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呜呜……咕噜咕噜……我好难受,快醒来,救我,救我!咕噜咕噜……”
“别吵,睡个觉也不消停,”左丘霜一把推开身边某个张牙舞爪的生物,试图再睡一会儿。她在阴间整整游荡一年从未睡过觉,好不容易还阳,这阳间的第一睡,怎么也得睡个够本吧。
“咕噜咕噜……姐!”孩童的声音带着绝望和恐惧又在左丘霜的耳边响起,紧接着,她的头皮剧烈的疼痛起来。
“真衰,哪来的讨厌鬼。”
左丘霜彻底醒了,嘟囔着睁开眼,正要发火,却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微凉的水已经淹到锁骨下面,而且还在快速上涨,胸口处的一个小人正抓着自己的长发挣扎着对自己连踢带打。
她有些愕然,老黑不是说这一辈子自己可以做个名媛淑女吗?
左丘霜清晰的记得老黑说的每一句话:做佣兵有什么好的,腥风血雨的!‘霜女左丘’听起来是很威风,可哪个男人敢娶你?你就接受阎王的条件吧,若不是情况特殊,哪个人能有重新再来的机会?知足吧,还阳后你就是个八岁的孩子了,大官之女。可以学习琴棋书画,一日三餐精雕细琢,出入有仆人前呼后拥,真的,我老黑从来不骗人,你下去先睡一觉,醒来后就是全新的人生,去吧。
人家是没骗人,骗的是鬼,但哪里说理去?跟阎王和黑白无常过招吗,她这辈子以及下下下下辈子都不会拥有那么高的段数。所以她只是小小的懊恼一下,便很快认清现实,把心里的怨念抛之脑后。
天大地大,活命最大,有命才有未来。
左丘霜一把捞起正在自己胸前扑腾的小人儿,顺势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摸了摸内壁,木头的质感从手掌清晰的传递过来,她明白了,自己是被装箱沉江了。
她分别在四面推了推,又踹了踹脚下,发现左侧的箱板有略微松动,看来锁匙在这边,不知道换一具身体这保命的绝活还在不在了,若是没了,只怕还是个死。
“臭姐姐,我打死你,呜呜……”臂弯里抱着的小人剧烈的咳嗽一阵后,终于缓过劲来,稚嫩的声音发着狠,双拳齐挥,在左丘霜的脸上砸了好几下,而后,又在脖子后面狠狠地抓了一把。
“咝……”左丘霜的皮肤却被尖利的指甲划破了,火辣辣的疼,她怒道:“什么破孩子,我替你爹妈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松开手臂,那孩子被吓得大叫一声,两手立刻死死地抓住她的衣服,大哭道:“姐,我错啦,别不管我!”
左丘霜见他抓牢自己,暂时安全,也不理他,集中精力,把手向松动的那一侧箱板探去……没有遇到阻碍,手出去了,看来特异功能还在,她心里一松,随即再次聚集精力拧开锁头,奋力推开箱盖,拉住那孩子的手臂,双脚一蹬,出了箱子。
轻轻一声水响,左丘霜带着孩子一同钻出水面,长吸一口气,呐呐地说道:“都快忘记空气的味道了,这里的空气质量不错。”
“姐,这是哪里?”那孩子在出水时立刻本能的贴在左丘霜的后背上,双臂紧紧地搂住她的脖子,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四处观望着。
左丘霜拍了一下他的小胳膊,压低声音说道:“嘘,小声些,”她边说话,边掰开他的手臂。
“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打你了,我也会小声说话,你别生我的气了!”那孩子以为左丘霜要把他扔下,吓得赶紧小声求饶。
“你若再动,我就真的不管你了,松手!”左丘霜沉着脸说道,她此时不但被勒得上不来气,而且脑后的某处还在一抽一抽的疼着——如果她没猜错,原主只怕是死于棒击。
那孩子终于乖觉的松了手,左丘霜把他移到身前,带着他向岸边游去。
此时正是暮色浓重、雾霭四起的时候,顺着水的流向看去,一个庞大的黑影正缓缓向东而去,他们应该是被那艘船上的人沉江的,究竟是谁要杀他们呢?
左丘霜不得而知。
上岸后,她就近找到一块仍有温度的平坦大石躺了下来,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姐,我又不是傻瓜,干嘛问这样的蠢话,哼,”那孩子学着她的样子躺在她身边,极为不屑的答道。
真没礼貌,左丘霜的嘴角抽了抽。
她原本是不喜欢孩子的,但这具身体却是这小人精的姐姐,血浓于水,再不喜欢,也得打点起几分耐心,孩子总要教的嘛。所以她缓和了语气:“我被人打伤了后脑,已经不记得你是谁了,你若是不想让我丢下你,最好乖乖的回答我问你的每个问题,”为了起到震慑的作用,她的最后一句话不自觉地带出一丝冰冷的杀气。
“哇……”那孩子吓得抖了一下,嘴一张就要大哭起来。
左丘霜一把捂住他的嘴,“男子汉,哭有什么用?把你记得的关于家里的情况都说说,听见没?”
那孩子点点头,眼里的泪扑簌簌地落在她的手上,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左丘霜心里一疼,顺势把他搂在怀里。上一世孤独三十年,她也曾希望有个正常的家庭,生个可爱的孩子,现如今有个亲弟弟也不错,于是缓和了语气:“好弟弟最乖了,咱姐俩回家就靠你了。”
那孩子听到夸他,勉强忍住哭声,抽泣着说道:“我叫叶雨声,姐叫叶绿绿,在京城住……父亲是大官,指挥使,正三品呐!”说到这里,他推开左丘霜,眨着薄雾未散的星星眼,又开始骄傲起来,“父亲还是先天一品武将呢,我将来要做大将军,比父亲还厉害,那样婶娘、姨娘和那些讨厌的哥哥姐姐就不会欺负姐姐了,看那些臭丫鬟们还敢在背后嚼姐姐的舌根……”
正三品,姨娘?这是古代?不是少数民族?她仔细看看叶雨声的衣服,又看看自己的,斜襟,没有纽扣,丝绸柔滑,刺绣精美,果然与现代的不同!她的心里立刻升起了浓浓的无力感,混迹世界各国,唯独在本国时间不长,对其古代的历史以及生活习俗更是一知半解,左丘霜的头似乎更痛了。
沉默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叶子的叶,还是夜晚的夜?”
“真笨,叶子的叶啦,小球儿说娘生我的时候是在夜里,而且下着雨,打得叶子哗啦啦的响,所以父亲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你叫我小雨就行啦,小球儿是我的丫鬟,是我给她起的名字,”清脆的童音带着几分‘我聪明’的自得,漂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已经叫了叶绿绿的左丘某人,期待着再一次的夸奖。
左丘霜揉了揉他的湿发,在他的包子脸上亲了一口:“小雨真聪明,名字也起得不错,”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真挚和同情,这同情,既是对小雨,又是对叶绿绿。
虽然她还搞不清楚这一家人的具体情况,但通过这短短的几句话,却也可知,有小老婆的家庭关系必定单纯不了。没有娘,父亲不喜,就连他们的名字都是随便起的,好好的孩子养得骄纵自大,如不出意外,估计再过十年便是纨绔废材一个。不过,先天一品武将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一品还是三品?她正要问,却听小雨抬高了下巴继续说道:
“当然了,家里哪一个不夸奖我,也就你和表哥总是教训我,哼,”说到这,他又怕怕地看了左丘霜一眼,收敛了自傲,“姐,表哥最讨厌了,明明总来咱家打秋风,还总说咱俩不学无术,下次他来,我们一起把他打出去好不好?”
表哥?不学无术?左丘霜不置可否,估计一个四岁的孩子也解释不清先天一品武将到底是什么,便暂且撂下这个问题。
夜色降临,雾霭渐渐散去,河两岸的高山投下浓黑的暗影,偶尔有动物的嚎叫声从远处传来,让人平添几分危机感。
“姐,我饿,那帮王八蛋饿了我们一天了,”小雨摸摸肚子,又带出几分哭腔,但看到左丘霜又皱起眉毛,便赶紧把眼里的泪意压了下去。
孺子可教,左丘霜对这孩子真心有了几分喜爱,她起身整了整衣裙,拉起小雨,向河水下游走去,“我们去找吃的,等你吃饱了,再给姐说说那帮王八蛋的事,”纵使她能下水捞出几条鱼,也没有火烤熟它们,而且潮湿的夏天,钻木取火也不容易。
两人走走歇歇,直到夜色浓重,才发现不远的山坡上有点点灯火。
左丘霜松了口气,总算还是有人家的,若果然被扔在人迹罕至之处,只怕她真的要带着弟弟吃生肉了。
“啪啪,”左丘霜敲响了位于缓坡上独一无二的大宅院的门。
“姐姐,我怕,”小雨这会儿倒没了之前的王霸之气,小小的身板缩到左丘霜的身后。
左丘霜拍拍他的肩:“不怕,有姐姐在,但一会儿见人的时候要有礼貌,咱们现在是有求于人,只有有礼貌的孩子才受欢迎,另外,姐姐说话,你不要插嘴,知道吗?”
“嗯,”他轻轻答应一声,却仍然不敢上前。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竟然没有听到丝毫的脚步声,难道是武道高手?原以为此地是个渔村,却不料只有这一户人家,虽然钱多在哪都能盖房子,大户人家也请得起身手不错的护院,但她就是感觉有些蹊跷,她的第六感似乎一直很准。
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
左丘霜散去脸上的凝重之色,恳求道:“老大爷,我和弟弟落难至此,求老大爷收留我们姐弟一晚。”
里面的人犹豫好一会儿,才回道:“我去问问三爷,等着。”
还是没有脚步声,此人果然有功夫在身,左丘霜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约五分钟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探出头来,手上的灯笼散发着橘红的灯光,照亮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颌下蓄着一簇花白的短须,他见门外果然是两个狼狈的小童,脸上有一丝释然,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把门打开,让姐弟俩人进去。
关上门,老者的眉眼带了些笑意,“你们跟我来,三爷要见见你们。”
“谢谢老大爷,”左丘霜没有错过老者眼里的精光,但还是拉着小雨鞠了一躬,跟在后面。
此时后退已经来不及了,不如勇敢的面对。
她是佣兵,佣兵准则第四条:敢于面对一切,不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失去勇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