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露薇她究竟怎么样了？！”
卢九略颇有几分无奈：“事后我们有去悬崖下找，发现那下面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水很深，也很急。没有找到露薇的人，没有发现血迹，总之什么都没有。后来，又派了很多人沿着河流一直找，只是一直都没有发现。一个月后，大家便不再找了。不过我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有极大的可能还活着，也许是被人救了也说不定。”
洛翔的拳头紧紧攥着，微薄的双唇紧闭着。
卢九略：“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焦急，如果易地而处，我的情况绝对比你还要糟。但是洛翔，你和我不一样。你身上肩负的可不只是对露薇一个人的山盟海誓，情深似海，你的使命是什么，你比我要清楚。现在数十万的将士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你的手上，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不能有事！况且，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你真的是为了露薇好，那就不要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你要把伤养好，才能去找她，是不是？”
“我懂了……那么，我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只记得最后的时候好像是中了毒烟，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无法痊愈呢？你不是医圣吗？”此刻，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卢九略说的没有错，如果真的想要救露薇，他就必须冷静，必须痊愈。
卢九略沉吟道：“那可不是简单的毒烟，那些烟雾里，含有大量的强酸，对人的眼睛有极强的腐蚀性。当时你因为自己体内有如来散，所以并不惧怕，因而没有闭眼，所以眼睛便被那毒烟灼伤了，其实你并不是中毒，只是，你的眼睛被腐蚀了……”
“被腐蚀了？那还有复原的几率吗？”洛翔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如果他再也看不见了，那他怎么去找露薇？
卢九略：“…….有！我已经帮你换了一双眼睛，只要再过一个月，你应该就可以重见光明了。”
“换了一双眼睛？换的谁的？”因为心情过分的激动，他的语气有些急躁。如果只是寻常死亡士兵的还好……“洛翔，因为当时情况比较紧急，你的伤势实在拖不得，而且换眼这种事必须要取活人的眼睛，而且还要对方心甘情愿，所以……”
洛翔心里猛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听着卢九略迟疑的口气，有些试探性的问道：“是不是…….是不是朱惜文？”
卢九略：“嗯。”
那一瞬，洛翔的心里翻江倒海。这份情，这双眼睛，他要拿什么来还？
“卢九略，如果，如果我再找一个人，他愿意把眼睛换给朱惜文，那她还有复原的机会吗？”
“不可能了。洛翔，其实，朱惜文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遭。你和她的关系，我多少知道一些，我之所以会同意，也是因为，她的哀求。”
洛翔听后诧异：“她的情况？她怎么了吗？”
卢九略：“上次她守城门时，被一箭穿心，当时那箭就已经伤到了心脉，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我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此次，她为了把你和露薇从悬崖下拉上来，耗尽内力，心脉又震断了。其实，就算她不把眼睛换给你，她的性命……其实我也说不清她具体还能活多长时间。如果保养得当的话，也许一年，也许两年……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以后都再不能练武，再不能骑马，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废人一个了。”
洛翔：“……”
愧疚如潮水一般的涌来，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卢九略轻声叹息：“洛翔，那个丫头，她对你的痴心真是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动容。我知道这么说也许会令你的心里不好受，但是我还是要说，现在虽然你的身体状况不能去寻找露薇，但是你可以先去看一看那个丫头。这些日子以来，她偶尔会醒，每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你怎么样了？我想，如今你既然醒了，要不要去看看她？”
“……好，我去看她。”
同一座府邸。另一个院落里。
洛翔在卢九略的搀扶牵引下，行至了朱惜文的房间。
侍女恭敬的对二人行礼：“朱小姐正睡着，还未醒。”
卢九略道：“无妨，我们就是进去看看，不会打扰她的。”
侍女点头，为二人引路。
洛翔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他看不到朱惜文的脸色和容貌，但是他可以感觉出，她的气息很微弱，好似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他就那样默默的坐着，好一会儿，忽然听她说道：“水……”
一旁的侍女马上去端了水过来，服侍她喝下。
朱惜文重新躺下，问侍女道：“卢先生呢？穆回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
侍女抬头，看了看洛翔，只可惜，洛翔并察觉不到。
洛翔：“我醒了，就在这儿。”
“穆回……”她激动要坐起身，结果一下子牵动了心脉，人又剧烈的咳了起来。
洛翔慌乱的扶住她的手腕：“别急！我就在这儿，你躺好。”
朱惜文拉住他的手，激动的问道：“你醒了？身上的伤都好了吗？眼睛能看的到了吗？”
“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眼睛还要再等一个月。”洛翔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要将内心所有翻涌的情绪全部都压下去一样。
卢九略对那个侍女挥了挥手，两个人一同退了出去。
朱惜文：“那就好，你没事就好。”
“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朱惜文的声音哽咽，内心的欣喜难以言喻，他好了，他平安无事了！
洛翔：“我是说，为什么当初要死守城门？为什么那天要去冒死救我们？为什么要把你的眼睛换给我？！这样很傻，很不值得，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就是想要那么做。那天，姐姐临盆在即，又是早产，又是难产，情况那样危机，可是敌军却要破城而入，当时我想着，她们是你的妻子孩子，如果她们有事，你一定会心痛欲绝，所以我死也要把城门守住，一定要等到你来。那天，你和林冥天决战之际，我听闻你把豹军全部派去了姐姐镇守的东侧，当时我就很担心，不由自主的就去了，结果真的去对了，否则，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再后来，我得知自己时日无多，而你又需要换眼睛，所以，我才哀求卢先生把我的眼睛换给你……这样，就算以后我死了，那么每次你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眼睛，应该就会想起我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平静而欣喜。
洛翔：“你……”
朱惜文：“感激和愧疚的话就不用说了，那些都不是我要的。如果你想报答我的话，那你就好好的活下去，姐姐现在虽然失踪了，可是你总有一天能找到她的。况且你还有霄儿要照顾呢，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养伤，好好照顾自己。”
洛翔的手被她握着，掌心传来她身上淡淡的温度，一时间，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该如何告诉她，他不是穆回，他从一开始进入朱家军就是有目的的。而且射中朱锦宏的那支箭，正是出自他之手！
杀父之仇，灭国之仇……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会不会恨死他？会不会痛恨自己为他所作的一切？
“慧儿，其实，我不叫穆回。”
朱惜文：“嗯？这是你的化名？呵呵，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你不好奇我真实的身份吗？”他的语气中有愧疚和迟疑。
“等你想说了，你自然就会告诉我的。诶，对了对了，那你是不是也易容了啊？”
“嗯！我的本名……是洛翔！我的脸，的确易过容。”
朱惜文大大的诧异，随后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的手：“你说你是洛翔？那个大齐的皇帝？”
洛翔：“嗯。现在，你恨我吗？林国的灭亡，多半是因为我。”
“是有一点儿！”朱惜文顿了一下，随后又道：“我听说大齐皇帝洛翔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古往今来，风华绝代！真是可惜，我都没有见过你本来的容貌，真是有点恨你。”
一年之后。
窗外，是凄苦的秋雨阵阵。
屋内，洛翔急切的扣住卢九略的肩膀：“怎么样？她的情况有没有好转？”
卢九略叹息一声：“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洛翔，这一年的时间里，我的确是尽力了。”
洛翔的手缓缓垂下，随后他大步的走入朱惜文的房间。
“慧儿……能听到我说话吗？”他望着床上面容憔悴眼罩红绸的女子，曾经，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孩笑容何其明亮，可是如今，却因为他……形如枯槁。
“云……”昏迷之际的朱惜文听到他的声音，好像有要清醒的迹象。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叫他的名字，可是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一时间卡在了嗓子里。
他握住了她的手：“慧儿，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不好。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你总要给我偿还的机会啊，否则，你让我这辈子怎么安心呢？”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溢出，侵湿了红绸：“不用……有姐姐的消息吗？我……好想她。”
洛翔黑亮的眼睛瞬间一暗，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没有……不过我会一直找。你也要坚持住，等我找到她为止，好不好？”
“好。”她努力的牵出一丝笑容，随后握着他的手便缓缓的松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