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那曲乌则躲藏在比他高很多的野草丛里。
当灰狼毫无悬念地从其他猛禽野兽中胜出的时候,他强壮又弱小的手里抓着一把磨得异常锋锐的长矛,冲了出去,他要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和这只可以轻易杀死自己的野兽进行殊死的搏杀。
阿娘弥留之际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阿娘说:“你的妹妹有着成为部落族长的血统,阿娘的妹妹那曲白云阴狠又自私,她做了族长之后难免会做出对你妹妹不好的事情来。你的阿爹虽然勇敢却是一个善良、耿直又单纯的人。只有你,那曲乌则,你已经是男子汉了,阿娘要你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你的妹妹,看着她长大,让她成为一个智慧的人。”
那曲乌则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答应下阿娘后,阿娘的脸上出现的那一抹忧心忡忡的笑,然后她漂亮的眼睛便失去了智慧的光泽……
赤着脚的乌则决绝的地冲向了那只丑陋的灰狼,他的脚板经过长年的奔跑和磨砺早变的坚硬无比。他幼小但强大的心灵里只有一个信念在滋生长大,那就是杀掉灰狼,将自己的妹妹完好无损地带回到阿爸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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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的嘶吼,飞禽的鸣叫,一声一声撕裂着那曲卓岩的心。
突然从身后传来女儿乌央那洪亮的哭啼声,这一声啼哭无疑是压断卓岩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母亲和妻子在卓岩脑子里树立的坚固城墙轰然崩塌,黑暗和邪恶瞬间侵入了这个善良、勇敢又执着的男人。
癫狂的那曲卓岩仰天大笑,青筋爆裂的双臂崩断了绳结最坚固的束缚。
不待身边押解的勇士反应过来,在卓岩粗壮的手臂连续不断地撞击下,那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囚栏已经被折断。四五柄尖锐的长矛向着卓岩穿刺过来,卓岩飞身扑起,即使有两柄长矛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依然未能阻挡住他凶猛的身形。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些押解卓岩的部族勇士都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他们开始后悔,自己应该听从族长的命令,在神庙前就将曾经无数次救过他们性命的头领悄悄处决。
他们的喉咙被卓岩的手指狠辣的扯断,鲜血像涌泉那样咕咚咕咚地从脖子上冒出来。一双双失去了生机的眼球中,卓岩癫狂而去的身影轻盈的像一只大鸟。
那个远去的男人是部落里所有年轻人深埋在内心里的偶像,只是因为他们不曾了解的曾经,部族里的老人们决不允许他们去亲近那个冷峻沉默的英雄。那个让他们觉得能与其一起战斗是一件无上荣耀的男人,那个无数次面对强敌给予他们无限勇气和信心的男人……
小腹和腿上的伤口不断地向外流淌着热血,身后的荆棘和野草丛上都留下了那曲卓岩飞奔的痕迹。
如果邵军在这儿,一定会大吼一嗓子以惊醒远去了的那曲卓岩:“你他妈跑错方向了,你儿子和女儿在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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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曲乌则的长矛刺出的一瞬间,狡猾的灰狼立刻回身给了乌则一记重重的反击,乌则幼小的身躯树叶一般飞出去跌落在草丛深处。
灰狼惦记着熊皮包裹里那个奶香味道的小东西,即使想一想它都能垂涎三尺,怎么顾得上那个飞出去的臭臭的一点儿都威胁不到自己的袭击者。
灰狼垫着脚慢慢地向着自己的目标移动,久经沙场的灰狼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危险的气息在身边蔓延,却不知道这种能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危险来源于哪里。
灰狼慢慢嗅着,它浑身的毛发都直立了起来。换到以前任何一种时候,稍微察觉到一点点不对头,它一定会扭头就跑,一直到天涯海角之外。可即刻就可以品尝到绝味战利品的诱惑使它一步一步接近了死亡。
奶妈隐匿了自己身上的气息,大张着嘴巴等着灰狼把脑袋送到自己的尖牙利齿之下,可悲的灰狼和所有死在奶妈手里的那些蠢蛋一样,奶妈那张能把石头咬成碎渣渣的大嘴就是它们十八层地狱的入口。
那曲乌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嚎啕大哭,只恨自己的弱小辜负了母亲的信任。额头上和嘴巴里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掉,乌则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让灰狼吃掉自己,放过自己的妹妹。
邵军躲藏在几十步外,虽然听不懂那个几乎光着屁股的小野人在喊叫着什么,但他知道那个弱小的孩子在做什么。他依然震惊于那个小野人大无畏地冲出来,忘我地扑向大灰狼时的一幕。另外一个世界里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在干什么?比如自己家的那个大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生被四老和他妈宠成了祖宗,活的比封建社会的皇帝都要腐败。要是把自己的那个祖宗搁到眼下的场景里……眼泪涌泉般地脱框而出,擦都擦不干净。算了,不想了,那小子来了无非是给灰狼添粮食罢了。
邵军不觉得灰狼会觉得疼,奶妈的嘴巴触目惊心地咧开到了脖子上,猛然合拢,上下颌巨大的咬合力咔嚓一声便将灰狼的脑袋压榨成了血呼拉擦的碎末。邵军只看见没脑袋的灰狼身躯咕咚一下栽倒在奶妈面前,浑身抽搐不止……
邵军认为奶妈的思想政治教育课要继续开展下去,真要让这家伙在哪一天忘记了阶级地位,悄悄摸摸地给自己来这么一下,呵呵,只是想一想就他妈腿肚子抽筋、想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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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叨叨地对奶妈进行着批评教育,手里抓着军刀非常不熟练地解剖大灰狼的尸体。看不下去的那曲乌则将熟睡的妹妹放在一边儿,站在邵军面前示意让他来。
乌则的全身上下只有腰上系着一块兽皮掩饰着自己的小弟弟,他从来没见过邵军这种黑头发黑眼珠黄肤色的人,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上半身还穿着衣服的人,而且他的衣服是那么华美。他整个人看起来那么的高,比乌则的父亲都要高出很多。
最令小乌则钦佩的是,整个大陆上最阴险狡猾凶狠毒辣的死神犴虥竟然成了这个人的宠物,能把一只犴虥(han zhan)驯养到随打随骂、唯命是从的本事,就不是他和他部族里的那些人能够做得到的。只是,眼前这个奇怪的人总是喊犴虥为奶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邵军也曾经试过手机里的翻译软件世界通,一个女声机械地说:“小兔崽子,你再糊弄我信不信我大嘴巴子抽你。”
谁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也算是公平了。
邵军拍拍自己的胸脯:“邵军。”机械地重复一百次之后终于得到回应,勇敢的小混蛋呜哩哇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幸好自己在最后看到他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乌则。”又指了指包裹在皮囊中的小生命说:“乌央。”
邵军挥舞着手里的军刀,比比划划的说道:“乌则是吧,你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想说什么,比划比划让我猜猜看。”
庖丁解牛大概说的就是那曲乌则展示出来的功底,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能随意地将比他大好几倍的灰狼给轻松地剥皮后切割开来。邵军看了一会儿,自问自己再学半年也比不上小家伙精湛的技艺,便不无丧气的放弃了。
乌则太能干,这使他让邵军莫名生恨,总觉得应该狠狠地在他长满了厚厚老茧的屁股上打一顿,自己才会舒心一些。还是包裹里的这个小人人更讨人欢喜,长的这个漂亮额……
“小王八蛋乌则!”邵军大叫:“你妹妹拉狗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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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曲乌则找了一截长的和竹子一般的东西,借了自己的军刀斩断后,一节一节的空芯里装满了清水,配合一张张毛茸茸软绵绵的叶子就能把糊了狗屎的妹妹给清理的干干净净。
邵军又大开眼界地看着小乌则快速地爬上一棵笔直的大树,动作之敏捷不亚于一只猴子。下来的时候,他的手里抓着两颗比邵军的拳头大一些的果子。
傻傻地看着七岁的乌则熟练地钻木取火后,把那些果子在火上烧烤,直到褐色表皮焦枯便利索地撕开表皮,然后熟练地使用邵军的军刀,在果实坚硬的内壳上扎了一个小孔,那个小孔便开始往外溢出一种乳白色的果汁。
乌则把果子送到妹妹那曲乌央的嘴边,幸福地笑着说:“妹妹,快喝吧。哥哥就是喝嫲姆长大的。”
邵军撇撇嘴,心说你妈还是野人啊,什么东西都可以吃,也不怕给自己妹妹药死喽。他就在一边傻傻地看着乌央吃饱,躺在自己哥哥并不宽厚的怀里睡去。
乌则学着母亲的样子,把妹妹轻轻地搂在怀里哼着一首那曲部落从很久远的年代传唱下来的安眠曲,像小船那样摇来摇去。只看的邵军眼睛发涩,莫名感到一丝丝的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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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曲乌则摇晃着手里的圆球,呜哩呜喇地给邵军解释说明,最后确定乌则手中的东西叫嘛姆。细细一想,邵军笑了,叫一个果子妈妈,也算是比较贴切了。毕竟他看到是这个叫嘛姆的果子让一个婴儿在津津有味地吃饱后,甜甜地睡去。
邵军很快就喜欢上了喝嘛姆果里的汁液,这种果汁没有牛奶的膻气,口感清新,微甜,慢慢咽下去丝滑顺口、回味无群。特别是一些看起来更老一些的嘛姆果里面的汁液竟然已经凝结成块,手抓起来咬着吃,味道比奶酪都要美得很。
那曲乌则很喜欢邵军的军刀,他亲眼目睹邵军用小刀把一块石头切割成了一个杯子后,目光中对邵军的崇拜就更加热切了。
“乌则,你爸爸妈妈呢?”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哎,语言不通,是我们之间文化交流最大的障碍啊。幸好你和你妹妹还小,在我身边多呆几年不怕你们学不会中国话。”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