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广地看着多年的好友兼舅爷一扫往日的阴霾,眼角眉梢都透出了希翼,心里也是安慰。抬手拍了拍苏石的肩头,低声说:“看这才叫日子,多好!”
苏石用衣袖隐去眼角的湿润,点头答着:“好,真好!”
事已至此,分家的风波总算平息下来,苏石被迫用一百两银子偿了苏家老宅,苏刘氏的二十三年的养育之恩,换来了。同时除了年节忌日可以祭拜苏老汉之外也断了两家的一切交集。这还是苏石苦求来的。自此苏石家与白水村苏氏老宅再无干系。
天阙王朝198年二月,这一年这一月,对其他人也许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是对苏石一家,这不仅仅是一年春的开始,也是一家人新的生活的开始,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安好。
苏姑姑一家当天傍晚就返回城里了,留下了一干家用吃食。
转天天气又突然冷了下来,辰时末,小雨小斤儿兄弟带着姑父的弟弟韩家二叔韩广石,并那个负责田地买卖的地保中人一起赶着马车回到了家里。
苏石赶忙将二人迎进外屋,让了座,倒了两碗红枣姜汤给二人。
按韩家二叔的说法,这中人是官保,手头正好有几块中上的田地就在白水村这边儿,韩家二叔灌了口热汤开口道:“照我爹说的,这田地早定下来,不耽误早种,要是赶得好的,带着庄稼的最好,夏收都有指望了。这不我一早就请了李兄一起来了三哥家。李兄跟咱们家也是故交了,都不是外人。”
苏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韩伯说的是理,只是这带青的田怎么好赶的?少不得要多多劳烦这位中人了!”
那憨厚的中人忙放下汤碗,客气的拱了拱手:“客气客气,苏孝廉叫我李义就好。”
“别提什么孝廉了,说来惭愧,李中人称苏石名字就好。”多年不曾听到‘孝廉’的称呼,突然听到,苏石还是十分不自在的。
“不如在下也跟着广石兄弟一起称苏三哥吧。要说这样的田少有,但是现在还真是有的。”中人李义说着停了一下。
一边的韩家二叔看他的样子,知道应该是有什么内情,便接言道:“李兄,有什么话您直说便是,都是自家人,只要不是您不方便就没什么忌讳的。”
中人李义略一沉吟便接着说道:“不瞒你们,这田地就在白水村,田是好田,地也是肥地,也是我三天前才接手的,那人直接典给了官保,就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卖了地,快速的脱手,水田有三亩都是带青的上等田,五亩中等的旱地。”李义看了看苏石的表情,缓声说:“这地是最最适合您的。”
苏石听了确实心动,不过看中人的意思,这地还是有问题的,随即问:“李兄弟,这地却是让人不舍放弃,可不知李兄弟顾忌的什么?”
“这地是苏家苏银典出来的。”李义看听闻这话脸色一变的苏石,叹气道:“苏三哥家的事儿在下也知道一二,只是这田地手续都是跟官保办理的,并不用与苏银有交涉。剩下的就是看您自己的想法儿了。”
苏石初一听苏银典田卖地不免一阵气恼,可转念一想,那苏家与自家已无瓜葛,自己又何必错失良田呢?心下一定,开口确定道:“李兄弟这田地如跟苏银再无干系,我便全数买下,只是不知道价位如何?”
“价钱苏三哥放心,现在的官价是上等水田十两一亩,中等旱地三两一亩,这样算下来是四十五两,您是早年的孝廉,在您名下的田产不用交置业税的,一切手续都是官保办理的,必是不会与苏家有干系的。”中人李义拍胸脯保证,想来是极为确定了。
苏石点头:“那今天咱们就将手续交割好,也省的李兄在来回奔波。”说着就要起身去请地保、里正。
韩家二叔忙拦了他一把:“三哥别忙!我刚看了下你这房基地,你是要在原地拆了重盖还是再错点地方出来呢?”
苏石一怔,道:“这怎么说?这院子我倒是想留下来,这毕竟是父亲留下还的老作坊,都拆了……可惜了。”
“进来的时候我见这屋后到上脚下,足有四五亩的荒地,这地可有主儿了?还有后山的山地,要是没主儿您不如一起置办下来,这不论是建房还是开荒,都是自己的才好,省的以后再有什么麻烦,三哥您看呢?”
“这……山地倒是放心,那是父亲在的时候就分给我的,这次分家也算是正式划在我名下了,只是那荒地还是得再问问地保里正的。”
说话间几人出到屋外,李义中人仔细估算了一下,对苏石点头道:“这地还是定下来的好,现下荒地五百钱一亩,这也就六亩多地也就三两的银子,还免了后患,要是保住这院子少不得还要再批上一亩的房基地,这就是五两银子。这样上下加起来怎么也要五十三两,三哥您看?”
苏石听了韩家二叔和中人李义的分析,有算计一下自家情况,最后还是咬牙决定全部购下,毕竟两个儿子没几年就要成人,到时候房肯定是要有的,那时再合计,倒不如现在先准备下来。
确定下来面积亩数后就有李义全权于中调停,这白水村的地保里正此时见到苏石正有些愧疚,见苏石带了官保买地,正好有心弥补一二,就连后山连着苏家山地的十几亩无主的荒山也半卖半送的一并划出来。
就这样,在众人有意无意的给方便帮忙下,立户、丈地、立契、结银,竟然半天就完了事儿,也是这时才有人想起来,原来苏石还有孝廉的功名在身,苏家老宅那边的几十亩田地也是因为挂在他名下采的以免税的,这分了家,以后苏家老宅就没了便利了。更别说苏石买的竟然是苏家老宅典出去田地,这让人们又找到了新的议论点。
当苏刘氏老太太得知苏石买了自家的田地,准备找将过来大闹一场的时候,不想却被自己的二儿子拦了下来,一通痛哭流涕后地没有要回来,这刚到手的银子又少了五十两。
放下苏家老宅这边不说,苏石办好手续,收好地契房契,转回来又与韩广石商量盖房子的事项。商讨了半个多时辰,最终定下来在新批下的地基处盖上五间泥瓦房,韩家二叔包工包料,苏家一天管两餐,全下来是三十两银子。苏石本要定三十五两三顿饭的,但是被韩二叔坚持驳回了。苏石心下又是一通感激。
开工时间定在了五天后,韩二叔忙着回去召集工匠,备料,并没有多留。午饭都没有用就和中人李义一同回了城里。
送走了二人,苏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上午的折腾,忙碌却也充实。帮忙跑腿的小斤儿都没有喊累,两眼亮晶晶的跟在忙碌的哥哥身后,充满了干劲儿。小妹更是乖乖的在里屋陪着娘亲和小豆丁,老实的,呃……偷听。
苏石看着兴奋的小儿女,第一次露出了轻松满足的笑容。与妻子一起将儿女叫到里屋,一家人围坐在铺上,算是开了苏家第一次全民大表大会,当然这是苏小妹私底下悄悄取得名号。
虽然还是家徒四壁,但是能这样聚坐在一起,就是希望。
苏石清了清嗓子,缓声开口:“咱家现在算是独立门户了,这是咱家所有的家产。”说着将地契,田契都放在中央空着的地方:“有三亩的水田,五亩的旱地,三亩沙地,还有五亩的荒地和后山的山林地,另加一亩七分的宅基地,除了这些还有余银二十两。”然后又放下两张当票,接着道:“这里还有一份项圈当票和一份手镯当票,这些都是为父来到白水村时带的东西,应该与身世有关,可是二十多年来从没有人来寻过,我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所以赎不赎也是无所谓了,哪里有你们,哪里就是我苏石的家。”
苏石说完看向妻儿,妻子怀中抱着小女儿,微低着头,肩膀微微的颤抖着,他知道,妻子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一直盼着这一天,不再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不会再看着儿女被人欺负而无能为力,苏石伸手轻揽过妻子的肩头,低声道歉:“月娘,这些年,辛苦你了。我……我苏石……对不起你!”
苏林氏靠在丈夫肩头,听到丈夫哽咽的言语,多年来所有的委屈瞬时一涌而上,眼泪再也止不住,随着所有的委屈流淌而下。
一旁的三个孩子一时不知所措了,小雨和小斤儿只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涨的生疼,眼眶通红但就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苏小妹毕竟内里是大人了,稍稍调整一下情绪,抹了把眼泪,咧着小嘴笑道:“娘亲!您这回可要把以前爹爹让您受的委屈都随着眼泪流出来,这以后我和哥哥们要监督,要是爹爹再让娘亲掉眼泪,我们兄妹可要替娘罚爹爹的,爹爹可好?”
经小妹这么一闹,苏林氏才想起儿女们还在身边,自己这是失态,忙直起身子,羞涩的假装顾着小女儿不敢抬头。
苏石听了女儿稚气言语,再看妻子害羞半垂的脸庞,一时兴起,抱过正在得意的女儿,亲吻着女儿的额头保证道:“以后有小妹监督爹爹,爹爹一定努力!”
“我也要,我要和妹妹一起监督爹爹,罚爹爹!”小斤儿一听来了精神,忙跟着一起捣乱,差一点就窜起来以表决心了,幸亏挨着他小雨将她拉住,要不必然要掉到地上去了。
苏林氏被他们闹得不行,笑也不是,闹也不是。心里满满的幸福。
一阵笑闹过后,话题再次转了回来,商量起往后的日子来。苏石抬头看着面前的三个孩子,小儿子自己在一边嘀嘀咕咕,不知道有在攥什么坏主意,他还小,自己抽空还能教导,可是小雨……
对面的长子低着头思索这什么,就连一边小斤儿的小动作都没注意到。对于长子自己是亏欠许多的,小雨自小聪颖,不论讲授什么文章,只要一遍他就能记住,两遍后便能通其意,晓其理。可惜由于在苏家老宅的处境尴尬,无法送他进学只能自己为他讲授一些浅显的文章,这一耽误孩子都十一岁了,再不进学恐怕就毁了孩子一生了。可是现在……
苏石看向靠着自己懵懂的把玩着锦帛契据的女儿,小妹的伤,拖不起啊!小雨,也会明白的吧?
这时小斤儿插言道:“爹,娘,咱们搬出来了,又有了银子,是不是可以送哥哥进学了?昨天在姑姑家,表哥拿先生布置的课业给哥哥看,哥哥做了,姑父说哥哥比表哥做得好呢!”小斤儿说的两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兄长高中状元的样子,欢呼道:“哥哥一定能中状元、做大官!比县丞还大的官儿,看二伯还怎么欺负咱们!”他徒自说的激动并没有看到父母对视的眼中那无奈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