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芝心快步跑回园子拿斗篷的时候，却在门口碰上了许久未见的书越，许久是多久，大概就是三四个月的样子，可是她却觉得好久好久了。他比之上次见面消瘦了许多，面色也有些苍白，老远看见她靠近，露出熟悉的柔柔的微笑。
“芝心，你回来了。”
他的语气那么熟稔，好似每天都这么说一般，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地方不对，他的模样也不对，也许她都会以为还是在别院中，他们一起生活了好多年的别院。
芝心脸上一抹挣扎闪过，抿唇淡言：“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县衙顾府照顾正君呢吗？”即便回来了，也是去见小姐，怎么还在门口等着，是在等小姐回来么？
“小姐今晚喝了一些酒，现下在花园休息，你若是有急事，不然等我拿了斗篷一块过去，”若是一直在门口等着，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不是，”书越摇了摇头，看她的目光还像是看一个妹妹，这让芝心恼火不已，却也没有办法，“我在等你。”几个月未见，还以为会有什么变化，现在才发现，还是一样，愣头愣脑的，一根筋。
“等、等我？”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芝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话都有些结巴，随即想到什么，又白了白，夜色中声音有些别扭，“是要问小姐的身体吧？”他最近的消瘦，肯定是因为小姐身体，他果然一直喜欢小姐。
“小姐的身体，我都知道了。”书越缓步上前靠近她，直至两人的呼吸缠绵在一起，这才柔声开口，“芝心，我昨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正君了。”而顾殿也没有让他失望，真的振作了起来，跟大家一起共同面对。
“什么？你……”芝心下意识退后一步，有些焦急。
这可是小姐一直明言禁止的，怎么能告诉正君呢？书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按照小姐的意思了？他不是事事以小姐为先吗？
“芝心，”书越再向前迈了一步，感觉到她越来越僵硬的身体，低叹了口气，抱住了她，声音有些低落，“世事无常，芝心，我不想未来跟小姐一样后悔。”
明明两个人都深深地爱着对方，却要因为各种顾虑，各种苦难不能在一起，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彼此的观望，都是因为彼此总认为时间还很多，生命还很长，不需要着急。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天人永隔。
所以，世事无常，芝心，你知道吗？
芝心双手僵硬着放在两侧，并未回抱他，心跳如雷，声音颤抖着，“书越，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他知道他抱着的是谁吗？不是他从小敬仰的小姐，是那个他一直视作妹妹关怀的芝心，他真的知道了吗？
“我并未喝酒，小芝。”书越退后一步，微弱的月光下，面色有些羞赧，嘴角的笑意却带着狡黠。
芝心倏地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不可置信的事情，面色一瞬间有些苍白。
“你不是让我叫我小芝吗？说那是我一个人的特权，不作数了？”好似并未看到她突变的脸色，书越笑得越发放肆。
其实书越一直有一个不能与外人道也的小秘密，就是酒量特别差，喝醉之后发生的事情，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绝对会忘得干干净净的，这个小秘密被芝心发现了，好几次设计他喝酒，喝醉后非要逼着他叫她小芝，说这是他一个人的爱称。
这个小秘密一直埋在她心里，自从书越被小姐叫去照顾正君之后，便再没有这样的福利了。可是这个小秘密，今天却被另一个当事人说了出来，怎么能不惊悚？
“正君已经回来了，他现在应该在陪着小姐。”书越拉着她的手，缓缓一根一根掰开她捏的紧紧的手指，低声说道：“小芝，忙完这段，我们便回别院去吧。”那里才是他真正喜欢的生活，她的家，也是他的家。
每天早上，他送芝心出门出诊，下午在门口迎接她，熟悉的话语，“芝心，你回来了。”
芝心垂眸看着他抚摸着自己手指的样子，声音有些沙哑，点点头，“好。”
只是，所谓的忙完这一段，这一段，又是多长时间呢？书越，你可曾想过？或许你想过，所以你才能说出这些话来，只为了逼我做出选择吗？只是若当真到了那一日，书越你真的就不会后悔吗？
各怀心思的两人，在影影绰绰的月光下，相对无言，却分外平和。
北风不要命的吹打着破旧的茅草屋，一堆枯黄的茅草下一个穿着破旧的人颤抖着，呢喃着。空气中灰尘弥漫，破烂不堪的门在北风中颤颤巍巍，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了一般。
“天杀的，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再这样子冷下去，哪里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哦？如今，大街上的贵人都少之又少呀！”
“唉唉，幸好这里还有一个地儿暖暖，你们几个今日的收获怎样？”
“别说了，说起来就有气，我都好几天没好好吃个热包子了，你就想想是有多不好？”
“我也是，我也是呀，没有贵人，自然就没有人给钱了。”
……
忽的，门被大力地推开，几个穿着打扮都像是乞丐的高膀子女人走了进来，声音粗哑难听，身上还有一股气味，最重要的是是女人。
茅草下的人缓缓地移动着身子往角落里爬去，生怕被她们发现，可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忍。
“大姐，这好像有个男人。”突然脚踝被一个人拉住，往回拖。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这几日，他在外吃尽了苦头，身体在寒风中也有些受不住了，发起了高烧，全身无力。
“嘿，还真是男人。”一个头发散乱着，牙齿暴黄的女人靠上前来，拨开了茅草，“姐妹们，还是个美人呢！今晚，嘿嘿嘿，咱们有福了。”语气中的**毫不掩饰。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男子用力挣扎着，可是已经烧了一天了，身上又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声音倒像是欲拒还迎似的，“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柯家小姐的侧君，若是你们胆敢做什么，柯家绝对饶不了你们。”
“柯家？侧君？”旁边一个人顿了顿，拉住老大，低声嘀咕了几句，面露迟疑。
男子以为见效了，又说道：“若是你们现在住手，我还可以为你们求求情，不然柯家发怒，你们都别想在云楠县待。”柯家在云楠县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家主柯梅青又与县官大人交好，若是真要为难她们，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大姐，前两日我可是亲眼看见柯家把他丢出的门，说他已经被休弃了，与他们再无干系的。”另一个人打量了一番男子的面貌，皱眉想了想，突然出声。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他就是以前那绫合院里面的头牌公子玉岚吗？”头牌啊，那是那些贵人花多少钱才能见上一面的头牌呀，现在就躺在他们面前，难道真的就这样放弃？
“是啊，玉岚公子，就是他呀！”
……
玉岚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怎么办，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被这些下贱之人侮辱去了吗？牙齿抵住舌尖，想着一了百了，可是不行，不行，他的仇还没报，他还要报仇，绝对不能就这样死了，到时候谁又会记得他？
“先不说他是被柯家赶出门的人，单看他是绫合院的头牌，大姐，这次机会可是绝对不能放过呀！”像她们这样一辈子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接触到那些陪着达官贵人的美人，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呀？
那位大姐模样的女人咬了咬牙，狠声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不了贱命一条，能在死前享受一次美人也值得。
救救我，有没有谁能救救他？不管是谁，如果这时候能救他，他绝对感激不尽！玉岚颤抖着，挣扎着，心里一阵哀泣。
当时被赶出柯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一件身上的衣裳，暖和的斗篷也早就被人抢去，那些女人肮脏的手不停地抚摸着他，撕扯着他的衣服，他不要，他不要，老天为什么这么对他？为什么？
柯若雪，柯若雪，救救我，救救我，如果你现在出现，我什么都原谅你，什么都原谅你，只求救救我！
大腿被用力扯开，那么疼，身上柔嫩的肌肤被人又掐又咬，疼痛仿佛已经麻木了。嘴唇干裂，头脑晕眩不已，这一刻却出奇地清醒。
喉咙里一阵反胃，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玉岚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破旧的屋顶，那里几缕稻草晃晃悠悠，今晚月光都黯淡不少。
柯家，柯若雪，兰枢，还有顾殿，这辈子，我玉岚与你们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突然空气中一阵血腥味泛滥而来，玉岚木然地看向门口黑色的身影，扯唇想笑，脸色却比哭还难看，还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