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你真的是半步佛么？”将李氏人马甩在驴车之后，一直不敢确认老常修为的李顺开口发问。
老常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李顺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像，当年我曾在明王寺中见过罗汉堂首座圆慧一眼。他不过离我数步，却仿佛和我隔了千万里。无论我怎么走动，都难以近他半寸。我想那般境界，才该称得上是半步佛吧。”
老常沉思了片刻，说道：“圆慧悟性真常，了惑虚妄，我不如他。”
不敢确定老常这话是承认自己是半步佛还是否认，李顺顿了顿又说道：“听说修到半步佛，便能生出法相，要不你给我露个法相看看？”
老常白了李顺一眼，说道：“你以为法相是说露便露的么，不到山穷水尽、逼不得已，谁没事会耗个半身念力去凝那吃力不讨好的法相。”
李顺狡黠一笑，说道：“那你便是有法相咯。”
“我可没说有”，老常眺望前方，神色落寞地说道：“是不是半步佛又有何干系，成不了佛就不是佛。虽说是半步，就如同你看圆慧一般，这半步比之千万里还远。若是天门永远不开，这半步就是永远也跨不过的距离。”
老常寂寥一言，像是秋风扫落叶，让李顺也情不自禁地有些伤感起来。
“不说这个了，就当你是半步佛。”不愿为如此压抑的气氛笼罩，李顺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那李氏之人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老常淡然说道：“给你磕了三个响头，怕是那李家少主没了狩猎的兴致，就跟着咱们回来了。”
李顺向前远眺一眼，天水城城门已依稀可见，说道：“刚才折煞了那李家少主的面子，这天水城又是他李氏的大本营，他该不会对咱们不利吧？”
“你怕了？”老常一拍坐下毛驴，那通灵的毛驴意会，撒开蹄子狂奔向前。
心想着连那李氏供奉何足道都不敢和老常一战，那李氏又有何人能够和老常一战，李顺不无吹捧地说道：“有老常你在，神来杀神，佛来屠佛，不怕。”
“真是什么都不懂的痴儿。”老常白了李顺一眼，说道：“就算杀得了神，屠得了佛，若是和千军万马血战，也只有死路一条。天水城是李氏屯兵之地，若是那李氏有意在城中对付我们，我们插翅也难飞。
“那咱们还是不去了。”李顺望了一眼天水城城墙，发现城垛之上架着少说百架强弩。若是一起射下来，当真是连神都要被射成刺猬，心中不由一阵心虚。
“你不想吃顿好的？”老常凝眉远眺，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李顺点点头，应道：“想。”
老常说道：“那不就是了，天水城的羊肉臊子那可是一等一的美味。像你这种连建安都难出一步的王孙公子，不应该趁机多领略领略这异邦异乡的风土人情么？”
想到自己平生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离王宫五十多里的明王寺，论起见识来，的确是有些浅薄，李顺学着老常凝眉远眺一眼，说道：“那便去。”
老常侧头眯眼望向李顺，问道：“不怕死？”
“哈哈哈”，李顺大笑着说道：“若是怕死，又怎会有此大周一行？我决定离开南唐之时，可不知道有你老常在，还不是照样出了龙象城。就算是死路一条又如何，我李顺生无所恋，心无牵挂，一样无畏无惧。”
老常难得一笑，说道：“看来你还算是有李家男儿的几分血性。”
“那是”，眼看着天水城门越来越近，那城头的持弓守卫也已清晰可见，李顺说道：“不过老常你得让这驴停下来了，要不然就算那李氏不想对付我们，城门的守卫也要对付我们啦。”
老常闻言在驴背上一拍，那风驰电掣的毛驴顿时像撞了树的兔子一般，戛然而停。
李顺早有防备，紧抓住老常的右臂。尽管如此，强烈的惯性还是让他的身形向前猛窜出数尺，落下了驴车。
好歹是没有像往常一般被甩出十来米。要不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飞进城门，摔个狗吃屎，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心中不无庆幸地想着，李顺松了口气，重新爬回驴车，回头看了眼被远远甩在身后的李氏一行，说道：“老常你这驴发起疯来，怕是连那照夜玉狮子也比不上吧。”
“照夜玉狮子算个屁”，老常从怀中掏出通关文牒递给呆若木鸡的城门守卫，说道：“就算那被吹捧成天下第一神驹的白鹤，和我这头毛驴比起来，也不过尔尔。这世间，快过我这毛驴的，也就三者。”
李顺难以置信地看了身下的喘着粗气的毛驴一眼，好奇地问道：“哪三者？”
“小兄弟，你赶紧审核文牒啊，我们还要赶路呢。”老常催促着那拿了文牒，却光顾着上上下下打量他的守卫一句，转头对李顺说道：“夫子的羚羊，守一观的青牛，明王寺的龙象。”
李顺闻言大惊，龙象他可是知道的。作为明王寺方丈正贤胯下坐骑，龙象颇具灵慧，是南唐人心目中的神兽，地位不下于一个半步佛。
父亲出殡之日，正贤骑龙象而来，受尽万人膜拜，可谓是慢慢悠悠，却想不到笨拙有如山峰的龙象居然能快过这让他第一次见识在速度，差点吓得丢了魂的毛驴。
这世界，不仅连人不可貌相，象和驴一样也不可貌相啊。心中感叹着，李顺抚了抚那毛驴的鬃毛，说道：“了不得啊驴兄，天下第四，那可算得上是动物界的一宗之主，地位堪比守一观观主啊。”
老常白了李顺一眼，说道：“说守一观天下第四的，都是不懂行的白痴。这当世除了经纶院，便是守一观。就算能出归宗境武尊的天策府，在守一观面前，不过是我之毛驴，对那明王寺龙象。”
李顺对着江湖事本就不了解，所知的不过也是道听途说，说道：“管他谁高谁低，我只知道我家驴兄天下第四，那可是了不得的成就。”
老常从听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而插不进任何话的守卫手中接回通关文牒，不满地看了李顺一眼，说道：“我这毛驴何时成了你家的了？”
李顺嘿嘿一笑，说道：“老常家的便是我家的。”
口中如此说，李顺心中却是暗道惭愧。明明坐在这举世无双的神驴之上，却去觊觎那照夜玉狮子，实在是目光短浅。
这一行啊，果然是开拓眼界。若是不亲眼所见，又怎会知威风八面的神驹，不及一嗤牙咧嘴的丑驴。心中这般想着，李顺一拍老常的肩膀，爽声说道：“老常，咱别计较这驴是谁家的了，进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