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之及站在楼下，抬头看到万烈家的窗玻璃上贴着圆圆的喜字，象张着血红大嘴要吞了他。万烈与邬殳嬿结婚，对他如同利箭穿心，他当天失眠一夜。
符之及加速他的婚姻的进程，答应先给她五十五万五千现款，打在她的银行卡里。他和白嘉妹隔天下午就乘高铁去了白家。白嘉妹说：先打个电話去。
符之及却说：象头狮子和卷毛绵羊悄悄地去，给他俩一个惊喜。
白嘉妹搭拉下眉毛，问：怎么叫狮子绵羊悄悄地去呀？
你有美丽的长发象不象个狮子呀？要结婚了，可以对父母来个“狮子大开口”么。我呢，一头黑卷发，象不象只黑绵羊，我在一边不开口，你尽管向你爸提要求，什么钻石戒、南非宝石胸佩、翡翠耳坠，对了，那“水头”一定要好，最透明的是玻璃地，一分水头十两银么……你老爸是个富翁，你应该对他来个狮子大开口，不过你要掌握好分寸。当我在你一边咩咩咩，象羊似叫三声，就是让你免免免，懂了吗？
高铁风驰电掣般前行。他俩就这样说说笑笑地到站，打迪去了白豪家。
符之及想不到这两天他的丈人白豪与他公司的员工有些麻烦事，又去医院“生病”去了。
白嘉妹在家里拨通了爸的电话。
当白豪腆着肚子走进客厅时，白嘉妹和符之及正在吃水果羹，白嘉妹兴奋地站起来，说：爸，你回来啦！身体好么？
符之及也站了起来，说：您哪儿不舒服？
他说：没事，没事，我这病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你们坐。哈哈。富先生也来了，嫁个姓富的，那好呀！今后就会荣华富贵，
符之及说：我不姓富，我姓符，符号的符，人是个符号。嘿嘿。
白豪说：人怎么就是个符号呢？你太谦虚了。反正我女儿嫁哪个“富”都行。
他边吃水果羹。边说道：为个什么事儿呢？要从我这个副总王一说起。
他从乡下来，只带了个行李箱，对我点头哈腰的。这天巧了，隔壁屋电线断路起火，把房子也烧起来了，这个王一却冲进了火里拚命地救火，把头发都烧光了，太阳穴旁还留下了荔枝皮的疤痕，我把他收下了。
女婿哎，我对你说过的么，我搞的是磁，工业用磁，这玩意儿有国际市场。王一是高中生，他下车间当工人，他还搞了个技术革新，我就破格提拔他当整个生产车间的副主任。王一呢，也没有辜负我，我看这人对我忠心耿耿，我就把表妹介绍给他。表妹嘴巴过于大，样子不怎么样，嘿，王八恋土鳖，青蛙恋癞蛤蟆，这对三十来岁的老青年不久就结婚啰。可现在呢，他成了我寃家对头！
说到这儿，他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又说：我白豪又不是泥捏的！混账东西！他要是再带头跟我过不去，我就炒他的鱿鱼！
符之及说：白总，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决不能快刀斩乱麻，这就要出大乱子。
白豪说：我懂。
富先生呀，我的良心算可以的。王－怎么会带头闹亊，这又要从韓国朴木经理说起。
他三年前要求我，说他生意上出大事，一时拿不出钱来，能否给他发－批货，以后再付钱。我讲义气，一口答应。想不到三年后他生意兴隆，订单翻倍，我来不及做，我只能加班。
富先生哎，你是知道的，这加班费仔细算，要比日薪都厉害，如今劳动力市场，不比往年，找农村劳动力，价格上去喽，现在要人单位多，农民工要挑剔呢。我这么－加班，朴木朋友是高兴哇，可就得罪了我的师傅们哇，那么多加班费我一时拿不出哇。王－居然带头跟我过不去！忘恩负义！
富先生哎，我这人并不是小气哇，我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嘉妹要是真嫁你了，我愿买座两房两厅两卫的豪宅送你们，我是早就想好的……
嘉妹双手合掌，兴奋地说：真是好爸！她在白豪脸上吧地亲了下，又说：再给我笔钱，买个D级钻石……
符之及在一旁咩咩咩地轻声叫起来。象咳嗽又象要擤鼻涕。
嘉妹瞪他一眼。
白豪也看他一眼，意思是胸佩钻石之类是应该你老公送她的呀。
符之及不亏是导演，反应灵活，马上说道：我们小辈能住上父母赠送的豪宅已是不胜感谢之至，嘉妹结婚所需我们回家会妥当安排，不必由父母操心了。
白豪起身去盥洗室解手，符之及马上小声地对白嘉妹说：你爸都送了几百万的房子，还要怎么样？你不怕你爸突然反脸？
白嘉妹没好气地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正缺现钱派用处。
这时，天色已渐渐地暗下来，王一不知那来的消息，带人来了。
开来一辆大巴，上面坐满人，从远处开了过来，腾起的暮霭就象道苇幛掩盖着行进的船。
他们还不知道，在客厅里聊着。
符之及说：就学一次蚊子，青蛙扑上来了，你就伸个小腿给它吃，自己就能安全脱身。
不行！我是一根毫毛也不让的！凭什么要当蚊子！我是说过以后要补发的，为什么现在一定要結清！
这时他听到门外鼎沸的人声，他马上躲进了卫生间。
外面的人喊看，敲着门。足有三分钟。
符之及振了振胸，对白嘉妹说：把门打开。
众人进了客厅。
姐夫呢？
这时符之及才看清楚王一的脸：大眼、细眉、宽鼻、大嘴，但每处都显平和之色，他脸上悄带微笑，问白豪夫人美芳：阿姐，姐夫在么？
美芳有些慌乱地样子，说：噢，这……
符之及走前一步说：王副总吧。他随即掏出一张名片给王一，那上面写着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編导室主任、话剧导演符之及的字样。
王一也拿出了自己的名片给了他。
符之及说：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他特地大声喊道）一一白豪董亊长因病住院，病危转天津大医院，抢救无效，十分突然，非常死亡。
他脑里突然想到，对！非常死亡是一种策略！人都是这样，心里有那么件事，就会总跟着你，象自己的影子甩不掉。这会儿，他又想到妮娜的非常死亡，也是－种策略，从结果看动机，他根本就不会想到，不仅仅是埸婚变，而是对他近乎致命的精神摧毁，真沒想到。然而事实上妮娜的魂还缠着他，不仅多次在城堡楼听到她的大笑声和穿着风衣一闪而过的身影，而且在－次恶梦里她披头散发追着他喊：捉住他！他就是杀死我的凶犯！凶犯！吓得他滿头大汗醒了过来，坐了起来……他在大院里最恨的人就是妮娜，这女人死了，他心里却变得更加绞缠，更让他魂不附体。这只有他一人知道！他不能去想这件事，何必自寻烦恼！那天他去探病他不该与她争吵，但争吵却由他挑起了，她气得厉害犯了心脏病致死。然而，这几率有多少？这又有什么证据呢！现在最重要的，最后換取的名声必须是符之及做了件大好事，为妮娜伸寃彐耻了，于是事情在＂非此即彼＂中得到置換了，这是件多么虚拟而維妙的亊呢。同样，白豪“非常死亡”之后，必定会有新的局面！单纯的问题有时要靠复杂来解决。他脑里马上又出现了白豪的脸，他一定是坐在马桶盖上，洗手间无别处可坐，他在笑着，笑女婿夠聪明的，他笑起来总是露出牙龈肉。而且他发现在场的白豪夫人美芳眉头紧锁，那眼角对他透露的信息是女婿呀，只有这么办。他心里发笑地想。
他又严肃地说道：呐，我们全家正在商量后事。诸位，他生前是有对不起诸位的地方，他沒有解决的，让他的儿子白佳成解决。他现在在天津，他说三十天后他给诸位完滿的答复。请诸位包涵了。符之及拱手道。
客厅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王一打破沉寂地说道：真是太不幸了，他是我的姐夫，更是我的恩人。然后他抹了抹潮湿的眼睛，说：符先生总比我们懂得多唦，我的话还请多指教。现在形势是这样的，我们附近十个磁厂，大家都有加班费。唯独我们厂不发总说不过去吧。
有人说：我讲两句。我是十年前来厂的，明摆着的，他家原是三间瓦房，黑顶白墙，就在厂旁边，可三年后他住进了两房一厅的商品房，就在街旁。又三年，他造了两层的小楼，再三年，他住进了这座别墅。他生前的情况不停地提高，可我们应得的钱不发，这合理吗？公平吗？
有人说：这事非得找白董儿子当面谈，女婿说话是不作数的，说得难听，是敷衍我们的。
符之及说：我以人格担保，一个月后保证解决。我是牛头刨开车直来直去，干脆告诉诸位，我有位铁哥儿，他是开投资公司的，跟他借点钱还你们还不是小事一桩！
他想，白豪对他说过，今年厂里形势严峻，但不至于亏损倒弊。岳父完全可以答应工人们的要求，最多自己少赚些，为什么人就过不了那个坎儿？
他喊道：一个月以后，等白董后事处理好，我符之及保证把拖欠的钱还清！我立下字据总行了吧。美芳赶忙給他纸和笔，他匆忙地写好后交王一。
人群开始退散，白家在场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