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氏正要走，那青松道长，却道：“柳夫人暂留一步，我有话要嘱咐于你。”
岳氏一愣，朝柳卓安看了一眼。
柳卓安忙道：“那我和薛家兄弟出去走走，张嬷嬷，进来陪着夫人。”
岳氏重新在蒲团上落座，青松道长将身旁的盒子推过来，里头装的，却是方才柳约素拿来的香囊。
“方才令千金在此，我不便说。这槐花出现得蹊跷，恐怕是个预警，警示令嫒命中的劫数将至。”
岳氏脸色一白，又惊又骇：“道长说的是什么劫数？怎么竟是不曾听说过？”
“令嫒命中注定有一劫，此劫为姻缘劫。之前我曾看出令嫒命格有异，却因她年岁尚幼，无法核算具体劫数。方才令嫒说起那怪梦，我便暗中推算，才知令嫒的劫数将至。”
“还请道长细说，此劫是否有破解之法？”
“令嫒此生亲缘极佳，是一生富贵如意的极贵命格，然而她的情缘却实为艰难，甚至可说……没有情缘。经我方才推算，她的本命红线似乎不在此界，人间无她良缘。所以此劫，只能避不能解。”
岳氏转而朝张嬷嬷望去，两人都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张签文“此女人间无佳婿，披红送鬼作郎官”，此签当初只几个亲厚的人知晓，断然没有流传出去的可能，那青松道长说的这番话，可见真的是推算出来的……
岳氏又问：“请道长明示，什么叫人间无良缘？难道意思是我儿此生只能孤独终老？”
青松道长无奈点头：“令嫒的命格特殊，极贵又极伤。一般人命数压不住她，若是强制绑上姻缘，男方必定会被她的命格所克，指不定还会死于非命。而若要避开此劫，只有一法，只有不要成那姻缘之事，才能免得伤人伤己。”
岳氏如遭雷击，身上一个战栗，几乎要晕倒过去，她忍不住落下泪来，问：“竟要如此？道长可要救救我儿，求道长赐破解之法吧！”
青松道长不忍看她，双目一阖，叹道：“请恕老道修为尚浅，无法可解。”
半晌之后，张嬷嬷搀着脸色苍白的岳氏走出门，屋外暖洋洋的日光落在身上，她却只觉得浑身发冷，眼前发花，许是哭得狠了，竟是看不清路。
“可怜我儿，为什么会这样？我可怜的素素……”
“夫人，您可别太忧心了，身子要紧。”张嬷嬷哽咽着劝慰道：“青松道长方才也说了，不日他就回师门求见仙师赐法，道长道法高深，咱们小姐又是有福的，咱们此劫定是有方法可解的。您若是再哭下去，可就要哭坏了眼睛了。”
岳氏摇了摇头，以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轻叹一声，然后强打着精神道：“快扶我去洗把脸，再用那帕子镇了井水来给我敷敷眼睛。这样若是让素素看到，指不定要多心了。”
“是。”张嬷嬷招招手，将不远处的红叶叫来一一吩咐了，红叶也不多话，忙去按吩咐做了。岳氏用冷水敷了半晌，那眼睛才消下肿去，她将身上略微打理了一下，才往院子回去。
刚踏进院子，便看见柳约素正坐在棱格窗边的椅子上，光从窗子里透进去，洒在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上。
柳约素纤细的手腕轻提，手中的兔毫笔蘸着乌黑的墨，正像模像样的在纸上画着画。她的手自小就是极巧的，针织裁剪样样精通，写字画画也难不倒她，岳氏仍记得她八岁那年曾画了一幅猫儿扑蝶的花样，因为画的漂亮，被柳卓宁拿去做了扇子，谁知被学堂里的先生看见，竟是好生夸了一顿，所以直至如今，外头说起柳家小姐仍是记得她的才名。
“素素在画什么？避着些光。太阳这么大，仔细点眼睛。”岳氏一进屋，就扬起了笑脸。
“母亲。”柳约素搁下笔，扔下桌子上的花样，笑着上来挽她的手，“天气越来越冷了，想来要不了多久要入冬了，我便想给您做个手捂子，方才瞧见青松道长院子里的耐冬长得好，忍不住便想画来练练手。瞧，我已经画了几幅花样，到时候画好了再给您来挑。”
“好好好，素素画的都漂亮，我啊，都喜欢。”她自桌上拿起那黑白分明的纸，上头已经画了几朵活灵活现的耐冬。
“夫人，小姐这画艺可是越来越精进了，难怪大少爷回来夸个不停呢。您瞧这耐冬画的，可真是像极了。”青蕖笑着道，“要知道小姐不过是路过时随意看了两眼，便能记得这样清楚，您看这儿，连花瓣上头的缺口和叶子的形状都画得分毫不差，简直像花儿开在了纸上呢。”
“青蕖！”柳约素微微有些羞恼，佯怒道，“就你嘴甜，早上出门可是喝了蜜了？”
青蕖却是不怕她，抿嘴一笑，然后退到一旁去了。
“青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岳氏反手攥住柳约素的手，十指纤纤，皮肤细腻如凝脂，她细细抚着，夸道：“我们素素的确越来越厉害了，若素素是个男儿，恐怕早就考上状元了，那就没你哥哥的事儿了。”
是啊，若是个男儿也就罢了，自有他的功名事业，便是不成家，也不过是落得人家嚼几句舌根，于自己是没什么妨碍。可怜素素却是个姑娘，年纪大些不谈婚论嫁且要受人言说，若是终身不嫁，不说会被人怎么谩骂，而她和夫君一日老过一日，终有一日都不在了，那时素素可怎么办呢……
她看着女儿，脸上笑意满满，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她的素素是这般好，温柔娴雅，才貌双绝，怎么就落得如此命格？
岳氏心里的忧虑，丝毫也没有在孩子们面前露出来，她仍是佯装着和往常一样，言笑晏晏，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所以不管是柳约素还是柳卓安都全然不知。
不过到底忧思难忘，从青云观返程回府，岳氏便隐隐觉得有些不适，勉强喝了半碗粥就睡下了，谁知夜里竟发起热来。
