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花，仙神真元之寄归，真元所落之地，亦其生长之地。扶摇者，无根，无花，却生有异香，异香动，真元归，真元归时，扶摇止。”
我看着书上的图片，没有觉得什么奇特。
可是想想又觉得奇怪，为什么那日提及扶摇花，墨浅他们三个皆欲言又止，似乎不愿意让我知道。我是不是和这扶摇花有什么牵连？
阡陌只对我说过他当年把我从西海捡回来，却从未提及我的具体来历，到现在为止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元体是什么。有一次，我去星君处替流岚讨要他因为赌酒而输于流岚的一枚紫玉石戒指，那日星君又喝醉了，正趴在案头上呼呼大睡，我一时贪玩就随意转了转他的书房，便看到了那尊传说中可以照出世间万物魂灵真元的灵奇碗，碗中便是万魂池，我小心地凑近回去照了一次，却没有看到我的影子。
万魂池，可以照出世间所有魂魄的根本，可是却没有我的。我当天便去了万物泽追问阡陌，阡陌道：“世间万物多有灵性者，西海之地多仙气雾泽，雾泽之中含有仙灵落入西海之畔成仙成形，也没什么稀奇。”
当时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我自然是相信了，也就没觉得如何。只是这段时间，很多事情缠在心头，谜团一个接一个，此时想起来，我蓦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扶摇花，扶摇花……
我又细细读了一遍。
月丝花的花灵说我身上有香味，就连脉儿也说我身上很香……
扶摇者，生有异香……
如果真元是扶摇花，而扶摇花又是真元寄归，真元无魂无根，那么万魂池照不出来才是正常！
难道我的真元是一朵扶摇花吗？我兀自猜测。如果是一朵扶摇花，那这朵扶摇花上原有的真元又是谁的？我想着那日芷萱欲言又止的话，她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他们全都知道，只是从头到尾将我瞒得死死的？
可是，即便我是扶摇花所化，那又如何？他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想不明白。
“璇儿，在做什么？灯芯露出大半截就要灭了，怎么人影都不见？”流岚的声音从小几的方向传了过来。
我从沉思中醒过来，又望一眼手中的书，迅速地将书放回了原处。然后从书架中探出头来看到流岚的身影，他已经坐在了小几前，此时正剪着灯烛烛芯。我正要轻手轻脚地挪过去，怎奈转身时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那排书架，书架晃了晃，我气也不敢喘地跟着摇晃的书架来回挪动身子，双手伸出去随时准备将架子顶住，生怕架子倒了我又被流岚训斥。许是我今日运气好些，这架子晃了晃便没了动静，我擦擦额上的汗珠刚要松一口气，架子上不知什么东西便直直砸了下来，我反应敏捷，一低头那东西就落到了我的手里。我趁着窗边不远处的稀稀拉拉的烛火，定睛看了看，是一个卷轴，我动了动手指，上面竟没有半点灰尘。被放在架子的顶端藏得隐秘，难道是什么上古奇画吗？我很好奇，瞅一眼流岚的方向，见他正背对我，我便大了胆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做贼一般惴惴地将卷轴打开。只见那画中立着一个没人，美人身着湖蓝色长裙，一只手搭在一棵开着梨花的树枝上，另一只手则伸出去，眉目含情地望着谁，嘴角浮着一丝笑意，本就好看的脸又平生出几分温婉来。不知这画中有着倾城之色的美人是谁，想必真人更漂亮吧，要是能看上一眼，肯定连路都走不动了。我打算将卷轴全展开，然后好细细观赏一番，却在看到她腰间的环佩时停了下来。
这环佩好生眼熟？我凝神一看，这不正是流岚平日里随身佩戴从不离身的那块环佩吗，这个女人怎么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不可能，我曾听八卦的牡丹仙子说流岚的这块环佩根本不是普通的环佩，据玉谱上的介绍，是万年前下得那场蓝冰雨落在蓝山之上的一块月光石上所凝成的，天上地下只有这一块。
难道这块玉佩本就是她的？可是怎么就到了流岚这里呢？我歪着头，胡乱想开了。藏书阁是紫来宫的清净之地，流岚不允许其他人进来，以前我能进来是被流岚罚来打扫，其实后来想想也不算是罚，倒像是流岚变相纵容我进来这里。可能是他见我实在太笨应该多读些书吧，所以，有时候他来这里看书的时候，也会拉上我在一旁端茶倒水，顺便给我讲解经书让我长长见识什么的。
这藏书阁里能将美人图放得如此隐秘却又能够经常拿出来看上一看的人，除了流岚还能有谁？看着卷轴纸页的样子，像是有好些年头了，能这样爱惜地珍藏下来，想必这幅画对他很重吧，又或许这画中之人才是最重要的吧！
难道这个女子是流岚的相好？我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如果是他的相好，那为什么这些年我从没见过也没听阡陌和墨浅提起过呢？
“璇儿，在搞什么鬼？”流岚见我迟迟未有回应，已经斜身往我这边看过来了。
“没……没有……就来了！”
我慌忙把卷轴卷好，然后踮起脚将它放到了架子上，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立在他的身后。
“事情办妥了？”他兀自剪着灯芯，又挑了挑，原本有些昏暗的房屋一下就亮堂起来。我站在他身后偏左些的地方看着他，流岚的侧脸在烛光的映照下如同剪纸般烙印在我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迷离和性感。我不禁想起许久之前的那个清早他倚窗而立时候的英俊模样，那时他手里也拿着一个卷轴，看得入神。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清明过来，难道那日流岚手里拿的东西就是刚才那幅画吗？看来我果然是没猜错啊，那美人肯定是流岚的相好没错了。
流岚啊流岚，你藏得够深啊！
“在那里傻笑什么？问你话呢，是聋了还是哑了？”流岚见我不说话，回头过来瞧我，眉头又皱了起来。
“哦，什么？”光顾着想流岚和那美人了，全然不知他问了什么。我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瑶思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了？”流岚将手中的剪刀放到小几上，理了理长袖，沉声问道。
我一听他这话，脸都白了，流岚这个轻松到毫不在意的样子往往是最可怕的。
“怎么会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永远都是我师父！”我慌忙说着好话，希望他能放我一马。
流岚抬眼看我，薄唇轻启，“巧言令色！”
说时便弹指将几上的小火炉燃了起来，把那个精致的小茶壶放在炉火上。
见他没有想要继续训斥我的意思，我紧绷的神经才松开来。看着流岚，这才想起前来紫来宫的目的，便将那个装着陇乌树树种的小袋子拿出来递给流岚。
流岚解开袋子，细细端详那粒种子，许久才说道：“一个小小的树妖倒是学会了兴风作浪。”
我看着流岚想要把树种碾成粉末的神色，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怯怯问道：“师父，您打算怎么处置东陇？”
这树种放在任何一处都能长得很好，为什么偏偏要拿来紫来宫呢？莫不是师父对东陇的成见已经深到非弄死他不可的地步了？
“这家伙原本是在水神那里当值的，如果不是你搅和，也不至于被赶下天界，”流岚说到这里瞥了我一眼，我咧咧嘴角，低了头，“原以为不过是偷练了禁术的小妖罢了，却不想这家伙练得禁术时，通了魔性，如果让他长在别处兴许还会生出祸乱来，倒不如把他再送回水神处，水神府邸气泽温润，更适合陇乌树生长，再者，水神看着我也放心些！”
见流岚这么一说，我才安下心来。原来他今天找水神来是为了这个！
流岚重又将种子放进袋子里，施了术法，那小袋子便飞了出去。
“希望他能通透些，不然就算是长出来为师也会收了他！”他回过头来，又瞧我一眼，“那时候别管你再怎么哭，为师也绝不会手软！”
我无言，杵在那里听着炉上的茶壶慢慢发出响动来。
此时夜色正浓，外面早已是万籁俱静，只余夜风吹过带动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窗子没关，夜风便吹了进来，几上的烛火一阵乱颤，险些就要灭了。我识趣地走过去要关上窗子，不经意抬眼望出去时，便看到了一团耀眼的火焰，那团火焰此时正在藏书阁附近来回游荡，时远时近，时明时灭。
我未关上窗子就转过身来，对正用茶杯盖拨茶叶的流岚道：“师父，是火焰鸟！我今天……”
我话还没说完，流岚手中的茶杯却摔在了地上，脸色也变了，有些惊魂未定地看向我。
我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未完的话却像是被生生挤出来的，“……在梧桐树上见到它的……”
从未见过流岚这样六神无主的模样，我站在那里再也不敢开口，揪着衣袖看着他。只见他似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魇住了，半晌都未动弹，眼睛直勾勾望向我身后的夜空，没有焦距。
我有些畏惧地往后退，退到窗边，刚刚被我掩上一些的窗子在我靠过去的时候“砰”被我往后一顶牢牢关上了。一室的死寂被这声音划破，流岚的眼睛这才眨了一眨，又看向我，轻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本就好听的声音被压得如此轻柔，此时我不但不觉得放松，反而觉得诡异，头皮一阵阵发麻。
“你刚才说什么？”
见我久久未回答，他又不甘心地问一遍，眸子大大睁着，将我融进了瞳仁中。
我一手扶着窗扇，一手哆哆嗦嗦指着外面，声音破碎：“火……火……火焰鸟在……在外面……”
他一听我说完，迅速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窗前，气息紊乱。他看着那团在空中上下游动的火焰，嘴唇动了动，叫出一个我从未听过的陌生名字：洛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