勇高兴的说。

“亲爱的来宾们,谢谢你们来参加,我儿子刘勇20岁生日庆典。”川中富商刘祖光举杯感谢道,

“在此,我要送他一个神秘的礼物,”说着,他把一个小小的礼品盒捧到刘勇面前,让他亲自打开。在绚丽的灯光下,一把璀璨夺目的象牙手枪展现在众人面前。同时,烟花齐放,20响礼炮齐鸣。

“希望,这个小小的礼物,在这战乱之际,能够保护你的安全。”刘祖光又说道。

“谢谢,爸爸。”刘勇激动的和父亲拥抱在一起。

看到此情此景,李劲的眼里不觉滴下泪来,自小父母早丧的他,何尝不想感受一下亲情的温暖,这人间的大爱,他只在爷爷身上享受过片刻而已。

不觉,已是1940年的春天。新一届的远东运动会在日本大阪举行,南京的汪伪政权决定组队参加,这傀儡政府异想天开的想要代表中国,以图在国际政治中博得外交地位,重庆国民政府当然不能坐视不管,遂令唐吉祥重组中华民国足球队,以参加远东运动会。

重庆政府大肆宣传,“领袖”亲切的接见了新组建的中华民国足球队,并与之合影留念。他握着李劲的手,热情洋溢的说,“你就是‘大球侠’李劲吧,球队之荣誉系于你一身,望你多加努力,为国再创佳绩。”随后,又走到唐吉祥面前,与他拥抱在一起,并说,“唐先生乃爱国华侨之典范,重任在身,不容君懈怠,望你尽心尽力,带领中国队,勇夺冠军,再创辉煌!”

重组的国家队,就这样出发了,一路上人们前呼后拥,每到一地都有山呼海啸的迎接队伍,犹如到天堂一般,从球队到球员都享受着英雄般的待遇,让人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五月的大阪樱花飞舞,没有了国内那样大批的欢迎队伍,这里的气氛有些诡秘。中日两国间的战争,使民族仇恨在此滋长蔓延着。日本人眼里涌出异样的光,那是军国主义的思想在闪烁。因此,唐吉祥命令球员不可随意上街,以免多生事端。

中华民国足球队一路高奏凯歌,先后战胜印尼队(7:0)、越南队(4:0)、菲律宾队(5:0),杀入决赛,与日本队一决高下。

比赛的前一天,刘勇准备放松一下。于是,他偷偷来到大阪一家酒馆里,独自饮用清酒。

“呼啦”一下,房间的推拉门后走出一人来。不动声响的,坐在了刘勇对面。

“刘勇君,你好畅快啊,”那人开口了,

“你是什么人?”刘勇押了一口酒,问道。

“我是来给你送礼的人,你慢慢欣赏吧,哈哈哈!”那人把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笑着离去了。

刘勇以忐忑的心情打开小盒子,不禁吃了一惊,里面赫然摆放着一截鲜血淋淋的小拇指,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刘勇君,这是我们送给你的小礼物,令尊的小拇指很像艺术品,这是我们精选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我们想要什么,不说你也明白,你就乖乖听话吧。不然,令尊若有什么不测,你做儿子的于心何忍?”

看完后,刘勇的拳头捏得吧啦吧啦直响,心里气的牙根痒痒。又瞟了一眼,父亲那触目惊心的断指,顿时觉得不知所措,有如天塌地陷一般。当夜,他迷迷糊糊地走回了公寓,什么话也不说,一头倒在铺上,装模作样的大睡,其实心里却异常痛苦的清醒着......

第二天,比赛开始了。刘勇瞥了一眼观众席,只见那酒馆里的陌生人独自坐在偏僻的角落里,狠狠的盯着他,两眼露出野兽一样的凶光,刘勇不敢再抬头,心里觉得异常沉重。

第20分钟,陆七被日本队的后卫一脚铲翻在地,他痛苦的抱着腿在草地上打滚,裁判视而不见,唐吉祥只好把他换下场。

第44分钟,李劲在对方的夹防下起脚射门,球不偏不倚打中右侧门柱。弹了回来,正好落在刘勇脚下。他想起脚射门,刹那间,陌生人那如毒蝎般的眼光在他脑中浮现。他犹豫了,腿一软,球飞出了底线,日本队发球门球。

上半场比赛结束。刘勇楞呆呆的走回休息室,一屁股僵在凳子上,成了木头人。

父亲鲜血淋淋的样子,在刘勇脑中一遍遍的浮现,那影像淹没了旁边所有人的言语声,也包括唐吉祥对他语重心长的鼓励,还有李劲殷切的关心,这些都变得虚无了,不再真实......

下半场对刘勇来说,更加难熬。因为裁判的偏袒,中国队和日本队爆发了剧烈冲突,一名日本球员在教练席上掕起事先藏好的短棍,想要给予李劲致命一击,李劲本能的飞起一脚踢中了那人下巴颏,那人昏了过去,裁判把李劲罚出场外。场面更加混乱了,混战中,一名日本队员从场边提起一条长凳向中国队门将王亮砸去,王亮躲闪不及,用左手一挡、“咔嚓”一声,可怜的左手当即骨折......

警察冲进球场,制止了暴乱。比赛再次开始时,中国队场上还剩9人,只得硬着头皮仓促应战。

随后,日本队虽然加强了进攻,但是中国队众志成城,并没有送给对方取得比分的机会。第85分钟,刘勇拿球,他无意间抬头望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陌生人,那人指了指自己的小拇指来暗示刘勇。刘勇顿时惊出一身汗来,他思衬着,不知如何是好。恍惚间,匆忙中大脚回传守门员,那门将很少上场比赛,与刘勇配合生疏,这一脚回传球又太过突然。门将站位失误,球在他的头顶飞了过去,直接落在了中国队的网窝里。乌龙球!观众席上响起一阵惊呼,那个陌生人狞笑着冲刘勇竖起了大拇哥,意思是:你太棒了。

当对决最终结束时,日本凭借乌龙球小胜,获得了远东运动会的足球冠军。刘勇无力的瘫倒在草地上,在心理的重压下,他瞬间变成了国家和民族的双重罪人。尽孝是他精神上最后的救赎,他奋力挣扎着爬起来,狂奔出球场,试图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那陌生人也有意无意地吸引他,一边加快脚步防止他追上,一边把他引向一所荒芜的寺庙里,那里早已有人埋伏着。

随着寺庙门“咣当”一声的重重关闭,刘勇走进了这黑暗的庙堂。刘祖光被吊在房梁上,奄奄一息,刘勇想要拯救他,但无能为力。众多的恶徒露出狰狞的面目,对他实施疯狂的暴行,一阵拳打脚踢后,刘勇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极力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你终于醒了,”李劲担心的说,

“我父亲呢,他怎样了?”刘勇急切地问,

“你,你父亲,他,他已经走了......”唐吉祥低头小声细语,唯恐刘勇听得清楚。

“走了”这两个字,却一下钻进了刘勇的耳朵里,顿时异常分明。脑子又“轰”的一声响,变做一片空白。

中国队回国了。没有迎接队伍,没有欢迎晚宴。等待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指责、辱骂、怀疑和猜忌,所有的媒体枪口出奇的一致,在外敌入侵时它们也没有如此齐心过。从来没有过,这些人对准他们一通乱放,显得义无反顾、责无旁贷,还说着似乎义正词严的大实话,表现得可谓尽职尽责、大义凛然。其实,他们的根本任务却是痛打落水狗,以讨好头面人物,博得几个赏钱而已。

人言终究是可畏的,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它可以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前一刻还是国家的功臣、民族的英雄,后一刻却成了里通外国的叛徒、万人唾骂的奸贼。刘勇便享受着这样的待遇,从天堂直落到地狱,摔了个粉身碎骨、尸骨全无。

午夜,刘勇举起精巧的象牙手枪,这是父亲送给他的20岁生日礼物,他朝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没有闪光,也没有人听到枪响。黎明时分,人们发现他倒在江湾体育场的中央,脸上带着安详,他解脱了,从这吃人的地狱中解脱了,走得是如此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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