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俊走了,江小柔谨听他的教诲,尽量在林哲回家后远离卧室,而白天林哲出门后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做家务。现在她辞了网购客服的工作,专心在家写作,然后一章一章地贴到一个论坛上。这样的生活方式倒与她生前向往的生活相吻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已经死了,虽然仍与林哲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个人的人生却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相交。
林哲日复一日地运营着他的公司,但是随着公司的运行日渐成熟,他不用再像两年前那样事必躬亲了,所以每天下午他会提前半个小时下班,在公司下的咖啡店里坐坐,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情侣,心中总是浮现出江小柔的音容笑貌。
一个周五的下午,阳光很好,林哲来到咖啡店里排队点咖啡,因为他一直低头在手机上看新闻,自己与前面的人之间隔了一米他也没有发现。
这时一群年轻女孩嬉笑着进店来,她们没有注意到林哲,直接排到了林哲的前面。
等林哲抬起头发现自己被插队了,他也没说什么,低头继续浏览网页。
这时他前面的女孩们似乎发现林哲在她们之前就已经在排队了,就相互吐吐舌头,悄悄绕到他身后排队去了。而排在最前面的女孩还没发现同伴们已经退到后面去了。
林哲再次抬起头,看见那个女孩的身影,忽然发现她和江小柔的背影是那么相似。
他想起自己正是在这里初遇江小柔的。
那时候这家咖啡店刚开业不久,装修很是朴素,而他还没有喝咖啡的习惯。那天只是帮莫总来买杯咖啡,他也是看新闻看得忘乎所以,与自己前面的人之间空出一大段,结果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不小心排到了自己前面去。
“啊呀,我们好像插了别人的队了……”他听见其中一个女孩轻声对同伴说。他抬头看见那个女孩有些心虚地望向自己。
那个女孩身形高瘦、相貌可爱,她看见他的目光,忙转移开视线,显得有些害羞。
她的同伴偷偷看了林哲一眼,轻声说:“他都不说什么,我们就不用在意啦……”
“占用别人的时间不太好吧……”她说着,准备走到林哲身后去。
“没关系,你们排着。”林哲忽然对先说话的女孩心生好感。
那个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就与同伴买了咖啡准备离去。
“两位小姐需要办会员卡吗?”边上一位女店员向两个女孩道,“办了会员卡能打九五折哦。”
“我们一人办一张。”那个女孩的同伴说。
“我不用啦,多喝咖啡胸会变小的。”女孩尽量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但还是被林哲听见了。
“你的胸已经很小了呀……”女孩的同伴戏谑地说道。
女孩一时红了脸,偷偷看了林哲一眼,就跑出咖啡店,留下同伴填写资料办会员卡。
两个女孩走后,林哲趁着办卡填资料时翻看了女孩同伴的手机号码,并且只看一眼就记下了那串毫无规律的数字,后来他知道了心仪女孩的名字和号码,然后与她越走越近……后来他才注意到,这家咖啡店的名字原来叫“相遇”。
四年多过去了,相遇咖啡店扩大了规模,档次也上升了很多,可是当年的那个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时他前面的女孩察觉到异样,转过身来,尴尬地看着林哲。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脱口而出:“是你?”
那个女孩正是林思思的小苏老师。“上次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了你那么久。我请你喝咖啡。”小苏老师有些尴尬地说。
“没关系,不用了。”林哲答道。或许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孩和江小柔有些相似,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林哲第一次对一个可以算是陌生人的人不那么冷漠。
“呵呵,那怎么好意思呢,上次误会你是坏人……”
“保护孩子的安全,本来就是你们的职责。”林哲说着,示意小苏可以点单了。
小苏趁林哲不注意点了两杯咖啡,并转身把其中一杯递向林哲。
“……”林哲本来不想接过来,但在小苏诚恳的眼神下,他只好接过咖啡。
“苏玲姐姐真是重色轻友啊,咳咳!”林哲身后的女孩们纷纷玩笑着说。
苏玲也有些不好意思,捧着咖啡在咖啡店的一角坐下了。
林哲忽然想起当年江小柔害羞的模样,心中隐隐一痛,但他还是向苏玲走去。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苏玲先开口说道:“思思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又漂亮又娇贵,还有那么爱她的父母和叔叔。”苏玲的眼神中流露出羡慕。
“女孩子娇贵些也是应该的。”说完,他想起江小柔在遇害前几个月还在身兼数职,与“娇贵”一词背道而驰,心中不禁一痛——小柔,如果我在这时遇到你、或者我在那时就能给你富裕的生活,或许我们会有美好的结局吧……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现在孩子们都放学了吧?”林哲苦思冥想,终于想出这样一句话来打破沉默。
“嗯。今天放得比较早。”苏玲说。
这时林哲看见马路对面一对年轻的夫妻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过来,女孩的笑容几乎让林哲的心都化了。
如果小柔没有死,那么现在一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叫他“爸爸”、叫小柔“妈妈”。而在他面前,江小柔就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常常抱着他的胳膊把脸放在上面轻轻地磨蹭,或者在周日清晨趴在他的胸口撒好久的娇。
他回过神来,看见苏玲带着羡慕的表情看着那一家三口,恍惚间觉得她的神韵和江小柔实在太像了。他知道江小柔从小得到父母的关爱最少,所以她常常会羡慕备受父母宠爱的女孩,甚至对他说以后一定要生个女儿好好地去宠爱。
好一会儿,苏玲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不小心走神了。可能是因为工作的缘故,看见孩子就会忍不住地想些事情。”
林哲从悲伤的记忆中回过神,说道:“当老师很辛苦的吧,尤其是幼师。”
“还好啦,当老师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一直与年轻甚至年幼的孩子接触,我们总能感受到他们的朝气,这样心不容易老。”
“孩子是最纯真无邪的,没有烦恼,也没有心计,有的只是美好的梦想。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步入社会、遭受社会的压力、最终放弃他们曾经的梦想。”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江小柔。
苏玲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可是他们总有一天会长大,他们不得不面对这个社会。老师教书育人,就是为了给社会输送人才。”
林哲也不反驳,他从来都是寡言的,除了对江小柔。
苏玲也不讲话,五分钟后她收到同事们催她离开的短信,她就向林哲告了别、与同事们走出咖啡店。
不经意间林哲看向苏玲的背影,他似乎又看见了死去三年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