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村落的路万分崎岖,稍有不慎,便会迷路。所以契丹人的战马再厉害,也是绝对无法踏足这里的。
露薇和洛翔的脚程极快,也在林中穿行了一天一夜,兜兜转转,方才找到了这个村子。
此刻,晨曦刚刚破晓而出,淡淡的日光穿破层层霞雾照到阴霾于山落中的小村庄,村口的地方,一棵老桃树盘根错节姿态苍劲的伫立在那儿,一阵清风吹过,片片桃花飞落。
这一瞬,洛翔觉得好似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外面的战火喧嚣被完全阻隔,积压在心里的悲哀伤痛就好似重重雾霭一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淡淡的,柔和的晨曦之光。
露薇脸上易了容,恰恰是她几年前刚刚来到这里时的模样。
二人一进村,村里的几条黄狗便先先后后的叫了起来。
因为村里少有外人来,所以一旦有新鲜陌生的气息进入,连鸡鸭鹅都会变得躁动不安。所以短短的时间内,狗吠声以及各种禽类的叫声交相呼应,整个村子都好像沸腾起来似的。
洛翔对这样的阵仗显得有些不适应,他疑惑的看了一眼露薇,露薇淡淡的笑笑,示意他不用介意。
不一会儿,村民们相继出来,见到露薇之后,马上就有人认出她道:“诶?这不是几年前来的那个小神医?好几年不见,样子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是啊,是小神医,只不过个子高了些?”
“小神医又来了吗?怎么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各种议论声中,露薇和洛翔早已走近。
此时,一个穿着蓝布袄的妇人提着篮子走了过来,一见露薇,当即就笑道:“真的是白小神医啊!我是你胡大搜,你可还记得?”
露薇笑着迎了过去,对着胡大嫂抱拳行了一礼:“当然记得,胡大搜敢问小乐还好?胡老婆婆还好?”
胡大嫂笑道:“好好,小乐自从你走后就一直念叨你呢。您能回来看看,想必他一定高兴坏了。”
露薇也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表兄,洛隐,这次我兄弟二人出来游离,恰巧经过此处,便来看看。”
“好!你表兄和你一样,长得都是那么俊,既然来了就在这儿多住两天,住少了胡大嫂可跟你急!走,快跟我家去,小乐他们看见你不定多高兴呢。”
于是,露薇和洛翔便在一众乡亲的簇拥下到了胡大嫂家里。
胡家一共四口,胡大哥,胡大嫂,胡婆婆和胡小乐。小乐是个七岁的男孩,见到露薇来了之后,高兴地上窜下跳的,攥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胡婆婆更是高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直至此时,洛翔方才感叹,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民风淳朴,不染纤尘的人间桃花源。以前,他还以为桃花源的传说只是人心向往罢了,从未想到有一天真的会来到这样的地方。
午饭吃的很丰盛,除了各色野菜和野味之外,胡大嫂还热情的包了饺子,洛翔和露薇连日奔波,如今被这家的温馨暖暖包裹,一时间,眼睛都开始泛起酸楚。
饭后,胡婆婆有拉着露薇说了好一会儿话,本来胡大嫂让洛翔先去休息,可是洛翔谢过,却执意一直陪着露薇。眼下,他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珍贵,他一步都不愿意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因为他生怕哪天醒来,会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境,生怕她从未回到他的身边,带给他久违的温暖。
就这样,露薇和洛翔在这个堪比世外桃源的小村落住了下来。
如今三月,正是春忙耕种的时节。
露薇拉着洛翔到田间去走走。
耕牛拉着犁,在田野间来回的走,它的样子优哉游哉,主人跟在它的身后亦步亦趋,并不急着用鞭子抽赶它,反而偶尔会和它说笑几句。温暖的春光洒在这片恬静的土地上,连空气都变得畅然无比。
“怎么样?是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澄澈的阳光洒在露薇的身上,为她的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洛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的确,以前身在云端,哪里有机会看到这样恬静无争的田园之景?这里真的很美,我想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一定很幸福。”
二人并肩,漫步在田间。不时有村民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她们也都微笑着予以回应。
露薇:“洛翔,我觉得事到如今,你应该感激。”
“感激?感激你吗?”他的笑容很淡,好像透明的一样。只是在那透明的笑容背后,暗含着一丝悲凉,一丝故作欢笑的沉重。
露薇望着他,道:“不是!你应该感激的是上天。你应该感激上天给了你一个机会,让你重生,让你用过去从未有过的立场和视角去认识这个世界。你可以体验除了身为皇帝以外的另一种人生。我知道你现在依旧悲痛,依旧彷徨,可是洛翔,你不要忘了,在你是一个皇帝之前,你首先是一个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以前,你只做过皇帝,所以在你心里,皇位几乎等同于你的生命。可是如今皇位没有了,你依旧能够安然的生活在这个世上,这是不是证明你以前的想法太过狭隘了呢?人生,有得有失,有失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洛翔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层层叠叠,绵延不尽的山峰:“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可以不在乎我自己,不在乎我的皇位,那么我的子民呢?他们因为我的无能正在承受国破家亡的灾难,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血腥和杀戮,而我,他们的君主,却躲在这里苟且偷生!”
“多难兴邦!你要知道,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和一个人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心志,苦其筋骨……那么对于一个民族来说也是一样的。有些天灾人祸无从避免,也无需避免,这是天道轮回!其实就算如今不是你身在大齐皇位,换做别人这些战乱也是无法避免的。契丹,林国,大齐,三国鼎立的局面已近百年,这百年间,三国看似风平浪静,可实际早已暗流汹涌,今日的战乱早就注定是必然。而且,我敢断言,在未来几年里,承受国破家亡之痛的,绝对不止是大齐。契丹,林国,他们一样无从避免!天下大局,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为什么你不能把如今的混乱当做是分久必合的先兆呢?”
露薇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于谈笑之间,她以及将天下大局指点明了。
果然,洛翔听了她这一番话,神色一动!心内仿佛有一股巨浪,惊天拍案!
“露薇,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总算明白了!你说的没错,我不应该只是沮丧和伤痛!也许,这真的是上天赐予我的一个契机!只要我不死,这盘棋就没有输赢,我要逆转大局,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要赢!赢得大齐,赢得整个天下!”
她往前走一步,看着一扫阴霾,意气风发的他,无比肯定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而且,漫漫路上,有我陪你!”
他含笑看她,好似天上夺目的日光全部被他吸入眼底似的,那璀璨夺目的华光里透着无尽的温柔和感动。
“薇儿,有你真好……”
春日的午后格外慵懒,露薇和洛翔在胡家的厢房里小憩了一会儿。下午,露薇本来打算要带着洛翔去山上采药的。如今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她想做几道药膳帮他补补气血。可是他们还没有出门,胡大嫂就忙着赶了回来。
“白小神医!快出来看看吧,林子里有好多受伤的人,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当兵的,身上都是血迹斑斑的,村里人见不惯外人,也不知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还请你帮忙拿个主意吧。”
露薇和洛翔一听,当即将心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外面来的伤兵?怎么会有人能找到这里来?
洛翔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平静的对露薇道:“先出去看看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要担心。”
露薇点了点头,心道就算他的伤没有完全好,她也有能力保护他和全村人的安全!反正如果他们来者不善的话,那就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二人便跟着胡大嫂一起去到了发现伤兵的林子。
村子里的老人和孩子都退了回去,只留下年轻力壮的男人们把守着村口。
露薇和洛翔在远处观看,洛翔眼里极佳,别人看不太清,可是他确如近在眼前一般。
这的确是一伙伤兵,而且伤的极重。他们人数总共有十五个,可是现在全都更七竖八的倒在了林地上,没一个能好好站起来的。
洛翔在心里暗暗估算,这应该是守城的士兵,只不过被契丹军队打散了,所以才会逃入林子,误打误撞之下,来到了这里,如今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半点战斗能力都没有了。
他转身对身旁的村民道:“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我们兄弟二人应付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