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面容清瘦,一袭广袖青衫被疾风撕扯的鼓鼓作响。他颇为有礼的向众人做了个揖:“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太平。八大世家为灵川繁荣昌盛鞠躬尽瘁,可皇上却在酒中下毒,谋害功臣!怎能不叫吾等寒心!”
众人一听,须臾间酒樽倾倒,面色寒冰,纷纷怒视主位之人。
皇上大笑,说道:“沈提刑,你胆子未免太大了!”
“臣的胆子不大,只是臣依法为本,以律为刚,以赤胆忠心来揭露这卑鄙的阴谋!”这沈提刑眼眸大睁,急急走到众人面前甚是激动。
沈志恒虽为太后之侄,可为人爽利刚正,断案如神。在朝中虽有人不喜,可极有威望,朝中无一不赞叹此人的清正廉明。
沈提刑一甩衣袖,说道:“臣在两月前奉命去淮阳县调查淮阳县令陈之锐贪污受贿之事。在驿站偶碰到来自西秦的商队,这行人行事甚为蛮横,甚至大放厥词背后自有灵川权贵撑腰。微臣命人暗自跟随,这才发现那伙人竟与陈之锐秘密接头,私贩千风落。众人皆知,千风落乃无色无味之毒,可控制心脉,令其智力渐缩,最终痴傻!对于这种**,灵川是早已禁销。臣秘密逮捕那头目,一番严刑之下,竟说出真正买家乃是当今圣上!臣大为震惊,自是不会相信。但臣在随后的调查中,发现陈锐在外**的粉头却有大批的鼎铛玉石,皆是皇家宫官之制!这代表了什么,难道大家还不明白?!假借陈之锐之名,将众人目光吸引到一个小小县令敛财贪赃,实则暗地中替皇上处理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这样一个将国家政权玩弄于股掌之中,也配做一个皇帝?!”
沈志恒一席话掀起惊涛,权贵们倾酒而立团团围住皇帝,众人怒气迸发,手中兵器泛着寒光,似是下一秒便要出鞘。可终究无人敢再进一步,愿做这出头鸟。
一年老藩王对着宁玉珩说道:“不恒其德或承其羞,国之如此何其不幸!八大世家的职责便是守护,保住这千秋功业!天子多疑认为户枢不蠹,流水不腐,可又哪能体会当年大家一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江山的艰辛!而如今外有强敌内有****,八大世家便是水泼不进的封闭权力圈,可以相互镇压与平衡。皇帝年轻,心却不小,想收归天下权力一人独大,没有外在势力的督促那就离****也不远了!老夫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出现!”
其余藩王听了都不禁赞叹这老滑头的口才,八大世家权力不断缩水至今已是个空壳,能够牵动皇权的又岂是他们。可硬生生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这人恐怕想趁此大捞一把!可未尝自己又不是?!有时候一个打着百姓的旗号,就能使事情顺理成章。
“朕德疏才浅,能登上帝位,全仰仗各位叔伯支持,自是万分敬重。八大世家对千秋社稷的贡献自是不必说,只是各位叔伯在官场打滚多年见识阅历自不在话下,可如今竟要听一个宵小之辈的片面之词,便要咄咄逼人而做了他人刀刃来逼宫吗?各位叔伯是糊涂成这样,朕也很为灵川百姓担忧!”宁玉珩神色未变,反而甚是优雅的打开一柄折扇,像是一位**儿郎尽看这湖中山色。
沈志恒神色不虞,语气已变的有些急促:“不相信吗?下官还有证人!”
不出所料,带上来之人,正是陈之锐。陈之锐满脸慌张,只拼命叫道:“皇上,皇上,救救卑职啊!”
沈志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陈之锐毕竟太年轻,太嫩!一到正经场合就没分寸。
空气凝重,似是一张拉满弓的弦,蓄势待发,以便给敌人绝命一击!
宁玉珩手中折扇“啪”的一合,眼中满是凄凉肃杀之意。
众人只见宁玉珩衣袖翻转,折扇如雷霆疾发向沈志恒袭来。沈志恒大惊,连连后退,但哪敌得过宁玉珩轻功卓绝,宛如鹰隼凌空。下一刻,折扇虚晃一招便死死抵住沈志恒颈项。
沈志恒狞笑:“皇上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灭口吗?!”
可话未说完,宁玉珩已哗啦一撕,手中拽下一块人皮面具:“朕只想让众人看清你的真面目!你走路步伐微乱,眼中时不时流露出闪烁。语言激烈唯恐他人不信你,你以为自己装扮的像,可沈提刑的那份从容与自信,你学不到半分!不过是一獐头鼠目之辈,捡得只言片语也敢在此张牙舞爪,简直找死!”
折扇已侵入咽喉,不见半分迟疑。
面对这一逆转,众人不禁呆如木鸡。可席中谁眼中精光一绽,又迅速湮灭,快的来不及捕捉。
另一藩王肥头大耳,拱手问道:“那人虽是假扮,可皇上这酒中之毒又该如何解释?”此人虽极力掩饰,嘴角亦是溢出抹冷笑。
这时,岛中一阵风动,不远处出现二人,却是真正的沈提刑与一锦袍公子。这位真的沈志恒他面色惨白,手臂鲜血如注,竟是受了极大的伤。“在下不才,可向众人解释。”
“诚然,微臣当时也以为这一切是皇上密谋,但陈之锐找微臣秘密交谈,这才了解前因后果。原来那批商贾之人故意引起在下的注意,将一切矛头指向皇上,他们根本是靖王收买之人。皇上知晓这一奸计,故与陈之锐安排了这场戏,只待我当众揭穿。不料靖王察觉到我的异样,竟要杀人灭口,李代桃僵。幸遇云游在外的六王爷,得以搭救。”
说着,望向那锦袍公子,那锦袍公子行礼说道:“臣弟见过皇兄。其实并非偶遇,臣弟卜了个小象辞,浚恒之凶,知京城中是要出事了。是以匆匆赶来。”
此时陈之锐从地上站起,神情飞扬,眸光清冷,哪还有刚才的慌乱:“微臣幸不辱命!”
席中还是有人不服:“说的好是轻巧,皇上又是如何知晓是靖王所为?”
红绡盈盈下拜:“奴婢两月前遇到一个叫江平的侍卫,他故意引诱奴婢,并向奴婢说出此番计划。奴婢自幼是皇上亲自教导,还是分得清是非好歹,故向皇上禀告,皇上便要奴婢稳住那侍卫,来个瓮中捉鳖!至于这酒,确实是毒酒,可皇上算准,在藩王们饮酒之际,‘沈提刑‘定会出现制止,要知道藩王们若被毒死了,谁来帮靖王谋得这帝位。”
胜负已是分明,可这少年天子眼中并无喜悦,半阖着眸,等待着真正风暴隐现。
青莞躲在树后丛中看的一波三折,终究自己未帮上半点。她忽然抬头看看天上的云,淡云稀疏,变幻无常,如浪豪情,纵横肆意。地上的人,心思各异,争夺,谋划,博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最终韶华倾覆。青莞觉得自己越来越哲学了……
“谁又知晓这不是你们的谋划来推卸到靖王头上?”说话之人是一何姓藩王,平日最是不安分,想的便是自立门户。宁玉珩眼中不耐,想趁此机会索性除掉他!
青莞想想自己费这般力气来这,不露个面实在太亏了。她从树后钻出,拾阶而上,缓步向众人走来。
她本就衣衫凌乱,这在草丛中一躲,衣服中头发上满是落叶草屑泥土。众人惊悚,确定这走过来的是位娘娘,而不是哪个深山老林中跑出来的野人?
青莞用眼神告诉众人,你们都猜错了,我是故意来搞笑滴!
谁的惊讶都比不过皇帝,他的脸上呈现着难以置信,她竟然出现在这里!怎么......会这样?!
宁玉珩還首拢袖,心中飞快有了新的计较,不动声色的在子骞身旁悄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