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和鱿鱼美味极了,朱丽埃特抿了一口酒,说:“我也必须向您坦白,克劳迪奥。”
年轻人狡黠地看着她,他料到是这样,他没有猜错。
“我不是什么记者,”朱丽埃特说,“我对您撒了谎。”
“我知道。”克劳迪奥泰然作答。
“您知道?”
“当然了,女记者可都是另一番做派,每天到我那里去的有一二十位呢。大多数把自己倒饬得像是脖子上缠条蛇的妖妇克利奥佩忒拉,或者一板一眼俨然是发现镭的居里夫人。”
“不管怎么说……我都很不好意思,克劳迪奥,我不是记者,我是开画廊的。”
“哎哟,这样子啊,您这样做肯定有您的理由。”
朱丽埃特左右瞅了一下,看是否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那个大肚子作家已经用完早餐离开了。
“克劳迪奥,”朱丽埃特说,“我信赖您。我现在的处境很糟糕。
这个阿尔贝托·法索利诺,”她用手指点着纸上的报摘文章,“以五百万马克的价钱卖给我几张画,交易的当时并不是假的,而是一等一的真品,挂在我的画廊展览了几个星期。不知在什么时候,这些原件被复制品偷偷掉换,而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没人相信我,现在我被涉嫌制造伪画并贩卖而面临起诉。”
克劳迪奥一脸的严肃表情,“天啊,这不是真的吧!”
“可惜是的。看完这段报道,我已经有些眉目了。”
“但是您刚才也说了,那些画,在您从法索利诺那里买来的时候是真的啊。您怎么知道嫁祸于您的一定就是法索利诺呢?”
“画还在法索利诺手里的时候,他很有可能找人照着临摹出复制品,然后他把原件卖给我,因为他知道,我会在购买之前好一番仔细检查而后才加以验收。而当那些画挂进我的画廊,我就没有理由再怀疑画的真伪。他派了职业盗贼潜入画廊,用复制品换下原件。”
“那您有证据证明是法索利诺干的吗?”
“还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过,法索利诺曾指使一名摄影师前来我举办的画展开幕式,那人把画廊的角角落落拍了个遍,从而为窃案提供极大方便。而此人,就是那名摄影师,我昨天看见他从法索利诺家里走出来。”
“尤利埃塔,我能问一句吗——法索利诺这样做到底能得到什么?他可是再也无法卖那些画了。”
朱丽埃特点点头,“您的脑瓜转得很快,克劳迪奥,只有一种解释,法索利诺想借此毁掉我的事业。”
“但是为什么呀?您不过是和他做做生意啊。”
“虽说如此。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我丈夫在背地里捣鬼,不过慢慢地我起了别的疑心,对此我不想多谈。”
“您结婚了,尤利埃塔?”
朱丽埃特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她回答:“只是一纸婚姻。”
“我明白。好啦,既然您怀疑法索利诺,您为什么不去报案?”
“可我手里握有什么确实的凭证呢?”
这个以两人兴致盎然为最初的晚上,似乎却要以各怀心事为收尾。朱丽埃特暗暗决定,至少要为了这样的一个晚上而暂时忘却她来罗马的真实原因。
克劳迪奥把嘴抿得紧紧的,摇摇头。“我很难过,”他说,“我带来这篇文章给您看,却让您徒增烦恼,原本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夜晚。”
“让我们为此举杯,”朱丽埃特端起酒杯,“我们把整件事都彻底忘掉,好吗?”
克劳迪奥的脸上又恢复了轻松自得的模样,而这副神情从一开始就让朱丽埃特尤为着迷。或许克劳迪奥的年纪要比他看起来的大,正是他的笑容赋予他十足的青春和活力。
“您在想什么呢,尤利埃塔?”他发觉她在盯着他看。
“我在琢磨,您有多大,克劳迪奥。”
“您猜呢?”
“我猜不出来,反正我也不在意。”
“我三十五岁。”
“我就知道。”朱丽埃特双手拍打桌子。
“您知道什么呀,尤利埃塔?”
“您实际的年龄要比您看起来的大。您结婚了吗,克劳迪奥?”
“像我这样一个《信使报》的小资料员,能有什么博得女人的欢心。”
朱丽埃特眉头一紧,“啊呀,克劳迪奥,我快为您掉眼泪了。”
“真的是这样,意大利女孩都是物质至上者。大多数女人把婚姻当成长期饭票。没有房子、游艇或者敞篷跑车,这样的男人在罗马就是一付烂牌。至今为止我只在特韦雷河对岸拥有一处小居室。房间很小,不过是我自己的,可以眺望台伯河。您想看一下吗?”
“十分乐意。”朱丽埃特脱口而出,同时被自己的回答吓了一跳,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见鬼了。她几乎不了解这个男人,而且也不难猜出他的叵测居心,可她就是被他玩世不恭的神情迷醉了。
克劳迪奥似乎猜到她的心思,“您完全可以放心,尤利埃塔,相信我,离这儿不远。”
克劳迪奥付完账单,他们上了摩托车。
克劳迪奥家所在的那栋楼是个老楼,前不久刚刚大修过。楼里没有电梯,但有一个楼房图纸上也不存在的六层,没人能拆掉它,即便握有实权的房屋管理处的长官也不能,这里就是克劳迪奥的家。
朱丽埃特爬上六楼之后已经气喘吁吁。
屋里的门厅稍大,左右两侧各是一个小房间。最令人惊奇的是站在屋顶露台可以俯瞰城市的上空,看到远处波光潋滟的台伯河水。露台上种了不少小树和盆栽植物,花花草草的,置身其中,就好像徜徉在一个小树林里。朱丽埃特趴在露台围栏上,欣赏着城市夜景。
忽然克劳迪奥从身后抱住了她,她很意外,但也有稍许期待,如果她坦白说出自己内心感受的话。克劳迪奥一言不发,这样子最好。
朱丽埃特向后仰起头,闭上眼睛,任凭如潮水般的情感在胸中激荡。她脉搏加速,心旌摇曳。
起先有些畏怯,之后克劳迪奥慢慢用力搂紧她,嗅着她发端散发出的甜美香气,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令他越来越兴奋。他轻轻地把她的头发撩到一边,亲吻她的脖子、耳垂,轻柔体贴,小心翼翼,就好像她是一个易碎的瓷瓶。
这样的抚摩温存让朱丽埃特的心里涌起一股她从未有过的激情。他难以自持的****让她自己也愈发地迫不及待,她扭过身来,两手捧起他的脸,把嘴压在他的嘴上。
“尤利埃塔,”克劳迪奥一声声低唤,“尤利埃塔。”
朱丽埃特的身体在发颤,或许是因为春天的夜晚或者是激动,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在这个时刻她也不关心。克劳迪奥感觉到她在瑟瑟抖动,就搂着她至屋内,一直没有松开她。
房间左面墙壁靠着宽大的床,床上端挂有一张天使图。她解开她的外套扔到一边,把裙子从头上褪去,白色的内衣和长筒袜更加刺激了克劳迪奥。克劳迪奥脱掉衣服,他的皮肤黝黑亮滑,他温柔的手指灵动地摸触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朱丽埃特沉浸在无边的欢愉之中。她不管克劳迪奥有多少个情人,也不顾身缠多少麻烦事,她只要克劳迪奥好好地爱他。
朱丽埃特和克劳迪奥缱绻缠绵了一夜。当晨光熹微之时,他们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餐具磕碰的响动将朱丽埃特吵醒。阳光透过露台门上的缝隙照射进来。街道上气躁的司机摁动的喇叭声和无数摩托车发出的轰鸣敲击着她的耳膜。克劳迪奥已经穿好衣服,正在准备早餐。
朱丽埃特环顾这个房间,找自己的衣物,她眼前浮现出昨天夜里仿佛情色片中的一幕幕情形。她正在疑问自己这样做是否恰当的时候,克劳迪奥出现在门口,对她说:“早上好,尤利埃塔,早餐准备好了!”他亲吻她的嘴并拥抱她。
人们晚上称叹美好的一天,早上赞美美丽的女人。尤利埃塔,克劳迪奥心想,就是这样的女人,她没有化妆的脸庞、没有梳洗的头发是多么的迷人!
朱丽埃特去了一趟卫生间,等她出来,克劳迪奥已经把早餐摆好在露台的桌子上,空气中飘荡着香浓的咖啡味道和烤吐司的甜甜麦香。
他们俩先是默默地吃着早餐,朱丽埃特不敢抬头看克劳迪奥。
“我让你难过了?”他很小声地问。
“怎么这样说?”她说着看了他一眼,笑了,“昨晚真是美妙极了。”
“你这么沉默,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朱丽埃特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完全没有,克劳迪奥,昨天晚上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相信我,只是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
我几乎还不了解你。”
“我们做爱,完美得不可思议,尤利埃塔,对我来说,我好像已经认识你好多年了。你现在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你一定要理解我。你和我虽然睡过觉,可是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
克劳迪奥点着头,此时他的心陷入一种他很少有过的悲伤。他嘴里嚼着半片吐司,突然清醒,尤利埃塔对他来说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即,这让他痛苦万分。
“那么说昨天晚上的事就永远地过去了?”他低着头说。
朱丽埃特的目光从克劳迪奥身上移到远处的台伯河水以及仍笼罩在雾霭中的罗马城,今天会是明媚的春日。朱丽埃特在考虑该怎么回答克劳迪奥的发问,她的内心在交战,她不想让他误会,以为还有希望,另一方面她也不愿意回到以前。她想要他——不仅仅是一次。
“让我们给双方多一点时间,再考虑一天一夜吧。”最后她说道,她的话听上去像是一句道歉。她在心里问自己:你为什么这样做?你为什么这样固执地与自己的欲望对抗?他愿意,你也愿意。
见鬼,问题出在哪里?
或许,是因为即便种种发生的一切她仍还爱着布罗德卡?
“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那我们明天早上见?”
“明天晚上。”
“女士,我一定要等你这么久吗?”他叹了口气,“我们在哪里见面?”
“埃克塞尔大酒店。”
克劳迪奥必须得赶去上班。
而朱丽埃特想出了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