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亲眼瞧见自己真爱的人和物,一样样地从身边离开。哲学上有言,世间万物都是处于生存与灭亡的过程,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总是选择逃避,亦或者给自己自造一种虚幻的梦,而承受不住痛苦的人,则往往让自己沉溺其中。
曾经失去父母,叶沉沉遭受莫大打击,幸好那年的夏天,她还有爷爷,可如今,当她面对躺在棺木里的爷爷,她连哭都没有力气了,就像是将她人生中那根可以支撑着她的主梁给活生生地掰断了。
叶沉沉跪在棺木前,只是一直掉眼泪,却没有哭出声。沈之醉一身黑色西装,笔直地站在她的身旁。他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该去阻止的,就像当年,他失去母亲的时候,他也害怕地哭泣。有的事情,只有自己承受,风风雨雨,经历过之后,便会重新活过来。
“爷爷,我来看你了。爷爷…….”叶沉沉声音沙哑地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跪着,低下头,磕着头。像是惩罚自己一样。
宾客们瞧见了都纷纷地红了眼,他们有的是叶陶翁的朋友,有的则是沈之醉的手下。这个丧礼办的低调却又庄严。
叶沉沉一直磕着头,洁白的额头早已经被冰凉的地给磕红了。
“沉沉。”
沈之醉蹲下身来,伸手环抱住她。
“沉沉,不要怕,还有我。还有我。”
终于,叶沉沉结束了磕头的动作,只是待在他的怀里,不说话。如果不是她的眼睛是睁开的,沈之醉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再一次昏倒了。
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转身朝教堂外走去。
葬礼的事情,接下来就都交给穆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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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雪终于停了,圣诞节也早已经过去。天空开始放晴。
叶沉沉回到了清河镇,爷爷生活的地方。
每日,她都将自己关在爷爷的书房里,不说话,也不吃喝。而沈之醉一直守在房间外面。
“沉沉,你开开门,出来好不好?”沈之醉颓丧地敲着门,这样的对话,已经进行了整整两日了。自从葬礼回来之后,叶沉沉她便强烈要求回到清河镇。也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她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任由他说什么,也不开门。
清河镇,起先来这个地方的时候,沈之醉是吃惊的,他没想到叶沉沉的家会在这里。因为,这个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苏婉柔的墓就在这里。
书房里,叶沉沉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眼圈又红又黑。像个机械人一样,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整个书房,都是古色古香的,字画摆满了整个书房,到处都是叶陶翁的痕迹。叶沉沉几乎以为,他还会再回来。这可是她从前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呀,爷爷说,女孩子要多练练字,多画画,才能够有好的性子。
从进来这个房间,她就开始写字,一直写,写那首李清照的《如梦令》,沉醉不知归路。满桌都是纸张,后来连地上也满是纸张,就像是不会累一样,一直写,因为只要写字,就会忘记那些她不想也不愿想起的事情,她不敢承认爷爷已经离开的事实。多希望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而她也不曾长大。可是事事万般莫测,此刻,她已经想不到那么多了,脑子越发的沉了。
她的头越来越沉了,为什么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了,难道连她也要离开了么?爷爷爸爸妈妈,你们是来接我的么?
“咚…….”一声巨响,叶沉沉整个人倒在地上。
“沉沉,你怎么了?快开门。”听见屋里的声音,沈之醉声音里满是焦急,使劲敲着门。他好害怕,叶沉沉会做傻事。见屋子里,一直没人应,他连忙跑开。
屋外,穆飞从外面进来,正好碰见急匆匆地沈之醉。
“老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之醉见穆飞,赶忙说道,“穆飞,把枪借我一下。”
额,穆飞一下子语塞,老大,他又不是土匪,哪有天天把枪放在身上的。
“老大,身上没有枪。”刚说完,见沈之醉脸色冷了下去,他连忙又继续说道,“老大,我有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
瞅了眼刀,根本就没有什么用。
“去帮我找把斧头来。”沈之醉开口。穆飞自然是不会去管老大为什么要斧头,接到命令,赶忙又跑出去,想着问哪个乡民借斧头。
穆飞很快就借来了一把斧头,走到屋子里,找到沈之醉。
“老大,斧头借来了。”穆飞心有余悸地说道,他可不想老大犯罪。
沈之醉接过斧头,直接朝木头门锁匙的接口处劈去。
“哐当…….”一声,锁扣掉落的声音,沈之醉直接扔了斧头,推开门进了屋。
瞧见躺在地上的叶沉沉,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往外走。站在门口的穆飞,正好瞧见了书房里的景象,他整个人都震惊了,那满地的字画,随风飘着。
沈之醉将叶沉沉报到卧室,而穆飞早已经通知了医生。
“连杰,她怎么样?”
见医生整治好,沈之醉出声问道。连杰是除去mark以外,他在国内交情最深的医生,同时也是顾墨语的好友。
连杰走到卧室外,才回答沈之醉的问题。
“她状态很不好,之所以会昏倒,因为吸收的能量不足,加上悲伤过度,不能得到很好的调解,我想,要是让她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情况会特别的糟糕。”连杰来的路上,就听穆飞随意地谈到病人的情况。不过瞧见沈之醉为一个女人,这么焦急,他倒是意外。虽然认识他们几个这么多年,但是也不曾被叫来为了给一个女人看病。
沈之醉的眉微蹙,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那该怎么做?”
连杰叹了声气,“给她先打个营养针,至于开解心事,这个就要靠你了。心情极度不好的人,更需要陪伴。不过我想能够换个环境,远离伤心地,或许能够忘记的快一些,重新振作起来也更快。”
“我知道了。连杰,多谢。”沈之醉是真的感谢。
连杰没好气地笑了笑,“没想到沈少,也会有感谢人的时候。这一次,你是真的糟了。”打趣的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让穆飞送你吧。”
连杰没有再拒绝,拿着东西就出门去了。
卧室里,就剩下了叶沉沉和沈之醉俩个人。因为刚打完营养针,叶沉沉睡得更熟了。沈之醉提步走到床边,脱了鞋子和外衣,也上了床榻,睡在她的身旁,伸手将她环抱住。
“沉沉,快些好起来。”
连杰说得对,他得带着叶沉沉离开清河镇,她一天待在这里,也就多一天不会振作起来。等到她醒过来,他便带她离开。
叶沉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醒来时,都不记得自己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床榻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屋子里空荡荡地,空荡的令人害怕。
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踩在地上,出了卧室,来到客厅,原以为一个人都没有,却不曾想,厨房里有声音传来。叶沉沉径直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沈之醉正在做着午餐。系着个素白的围裙,袖口微微卷起。从来不会做饭烧菜的沈少,这几日下来,已经渐渐练习到可以烧简单的西红柿炒蛋和辣椒炒肉了,还有三鲜肉末汤。都是叶沉沉喜欢的。
当瞧见那修长的背影时,叶沉沉呆呆地站在那,眼眶红了,情不自禁。这些艰难的日子,始终都有一个人陪着她,她是多么幸福。
快步走到他的身后,伸手环抱住他的腰,沈之醉怔在那。手上还拿着锅铲。
转过身来,带着眼镜的沈之醉,望着他怀里的叶沉沉。
“沉沉。你先松开,菜马上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吃饭了……”
沈之醉的话被吞没在了叶沉沉的唇里。只见叶沉沉踮起脚尖,吻上了沈之醉的唇,没有什么计较而言,只是希望能够贴着他。她太害怕了,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空无的,等到醒过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砰”地一声,手上的铲子掉在地上,沈之醉抱住她的腰,夺回了主动权,紧紧地吻住了她的唇,用尽情深。叶沉沉不由得呢喃出声,而他乘机,深入她的喉,这一次,是彻底地唇齿交融。
锅里的菜,依旧在加热,而俩人也忘乎所以,直到锅里的菜发出焦味,沈之醉才回过神来,眷恋不舍地放开怀里的叶沉沉。
“乖,来日方长。”天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说出这句话的,可是这个时候不是做某些事情的好时机。低头正准备捡掉落的铲子,发现叶沉沉是光着脚的,他脸色微变。
“怎么不穿鞋,会冷,快去穿鞋。我先烧菜。”捡起铲子,亲了亲她的额头。
叶沉沉乖乖地回到卧室穿鞋,等到她穿好出来,沈之醉已经做好饭菜了,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
“沉沉,来,吃午饭。”沈之醉给叶沉沉添了碗饭。
桌子上,摆了三样菜和一样汤。沈之醉坐在叶沉沉的对面,笑着说道,“快吃饭,这么多天,你大概饿坏了。”
其实叶沉沉一点也不饿,这几天,她就像是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最后,她重新再一次梦见了父母和爷爷。他们说的话,对她的爱,就像是无尽的鼓励,所以她清醒了,认识到原来,身边还有一个他,无论如何,她不是孤独的,还有一个愿意陪在她身边的男人。虽然昏昏沉沉这么多天,可是沈之醉对她的好,她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安静地吃着饭,夹了口菜,慢慢吞咽。唔,味道还好,就是有点咸。
沈之醉也安静地吃着饭,没有开口问好不好吃,他是知道自己的水平的,还记得第一天做饭的时候,穆飞那大惊的样子,到最后吃了一口,穆飞再也不敢说,他要尝第二口那种话。
“很好吃。”叶沉沉吃了大半碗饭,轻声说道。
“要不要多吃点。”这么多天,什么都没有吃,他不由得担心问道。
叶沉沉摇了摇头,“我吃饱了。”
沈之醉也放下了碗筷。
“好,沉沉,你下午想要去哪?我陪你去。”叶沉沉能够开口说话,他已经很高兴了,这说明她已经慢慢地放下心里的事情了。他真害怕她醒来之后,什么人都不理,也不说话。如今这样,他是乐意的。
用过午餐,叶沉沉重新回到卧室,坐在沙发上发呆,而沈之醉去洗碗收拾厨房。
“沉沉。”沈之醉洗好碗筷,走进卧室。
叶沉沉抬起头,望向沈之醉,没有说话。
沈之醉走到梳妆台,拿过梳子,走到叶沉沉的身边,坐下。
“我帮你把头发梳一梳。”他真的挽起她那长发,用梳子一点点慢慢地梳理着,这是他第一次给女孩子梳头,却是很用心的,生怕一个用力,会拉扯到她的头皮。
叶沉沉乖乖地坐在那,这也是第一次除了爸爸爷爷之外,男孩子给她梳头,原来感觉是一样的,都是温暖的,她不由得上扬了嘴角。
很快就将她的头发给梳好了,沈之醉伸手抱住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沉沉。我爱你。”
叶沉沉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冬日里,俩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像两只怕冷的动物,给以彼此温暖。
“秦昊,我想去看看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叶沉沉出声说道,她自从爷爷离开以后,就再没去看过他们了。
沈之醉自然是点头答应的,正好可以去探望岳父岳母,摆正下自己的地位。
“好,我们下午就去,我叫穆飞安排。”沈之醉柔声说道。
叶沉沉微笑,继续窝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这或许就是冬日里,她仅有的温暖了。多希望他能够一直在,如果有一天,他也要离开的话,她无法想象那该是种什么样的结局。爷爷,爸爸,妈妈,还有未曾蒙过面的奶奶,你们,还有我,都要各自安好,不再见,不是再也不见,而是永不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