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珂,你能不能出去玩一会?天天在家里窝着,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活泼了。你还是个小孩子嘛?”
“珂珂,衣服不穿了就随便扔这了?你好歹收拾下啊,以后要是成家立业了,你老公还不得跟你吵架?到时候我可不管你,别找我哭。”
“珂珂,我跟你说过几次了,马桶用过之后要把那个圈立起来,你是不是没长耳朵?”
……
周末是最要命的日子。因为这两天苏芳同志休息。
爸爸在家的时候还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带着她出去玩或者两个人甜甜蜜蜜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如今家里就剩下我和她还有姥姥,姥姥自然是不能数落的,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苏芳一下子把所有矛头对准了我。清洗煤气灶之后她又风风火火的收拾卫生间,等到好不容易坐下喘口气,很不巧的又一屁股坐在我的小棉袄上。这一套流程下来,她的嘴巴一直没闲着,总要挑三拣四的说点毛病,我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炮灰,任她欺压。
我爸爸说过,你妈妈就不能干活,一干活她就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老爸,您是躲出去,耳边清净了。可是我呢?活该受“折磨”呗。
“你看看你这衣服穿的,我老跟你说把秋衣掖在裤子里,它不往里灌风。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没好气的给我整理衣服,苏芳皱着眉头,下手也重手重脚的。她伏在我前方,我的头正好够到她的肩窝,她秀发有淡淡的清香很好闻。
“看你这么闲,要不要去报个什么辅导班?就你宋阿姨她侄女,人家会拉小提琴,你学不学?”
辅导班?这是个好提议。多一项技能总是好的。我学个什么?
乐器?吹拉弹唱?错了,那是中国传统的技艺。脑海里不由自主联想一个情景:寒冷的月夜我一个人坐在天桥下拉二胡,冷风阵阵吹动我的发丝,胡声凄凉婉转,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那苦等我的知音俞伯牙…
这也太…
楼珂怎么说也算是个小loli,应该来点上档次的才艺才可以。
长笛,箫,琵琶,扬琴,古筝,古琴,大提琴…
感觉越来越对,马上那个我中意的乐器就冲破思维跳出来,却有种话到嘴边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很憋屈。
“要不你学学弹钢琴?我看好多小姑娘都喜欢。”
就是它!我一直喜欢想要学习的就是钢琴!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苏芳是地地道道的亲妈,她居然能猜到我心坎儿里去。
“妈,那您帮我报钢琴班吧。”下定决心,我开心的说。
“我就那么一说。你要是不好好学怎么办?而且听人家说要买钢琴,买回来咱家哪有地方搁?你那性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激动两天不干了,我找谁评理去?难不成把几千块钱的东西劈成柴烧火?这事,我得跟你爸商量,起码等他回来的。你等等去吧,还有,你昨天…”苏芳同志一盆凉水浇灭了我激动的心情,她的絮叨又春风吹又生了,给个话题又打开了话匣子。
眼瞅着她又要发作,我决定溜之大吉,先去外边避避难再说。这一天天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妈,我去大草坪了。这事不急,你去报名,我一定好好学!”
*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午后的阳光很温暖,每个单元楼下都聚集着出来散心的老老少少。
“赵爷爷,您家孙子啊?真可爱,哈哈,他对我笑了。”
“王奶奶好。我姥姥在家,您有事就去找她,不过这会睡午觉呢,三点多自己就该出来了。她啊,闲不住。”
溜溜达达顺着人行道走到了大草坪。
说起大草坪,它应该算是我童年最好的游乐场。面积大,分为四大块。每一处的景色都不同。而这个地方,老少皆宜。老人放风筝,儿童追逐玩耍。不小心摔了跟头也不疼,因为有草垫子缓冲。
蜻蜓,蚂蚱,蝴蝶这些小孩子喜欢的小生物在这里都能找到,提起大草坪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它已经是这一片孩子公认的最佳去处了。在那个娱乐设施不完备的年代,这四片空地是难得的宝地。
咦?那个坐在那抱着个木板子画画的不是刘宇吗?
偷偷摸摸来到他身后,我猛地一拍他的肩膀。
“嘿!干嘛呢!”
刘宇被吓得一激灵,花容失色。面团般白嫩的小脸更是煞白,看见是我,他松了口气,害羞的叫我的名字:“楼珂…”
我嘿嘿笑着,想要看他画的是什么,他鸡贼的察觉到我的意图,率先捂住了画纸,不露出一点内容。似乎是怕我强来,他说:“没什么好看的,瞎画的。”
“那你藏什么?放心啦,我不笑话你,不告诉别人。”
“真的没什么啊…”
好说歹说,刘宇放下了戒备,慢慢撒手让我看到了他的画。
从我们这个角度看,远处的前方是一片居民楼,而每家每户的窗前又不同。有的挂着衣服,有的是空调室外机。在楼那边还有几个土堆,废旧的电线杆子斜斜的插在地里。
刘宇的画中,这些事物都包含在内,连楼顶的一面五星红旗都逃不过他敏锐的视线。那是我都没注意到的。他手中拿着一根铅笔,用菜板子当作画板,就着一张皱巴巴的白纸画出了真实的景象。虽然画风不够严谨,线条也没那么标准,但是很写实。
刘宇一直小心的观察我的反应,秀气的脸庞带着严肃的表情,紧张兮兮的看着我。
“画的很好呢。”我把画还给他。
“谢谢。”内向的刘宇脸蛋微红,羞涩的低下头。
我挨着刘宇抱膝坐下,感受着凉爽的微风吹拂在脸颊,金色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暖烘烘的。
“你以后要当个画家吗?”我问。
“嗯,我喜欢画画。看见什么都想画出来。画家是我的梦想。”
“等你出名了,可不要忘记我啊,我可会记得你哦。”我笑嘻嘻的说。
“嗯。我绝对不会。”刘宇突然郑重其事的说,犹如在许诺一个誓言,他脸上满是认真。
我一愣,随即笑了,刘宇的反应让我有点小满足。小孩子什么都会当回事牢记在心里,但是他十几年后真的还会记得楼珂是谁吗?
“楼珂,你长大了要去哪里?”
“为什么问这个?”我奇怪。
“你,你最近都没来上学。我问老师,他说你跳级了,开学要去读六年级。”刘宇愁眉苦脸,五官皱在一起,又自言自语道:“小学只有六年级,那你念完了,明年你去哪?听妈妈说以后还有中学和大学。我找不到你怎么办?你就不能等等我?”
心里一紧,我从来没想过刘宇会为这种事纠结。在我看来,自己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我离开了,他就会忘记了,对彼此都没有一丝影响。我想的透彻,偏偏他却想留住这个擦肩而过的人,甚至为此苦恼。
吐出一口气,我柔声安慰道:“你努力学习,我们又不是不会见面了。你知道糖果屋吗,刘宇?等你长大了我们一起去找糖果屋好不好?”
“糖果屋?”
“是啊,糖果屋。只有最优秀的的孩子才能找到,你好好学习,我们以后一起去找。糖果屋里全部是糖果,墙壁啊,桌子啊,都是糖果做的。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我诱导着。
“想去!”刘宇坚定的答应,又补充道:“想和你一起去。”
“好啊,我们一起去。你要听家长的话,好好学习,做得到吗?”
“嗯。”
“遵守纪律,听老师的话,帮助别的同学好好学习,可以吗?”
“可以。”
“坚持画画,长大以后当个画家,实现你的理想。”我转过头给了刘宇一个灿烂的笑脸,又问:“能达到吗?”
“能。”
刘宇的回答铿锵有力,表现出他的决心。他粉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充满童真的笑容,握着铅笔的手一直紧紧攥着。一根枯草落在他洗的泛白的灰色外套上,我伸手拿去。
就当是个承诺吧,未来会如何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