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徐木无法回答。
所以他选择了不回答。
男子等着他回答,一直盯着他,也许想从他的表情上猜出他在想什么。夏若虫看向了别的地方,注视着山间的无边黑暗。如果这时候夏若虫也望向了徐木,他是不是就会在两人的目光下屈服,嘴一张蹦出一句打岔的话来呢?
他很犹豫。
因为他对这个问题很敏感。又或者说,他对这个问题有些过分的在意。
他现在确定自己非常讨厌这个黑衣男子。他自以为漂亮,自以为一针见血的话,让他很难堪,把一些本可以避免的东西提前摆到他面前。
“是啊。”他突然冒出一句话。
夜色下的沉默,变得愈加诡异、愈加单调,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沉默是很沉闷的。徐木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中。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样一句话。沉默让他有几分后悔自己没头没脑的冲动。
黑衣男子又恢复了认真的神情。
他好像很在意这句话的意思,又好像根本没听见,自己在想自己的事。
“我好像有些小瞧你。”
他在沉默一段时间后说。
“夏家人,可是有三分奇怪、有三分可爱,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福缘。”
“我说的对吗?若虫。”他移转目光,看向面朝黑暗站着的女子。
女子似乎不知怎么回答。
徐木一句“绿丫头”就要出口,好歹忍住。刚才还口齿伶俐、你来我挡,调笑戏弄毫不忌讳的机敏女子,现在一句话说不上来,怎么傻了?
徐木有些担心的走到她身旁,还没靠近,她轻轻一转,面向了别处。徐木有些无奈,绕着她转过去,她还是一转,不肯面对他。
黑衣男子认真的立在一旁。
“绿丫头,你怎么了?”
“你!”
夏若虫语气有些恼怒。
徐木尴尬不已,没想到自己真把她惹怒了。他没多想什么,趁她不备蹿到她身前,想要解释一番。
他还在想自己该解释个什么东西南北,见着夏若虫的脸,霎时什么都被抛置脑后。女子一脸通红,像是发了高烧,两只小耳朵也染上红晕。
夏若虫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再看!”
“看一看怎么了……”徐木反瞪回去,嘴上却是降低了音量。
“再看!再看,再看……”她脚一跺,又气又急,想不到什么应答的话。
“再看你就得娶我!”她一冲动,嘴里蹦出句她马上就后悔的话。
“若虫,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男子悠悠的插了一句,不经意的扫了徐木一眼。
徐木被他这一眼看得极不舒服,从哪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怒意。他径直走到夏若虫身前,左手抚上她的脸庞,轻轻拨正彼此对视着。
“好啊。”他说。
夏若虫伸手就要甩开他的手,听得他这句话,握住他的手却停了下来。她的脸红彤彤的,火烧火燎更严重了几分。
她就这般慌乱的握着他的有些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燥热的脸上。
这种感觉很舒服。
他的手渐渐热起来。夏若虫目光一动,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拨开徐木的手,往屋里走去。
“等我一下。”她低声说。
徐木第一次觉得她很温柔。
两个男子在漆黑一片的院子里站立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名字,是叫‘呆子’?”男子神色一动,说道。
“你不适合讲笑话。”徐木无奈的看着他认真的脸,几乎以为他是认真的。
“我叫吕守敬。”他笑起来,笑得也很认真。
“我是徐木。”
“我看到你学着我认真的样子,我竟然真的能看到一丝和自己相似的地方。”他说。
“该叫你一声吕师父?”
徐木也笑起来。
“是了,我吕家祖上本就是酒楼中的厨子,你这样称呼是很对的。”吕守敬说,“我倒也惦念着祖上的手艺,会炒几样菜。”
“找个时间,咱们喝点?”徐木说。
“奉陪。”
徐木忽而觉得这个认真的黑衣男子又不那么可恨。
夏若虫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呆子!”她的语调好似又恢复了那股活泼。
吕守敬认真的注视着她,她却并不和他对视。夏若虫脸上的潮红尽已消退,此刻换了身月白衣衫,神色间再无异样。
她看着徐木,“你刚才的话可当真?”
不等徐木回答,她兀自点头,数着手指计时,“三、二、一,反悔的时间过啦!”
“当真。”徐木正色道。
“敬哥哥,”她对男子说,“如果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吕守敬没有急着回答,自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一个红色信封。他从信封里取出一张布满字迹的纸,一叠一叠极仔细的打开,生怕损毁一分一毫的样子。
“待我看看这婚书上怎么说。”
夏若虫静静等待着他一行一行浏览着婚书。
“婚书上说了,”吕守敬找了半天,终于说,“若是一方儿女,心意另有所属,且其钟意之人,胜过另一方儿女,则大可成其好事。”
“至于胜过的标准,”吕守敬一顿,从怀中居然掏出一本厚厚的书来,“他们几个老不死的,在这上面详细论述了一百来条,你要看看么?”
徐木愕然之余,心下已是哈哈大笑起来。
吕守敬那声认认真真字正腔圆的“老不死的”,当真是有趣至极。
“原始婚书不过一页……”夏若虫显然也有些郁闷,“他们竟然生生补充出一本书来。”
“这本书从你七岁那年订婚开始,已是写了九年。”吕守敬粗略翻阅着厚厚的书,“前些天我拿过来,我奶奶她老人家还在往上添字呢。”
“蔓云奶奶可还好?”
“好得很。”他说,“若是你进了吕家的门。”
“那就烦劳敬哥哥你转告蔓云奶奶,今晚发生的事了。”夏若虫轻声说。
吕守敬望着徐木,“他身上连一丝灵气的波动都没有,看服饰也不像是什么出身不凡的人。除了他这副面容我自愧不如以外,我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可以胜过我。”
他好像觉得自己的话有一点冒犯的意思,又对徐木说,“木兄弟不要见怪,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吧?”
徐木暗自无语,摸摸自己的脸,自己唯一能被人嫉妒羡慕的地方什么时候成了头上的这副面容!
“可若是靠脸,他们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他补充道。
“吕家不是有钱吗?”夏若虫说,“我们不如立下一个赌约,谁赢了我就嫁给谁。”
“赌什么?”吕守敬说。
“一年之内,谁先赚到一万灵石,我就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